第158章 江南聞腥風
作者:一人魂      更新:2020-08-22 11:09      字數:3784
  張玄林眉頭緊皺,這封信中所蘊含的信息不可謂不大,不乘勝追擊反而銷聲匿跡了,就算是敗了 也不可能萬人大軍突然消失吧?而且那個江湖武夫號稱天下第一劍客的獨孤太乙怎麽也參與兩朝之事了?

  “陛下,這封信可信度如何?”

  李如是歎了口氣,“若是戰於國境之內還好,大周皇城司的觸手還能觸及,可是偏偏是渡江戰於國門之外,皇城司一旦到達南朝,會被南朝的暗中機構抹殺,得不償失。我隻好派出幾個暗中的高手前往調查,調查的信息和信上大致相同,而且我也派出幾名高手去監察淮安王李自真,不出意外的話,約定的是今天能回來,之所以沒在禦書房見你,我是怕禦書房內有李自真的眼線,他有一個神秘勢力,專攻情報暗殺,無孔不入。”

  張玄林心跳微微顫抖,怪不得今日祿東山沒有陪伴在聖上身前,而是皇子與皇後娘娘,陛下這是想把他們也保護起來,恐怕現在整個禦花園已經被重兵包圍,隻為今天的商談。

  他也總算知道聖上為何頭疼了,現在的局勢對他來說就是睜眼瞎,戰事沒有頭緒就算了,最可怕的是淮安軍也沒有消息傳來,而且極有可能是最壞的結果。

  李如是突然麵露痛苦繼續說道,“接到這封密信的前幾日,北鎮撫司的北鎮撫使尺素,被十三千戶帶回來了,尺素死了,我的影子護衛,也就是護龍使也死了,是齊得黃所為。”

  張玄林沉思道:“陛下的意思是,不是李自真所為,而是那個奇奇怪怪的方士的原因?”

  “不是,我已經詢問過青陽山老掌教,齊得黃雖說雜糅百家,但是兵家是他的軟肋,他不懂如何行軍打仗,南北鎮撫司全部死絕罪過全在我,是我讓他們追殺齊得黃的。”

  張玄林有些迷糊,皇帝陛下一會說李自真一會說齊得黃,到底哪個才是讓陛下頭疼的人,或者說都是?

  自古以來帝王多疑那是肯定的,齊得黃逍遙法外讓李如是寢食難安,李自真這時又突然斷去聯係,更是讓這位天子感覺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樣,極為心塞。

  李如是好像也覺得自己說的太多,太過於駁雜,他倒了一杯水輕聲道:“齊得黃、李自真,是我心頭的兩塊大石頭,齊得黃一日不死我一日不得安眠,李自真一日沒有消息,我一日不得寢食。”

  張玄林歎了口氣,“陛下莫要想的太多了,小心累壞龍體,齊得黃有老掌教來對付,李如意一脈為大周守土二十年,淮安軍的誓師之言何其壯哉,李自真應該不會行謀反之事。”

  “但願吧。”

  “報!”

  月洞門外,突然有一披甲禁衛軍闖了進來,高聲喊道:“園外有人要見皇上!”

  李如是聽到這名禁衛軍的匯報後猛然站起身,他急忙說道:“快!喊他進來!”

  禁衛軍得令一聲。

  天子的眉頭舒展開來,情不自禁的拉起張玄林的手說道:“是那幾個高手回來了,我一直以為他們不會活著回來你知道嗎,如果李自真真的反了,那他們去了絕對是九死一生,現在回來了,就代表李自真一定不會反!”

  李如是激動的有些語無倫次,緊緊拉著張玄林的手臂還在不停的顫抖,他倒不是怕,而是內心的激動導致他不自覺的抖了起來。

  張玄林那寬厚的手掌輕輕拍了拍天子的手背,給予他一絲安心。自己雖然感覺有些不妙,但是他作為一國之君,一定要有信心,全天下的人都可以慌,天子不能慌。

  即使是李自真也叛亂了又如何?天下都在起亂又如何?當初高祖皇帝在十幾個政權中從一介平民登上帝位,那麽現在大周的皇帝為何不能用鼎盛的國力,壓下這些所謂南王、蜀王!

  他李如是要有信心,張玄林則是對他十分有信心。

  那位身披甲胄的禁衛軍出去片刻,身後又有幾個禁衛軍,抬著兩個穿著麻衣的人走了進來,李如是起身前去查看,直接略過跪地的楊烈臣,匆忙走出月洞門。

  張玄林沒有李如是那般矯健的步伐,他抬頭張望,歎了口氣,如果真如天子所說那般,可真就是壞消息了。

  這兩個人看起來身負重傷,顯然是進氣少出氣多,能堅持到麵見皇上,全憑著心裏那口氣吊著。

  果不其然,遠遠看去,李如是握著那兩名麻衣高手的手掌鬆開,麻衣高手手臂無力的垂下去,天子神色凝重,眼睛微眯,一步一步又返回亭子中。

  張玄林沒有開口,他已經猜出大半,陛下如此失魂落魄,想必那李自真未行人事,真幹了那遭萬人唾棄的勾當。

  李如是坐在石椅上喝了一杯水,覺得寡兒無味,又吩咐宮女上了一壺宮廷玉晏,他給丞相倒了一杯後自己仰頭喝光了整整半斤酒水。

  李如是長舒一口氣,“這人不是我派出去的高手,是兩位民間大俠,一路跟隨獨孤太乙三位江湖宗師,目睹了全過程,三人戰數萬人是真的發生了的,後來這二人受獨孤太乙所托,把真實情況報回京城時受到李自真神秘勢力追殺,皇城司助他二人突圍全軍覆沒。”

  李如是感歎道:“江湖武夫,比這些朝堂忠臣的人情味多了許多,這兩人原本就是想一睹宗師風采,在尋常人眼中與青皮無賴無異,可就是這樣的人,知道什麽叫一諾千金重,一諾千金重!”

