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前，青峰郡出現疫症，百姓病者無數。

  有一位雲遊老道士途徑此地，不忍百姓受難，掐指一算指點他們說：“山中有仙草，求之可解爾等之苦。”

  老道士遙手一指，指的便是青峰郡後山。據楚瀾說，山中確實有不少草藥，但時值冬日，百草凋零，花花草草都灰撲撲的，看不出半點仙氣。

  唯獨他後山群中一點綠，當即被人們認作仙草捧了回來。

  這年代的百姓，大多迷信，如今又見山上確有一棵與眾不同的草，更深信了老道士的話。

  隻是老道已經離去，他所說的仙草是哪一棵，也沒辦法驗證。不過這不妨礙百姓將楚瀾供起來，早中晚三炷香熏著，求他治病。

  然而對一棵喜靜喜水的植物來說，整日裏受著香火熏燎，和脅迫差不多少。

  城中得病的百姓有數萬，草隻有一棵，大家便是想吃了楚瀾治病，一時間也分不均勻，所以隻能拜一拜了。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第一個在山上發現“仙草”的男子，迫不及待咬了一口，當即一命嗚呼，這才導致了百姓隻敢拜拜，卻不敢將楚瀾入藥的真相。

  此時青峰郡中的疫病並不致命，所以大家不會去冒險嚐試。

  楚瀾對一邊向他上香叩拜又一邊打噴嚏的百姓實在喜歡不起來，還很嫌棄，眼見一場季節性流感弄得城內人心惶惶，來熏他的香火一日旺盛過一日，他便出手解決了他們的病症。

  甚至其餘求到他麵前的大小疾病，他能幫便幫。

  蘇殷對此很感慨，她說，楚大佬雖然是一棵發作起來，令方圓百裏草木枯死人畜死絕的毒草，卻很溫柔。

  毒草的身子裏，裝著濟世救民的好心腸。

  這無疑讓百姓更堅信了楚瀾是一棵仙草。很快，仙草包治百病的名聲傳開，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吃下他可以長生不老，甚至成仙的謠言甚囂塵上，百姓心神浮動，再看向楚瀾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人們紛紛遮掩下貪婪和欲望，整座城變得噤若寒蟬。

  不是沒人想到最初被毒死的男子，但是和天大的好處比起來，總會有人忍不住想：仙草豈是一般俗人可以覬覦的，必是那小子福薄，承受不住這仙家的恩賜，若換做我，定然是不同的！

  達官貴人自認高人一等，區別於泥腿子，應該享有特權，仙草亦然；商人們想著錢可以買來一切，包括仙草的正確食用方式；城內平民則不屑的表示，仙家慈悲眾生，肯定更喜歡虔誠的他們多一些……

  所有階層的人都在心裏劃出了仙草的歸屬。

  這期間，楚瀾從頭至尾都是一株草的樣子。他不曾將謠言放在心上，也沒有再多管閑事。

  直到某一天，他被一家人偷走。狂熱的仙草信徒，還沒有長生不老，已經率先見了閻王。

  有了第一家就會有第二家，然後越來越多的人嚐試、死亡，始終不能阻止後來者的決心。

  直到楚瀾忍無可忍，化出人形告訴他們：草有毒，別再碰，會死。

  仙草現出真身的消息，頓時傳遍了城郡上下，百姓嘩然。他們仰望著仙人之姿的楚瀾，炙熱的眼神中有驚歎，讚美，還有貪婪和瘋狂。

  接二連三的死亡事件都沒能阻止他們，楚瀾這簡單的一句話，又如何能讓他們放棄？

  於是一個人開口問了：“草大仙能賜與小人一片您的葉子嗎？家中妻子患病，希望可以得到您的祝福……”

  此頭一開，其他人立馬跟風，生怕晚說一會兒就分不到了，這個喊著，“我的老母親也病了！求大仙救我母親！”

  那一個又哭著說：“……我家人也生病了，懇請草大仙給葉子救命……”

  “請草大仙慷慨！”

  “求大仙憐憫！”

  不一會兒，楚瀾腳邊跪下了很多人，都在張口向他討要仙草。

  楚瀾拒絕。

  不滿意的百姓質問他：“草大仙是仙人，仙人慈悲為懷，心係蒼生，為什麽連為我們祛除病痛都不肯？我們隻想求您的少許葉片，這您都吝嗇嗎？”

  “您是仙草，肯定想長多少葉子長多少呀！分給我們一些怎麽了？”

  “對啊，少了葉子大仙又不會死，你為什麽不能成全我們？可憐可憐我們？”

  “……還騙我們說有毒會死人，我看啊，他就是自己當了仙人不知民間疾苦，不想我們也成仙……興許他就是故意殺了那些人，故意讓我們誤會……”

  無數的指責聲混雜著謾罵，他們沒人相信楚瀾的話。一個個梗著脖子堅持道：“治病救人是仙草的本職，您不同意我們的請求就是有違天道，是鐵石心腸。”

  甚至還有人建議說：“我們吃了他，會不會和仙草有同樣的功效？”

  此言一出，人群中有了短暫的寂靜。無數人盯著楚瀾，再也藏不住心頭的野獸，露出了垂涎的神色。

  吃草和吃人所需的心理準備完全不同。

  如果說前者楚瀾不曾介意，那麽後者，他徹底失去了耐性。沒人能對這樣的惡行繼續和顏悅色。即使他們隻是想想，並未付諸實踐。

  “誰告訴你們我是仙草？”楚瀾語氣淡淡的問。

  “先前城中的疫病……”

  “是我治愈的，不過我並非仙草，而是一棵斷命草。”楚瀾態度一轉說道，“活得久了，不曾成仙，唯獨毒性很大，你們確定要試嗎？”

  後麵的事情大致可以用慘絕人寰概括。

  有不死心的人想要試試，沒靠近楚瀾十步之內就死了。然後去處理屍體的人相繼赴命，百姓們害怕，不敢再動，就任由屍體放置在那裏，時間一長，屍身腐敗，氣味擴散，聞過的人都死了……

  楚瀾在井沿上睡了幾日，醒來時，城裏已然見不到幾個活人。

  時間被強製倒退回兩百多年前，事件的發展軌跡並非一成不變。

  若是按照正常的時間線，此刻這個世界的楚瀾該是意識尚未蘇醒的狀態，現在他卻是兩百多年後的楚瀾。

  他的時間，即便是時間執行者也無法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