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西再次從衣兜中取出匕首，一邊和眼前的身影對峙，一邊緩緩退後半步。

  “你是人，還是魔物？”

  他試探著再問一句，雖然他知道自己這句話得到回答的可能性極其小。

  然而，大出意料，眼前的身影回答了他。

  “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人還是魔物。”

  聲音格外沙啞，仿佛對方的喉嚨是植物纖維一般，幹燥又漏風，傑西花了很大勁才聽出它說的是什麽。

  不過，對方居然能說話，讓傑西大為警惕。

  會說話，意味著有智慧。有智慧的魔物危險度最差也是3級。

  “你想做什麽？”

  傑西嚐試著近一步和對方攀談，畢竟他現在非常虛弱，根本不適合戰鬥。他隻希望能通過和對方說話拖延一點恢複時間，或是撐到隊友們來救自己。

  但這個意圖被完全看穿了。

  高大身影冷笑出聲，沙啞的笑聲顯得格外刺耳：“你想拖延時間？”

  “我隻是好奇。”

  猩紅眼睛的主人哼了一聲：“你剛剛戰鬥，殺死了近百隻食屍鬼。雖說他們都是低下的存在，但連續殺這麽多，你應該很難在體力上支撐下來。

  我猜，你是靠著什麽能力硬撐住的，而此時能力的副作用發作，你才想拖延時間的吧。”

  傑西又後退了一步。

  他的步伐顯示出他內心的懼意，被看破內心的恐懼。

  被一個不知道是人還是魔物的存在看破心中所想的恐懼！

  腥紅眼睛的主人微微冷笑。

  她並不打算給傑西更多時間恢複了。

  和他說了會兒話，隻是為了緩解自己長期在下水道中的寂寞罷了。

  但她很清楚，獵人哪怕陷入絕境，也總有些亂七八糟的能力或是道具能讓他們翻盤。

  再多給傑西時間，危險的可能反而是她。

  黑暗中，一雙腥紅眼睛微微眯起，下一刻，猛地變大。

  倒不是眼睛變大，是因為眼睛快速接近，導致在傑西的眼中，那雙紅眼在變大。

  一道看不見的利爪抓向了他的頭部。

  僅聽破空聲，便能清楚地意識到，這道利爪其中蘊含的力量，可以輕易破牆碎土。要將傑西的頭部完全粉碎根本不是難處。

  傑西眼中也該露出絕望之色了。

  呼！

  意想之中的腦袋破碎聲並沒有響起。

  腥紅眼睛的主人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利爪被什麽東西纏住了，雖然其下方就是傑西的腦袋，她的爪子卻再難更近一步。

  不對！

  她心中頓生警覺，腳下一點便要朝後退去。

  但纏繞住她手腕的東西一緊，隨後，她便不受控製地被扯得右手上舉，整個身軀被巨力吊離地麵。

  在她眼前，傑西絲毫沒有露出驚慌之色。

  他臉上的疲態突然盡去，慢條斯理地隨手一揮，一盞魔力燈便出現在他手中。一道魔力輸入後，明亮甚至可以說刺眼的燈光照亮了整個過道，將常年黑暗的下水道照得猶如白晝。

  “傑西”不禁手一抖，自顧自地說道：“哎呀，不小心魔力輸多了，這燈這麽敏感的嗎？”

  他將魔力燈放在地上，又從不知道哪兒拿出一把椅子，隨意坐下後，像是欣賞什麽藝術品一樣打量起了被他倒吊起來的怪物。

  他見過這隻怪物。

  不陌生。

  漆黑如劣質柴油塗在枯樹般的身軀，高大的軀幹，醜陋猙獰的臉龐。

  居然是他和梅裏亞找了四個月都未見蹤影的龍唌者！

  有趣了。

  他真不知道龍唌者會說話。

  “傑西”，或者說，是臨時易容借用了傑西身份的白齊，翹起了腿，十分有興致地看著眼前龍唌者的猩紅眼瞳，腦海裏思考著要怎麽問才能問出他想知道的事情。

  他的從容，讓龍唌者自心底感受到令她戰栗的恐懼。

  “你，你之前一直是裝的？”

  白齊遲疑半響，隨即覺得解釋之前發生的事情是個不錯的談話開頭，便微笑著說道：“沒錯，之前確實都隻是裝的。”

  “這怎麽可能？我觀察了你那麽久，你看上去根本就...”龍唌者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說下去。