  張玄林點了點頭,陛下知道李自真也反水了之後,突然這般淡然自若也是好事,總比一個歇斯底裏問為什麽的皇帝要好很多。

  李如是麵無表情,“明日上朝,我會給太傅的這個天下改製奏折一個回複。”

  張玄林低頭“諾”了一聲。

  李如是轉頭,“太傅,你是不是認為我這樣很反常?”

  張丞相沒有說話,隻是依然低著頭。

  天子說道:“李自真沒反那是最好,但他反了,我倒是安心了,以後也不用那麽提心吊膽在邊防之地還有四十萬不可控的因素,反就反吧,加在一起多少兵力?一百萬?一百五十萬?我大周國力在此,任什麽風雨如晦也不會吹倒。”

  張玄林鬆了口氣,雖然帳不是這麽算的,大周若是擠擠還真能擠出來個一兩百萬將士,不過各州城鎮都是淪陷的情況下,這百萬大軍往哪放?但是,聖上能夠這麽想,是最好的。

  剛剛皇上那般緊張神色,還真把張玄林嚇了一大跳,皇上內心肯定是不願意看到李自真謀反,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再急躁也沒有用。

  李如是對門外揮了揮手,整個禦林軍有條不紊如潮水般退去,這幾個權勢滔天於天下的人走出亭子。

  程怡月麵色淡然自若,這些家國天下事和她這個女子沒有任何關係,她要做的就是讓皇上能住的舒服、安穩。

  小皇子李乾民這個年紀也不會想的太多,現在在他感覺來看,自己也不過是比別人尊貴一些,反正都是從苦日子過來的,就算哪天國破了,死了的話也就一了百了,不死大不了還是過苦日子。

  一時間,這四人嘴角竟有幾分與事情發展狀況相悖的笑容。

  張玄林和李如是二人路過楊烈臣沒有停留,這位節度使大人依舊跪在這裏,見幾人過來,他輕聲又問了句好。

  皇帝陛下和丞相大人皆是沒有理會直接走出月洞門。

  小皇子李乾民與程怡月走得稍微慢些,他拉著母後問道:“母後,這位叔叔怎麽一直跪在這裏呀,他是不是犯什麽錯了,皇兒見他好可憐,要不要皇兒去向父皇求情一番?”

  程怡月輕輕點了點男孩的額頭,輕聲訓道:“你父皇的事,你不許插手,不管現在還是以後,你父皇做出的任何決定,你隻可以無條件信服,不能做出任何反對的事情來,民兒,你記住了嗎。”

  程怡月語氣有一種不容反駁的氣勢,小皇子縮了縮腦袋輕聲說道:“皇兒知道了。”

  說完他抿了抿嘴,有些話在嘴邊不知道該不該說出口。

  知子莫若母,程怡月瞪了他一眼,“有什麽話別憋在心裏,說出來吧,但是隻能和母後說。”

  小皇子點了點頭,“若是父皇真錯了呢?我也不能反對嗎?”

  “不能。”

  “哦……皇兒知道了。”

  李乾民好像有些失落,他低下頭踢弄腳邊的石子兒。

  楊烈臣這時忍不住開口道:“聖上是明君,不會做錯什麽事,聖上若真做錯了,作為皇子應當替皇上補過,皇子心中明了就行。”

  程怡月眼睛微眯,她回頭看了眼還在跪地的楊烈臣,“節度使大人,好大的膽子,敢在皇上背後亂嚼口舌,以下犯上可是要砍頭的。”

  小皇子見母後生氣,他扯了扯程怡月的衣角,“這位叔叔說的和先生說的一樣。”

  程怡月疑惑,“哪個先生?”

  “張丞相張先生呀。”

  程怡月又看了一眼楊烈臣,語氣緩和了不少,“楊大人是讀書人,想必應該聽過‘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

  楊烈臣點頭稱是,“儒學聖人所說聖言,學生如何不知,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程怡月淡然道:“看在你教導皇兒的份上,本宮提醒你這麽一遭,好好想想吧。”

  說罷,程怡月帶著還在生著悶氣的小皇子走了出去。

  楊烈臣如遭雷擊!

  他剛剛還在百思不得其解,為何自己無緣無故被當今丞相帶入京城,然後又讓自己在這麽多禁衛軍禦林軍麵前長跪不起,甚至天子都沒和自己說一句話,難不成是自己有什麽地方得罪了丞相,還是說是師傅得罪了張玄林,這皇朝丞相拿自己開刀?

  楊烈臣在跪地之時,腦海中想法極為豐富,越發認為是張玄林在耍他,帶入京城後不向聖上介紹就算了,故意借聖上之手來下自己的麵子,他心中的怨氣極大。

  可就在皇後娘娘的那一句話後,他幡然醒悟,一個丞相何苦為難自己這個官場雛鳥?一個天子吃飽了撐的視若無睹?

  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

  皇上和丞相這是在試煉自己!

  楊烈臣口中又重複喃喃道:“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他又想到張丞相入宮前的一係列隱喻動作,沒有聖上口諭的楊烈臣,緩緩站起了身。

  豎日寅時三刻。

  祿東山從十二監衙門走出,他看了眼天色,自顧自歎了口氣,穿過重重宮林,他來到禦書房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