  “沒有破綻？”白齊接著她的話說下去，“那當然，我在訓練營時就開始練習在魔物麵前不著痕跡地假裝虛弱，雖說之後沒什麽機會展示，但學過的技能還是不會忘的。

  更何況，你似乎空有人類的智慧，卻沒有魔物那麽敏感的直覺。我一直覺得自己的演技好久沒練，未免顯得有些浮誇，沒想到你居然沒有絲毫警覺。”

  “不可能！不可能！”龍唌者頓時情緒失控，無法接受已經束手就擒的獵物突然變成獵人，而她卻被反製住，如同一隻醃雞一般被吊了起來。

  白齊微微皺眉：“安靜。”

  下一刻，龍唌者感覺到右手腕傳來一陣劇痛，纏繞著她的東西仿佛在腐蝕自己，並將自己的身體化為濃水然後吞噬。

  這種被外物吞噬的感覺頓時讓她產生濃鬱的恐懼。

  她立刻冷靜下來，強忍著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隻是不斷起伏的胸膛顯出她心底並不平靜。

  “接受現實，”白齊見她安靜下來，笑了笑說道，“獵人最擅長的便是做出誘餌，釣得獵物自己上鉤。這很常見，你就算今天沒有遇到，以後總會遇到的。”

  “我還能有以後？”

  “多半沒有吧，但我可以給你一個痛快點的死法。

  龍唌者慘笑，卻還是忍住不哭出來。

  “既然如此，你是想知道什麽是吧？”片刻後，龍唌者再次開口，“我可以告訴你，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說。不過，我也有很多疑惑，希望你能解答。”

  白齊覺得這不是什麽需要拒絕的提議，更何況答應的話，可以降低龍唌者心懷恨意瞎說的概率。

  於是，他點頭道：“你想知道什麽？”

  “你到底是誰？”

  白齊隨手一晃，取出了【盾斧】：“這東西你見過嗎？”

  龍唌者的紅眼牢牢地盯著白齊手中武器，又仔細觀察了會兒他，半響後，才呆呆地說道：“原來，你是之前的那個獵人。”

  “我就猜你認識，”白齊笑著收回【盾斧】，“我的易容能力碰巧不錯，在你的注意力被我朋友吸引時，我利用這些時間易容成另一個人，並找到了幾乎每天都會有的清理下水道的獵人們，和他們臨時組隊。”

  “怪不得！”

  龍唌者慘笑著搖搖頭：“我才以為你真的是外來獵人。”

  很快，她又眯起眼看著白齊：“夠狠，利用你的同伴們來掩護你的身份，即便他們身處危險，你也沒有絲毫要出手的意思。”

  “大姐，你不是本來就沒有傷害他們的意思嗎嘛。”

  白齊微笑說道：“我覺得你擁有人類的智慧，應該是個謹慎的人。若是食屍鬼們真的威脅到他們的生命，公會必然會派人來調查。我想，這不符合你的意願。”

  “你就不怕自己猜錯？”

  “不怕。”

  白齊指了指吊著龍唌者的白色絲線：“坦白說，我比你想象的要強得多。若是按照魔物危險度劃分，你差不多可以算是2級左右，而我作為預備精英中最強的一批，可以算作3級獵人。甚至有狩獵4級魔物的能力。

  你在我麵前和食屍鬼沒有區別，而食屍鬼對我來說，更是沒有絲毫威脅。甚至，我還必須在衣服裏藏血包，才能製造出我好像在它們的攻擊中受傷的假象。不然以他們的牙齒，根本咬不破我的皮膚。

  而我身上帶著的藥物，隻要不是腦袋斷了，我都能給他吊起一口氣。

  有這樣的實力，我不需要去擔心身邊的人的安全問題。”

  眼見龍唌者本就難看的臉變得越發不忍直視，白齊又追加道：“另外，我的獵人直覺也非常敏感，我其實一直都能感覺到你的注視。在和其他人分開跑時，若是你去追他們，我會立刻撕下偽裝，飛快解決掉食屍鬼然後悄悄接近另一邊抓住你。

  在我的控製下，你就算真的想傷人，也根本做不到。

  而食屍鬼沒有你的帶領，不過是一群沒有頭腦的低級魔物，想要傷到其他獵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一攤手：“能有的危險，我都想過了。你覺得以我的思考嚴密，會是那種拿同伴性命開玩笑達成自己目的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