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

  燕雲歌還是選擇直接和燕雲同談判。

  得到通知，燕雲同著實很緊張。

  他知道自己不擅言辭，尤其是關於談判之類，更是短板。

  比不上雲歌妹妹智謀無雙。

  他打定主意，第一次談判，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絕不做任何決定。

  先摸清楚對方的底牌，將第一次蒙混過去再說。

  然而……

  燕雲歌也是不按套路出牌。

  兄妹二人在暖閣見麵。

  “這地方安靜，外麵種了一些茶花。平日裏我就喜歡泡一壺茶，坐在屋簷下，吹著風，翻幾頁書，就是一種享受。”

  “陛……妹妹閑情逸致，惹人羨慕。”

  燕雲歌笑了起來，“你剛才若是稱呼我為陛下，我定會同你翻臉，將你趕出去。”

  燕雲同瀑布汗，幸虧改口及時。

  不過……

  他還是解釋道：“這裏是皇宮暖閣，那麽多人看著，該講規矩的時候還是得講規矩。”

  燕雲歌放下茶杯，“什麽時候講規矩我說了算，宮人都被趕了出去，這裏隻有我們兄妹。哥哥是信不過我嗎？”

  “妹妹莫要誤會，我自然信任你。可也要考慮到朝廷上下的非議。”

  “說起朝廷，這次哥哥來京城，朝廷上下人人都盯著，顯得格外隆重且嚴肅。哥哥可知道，如今我倍感壓力，總有一種要是辦不好這件事，就會威望盡失的感覺。”

  這是說到正題了嗎？

  他看著對方，“妹妹邀請我來京城，我欣然答應。妹妹想要做的事情，我心頭也明白。我始終都支持你，但我也有自己的責任和擔子。如果有讓妹妹不滿意的地方，還請多多體諒。”

  “哥哥這話太過生分。你對我的支持，我一直銘記在心，不敢忘卻。事情我還一個字都沒提，哥哥就開始劃清界限。果然，因為我做了皇帝，你不再像過去那般信任我，你心裏頭開始防備我。哎……”

  一聲歎息，道盡身為帝王的孤獨，無奈……

  燕雲同立馬就心生愧疚，覺著自己傷害了妹妹。

  剛要解釋，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他牢記自己的身份，他是燕雲歌的哥哥，更是燕氏家族的族長，家主。

  他不光是要為自己負責，更要為成千上萬人的飯碗負責。

  他要是不堅持立場，無數人就要因為他而失去飯碗。

  他咬咬牙，“妹妹莫要誤會，隻是身份有別，麵對妹妹的時候，我難免會進退失據。”

  燕雲歌理解地點點頭。

  她懂！

  她全都懂！

  她的身份是帝王，一言決人生死。

  此時此刻，兩人又是在為了利益談判，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做到新心無芥蒂，坦誠無私。

  無論是他，還是她，都有自己的責任。

  這就是身為成年人的無奈，責任大於感情。

  她自嘲一笑，扶額看著窗外。

  隻聽她緩緩說道：“去年，母親和父親鬧和離，說是受夠了。後來，還是父親勸服了母親，用的是二姐姐的名義。

  我時常在想，我們這一家人，唯有母親，始終重情重義。情願糊塗一點，感情在她心目中，始終都是最重要的。

  父親就不用說了，反觀我們幾兄妹，大姐姐奪了二姐姐的江山，奪了她兒子的皇位，還將人囚禁起來。可謂是絕情絕義。

  再看我們，以前我們彼此坦誠，都會為了彼此著想。

  而今，卻已經有了芥蒂，有了防備和算計。

  從感情上來說，我們真的不如母親純粹。

  果然，我們都是燕家人，將父親的狠毒學了個透徹，半點沒學到母親的仁慈。”

  燕雲同頓時就覺著難受起來。

  他真不願意麵對這一幕，考驗著他的理智和情感。

  他抹了一把臉，苦笑道：“我們都長大了，身後無數人指望著，看著。我們身上都背負著重擔，很多時候也是身不由己。”

  燕雲歌笑道：“哥哥莫要自責，我沒有怪罪你的意思。隻是今日心情有些複雜，多了一些感慨。

  其實，哥哥不用背負太大壓力，我既然邀請你來，自然不會將你逼到絕路上去。

  我也是燕家人，我也盼著燕家百年富貴。我不會將燕家趕盡殺絕，更不會肢解拆毀。

  燕家要立足於世，想要百年富貴，就要立規矩。無規矩不成方圓。哥哥認同我的話嗎？”

  燕雲同重重點頭。

  他當然認同。

  燕家一直是一個很有規矩的家族。

  此規矩非彼規矩。

  這裏說的規矩，不是指言行舉止這些細節上的規矩。

  燕家的規矩，一直都是嫡出最大。

  差一點，燕守戰壞了燕家的規矩，妄圖立燕雲權為世子。

  當年，側室陳夫人多受寵啊，燕雲權又是長子，備受寵愛，備受矚目。

  可就算這樣，燕雲權直到成年都沒被立為世子。

  始終都是他舅舅上躥下跳，正兒八經沒幾個武將跟著起哄。

  皆因為嫡出最大這條規矩擋在前麵，燕家的老部下們打心眼裏不認同一個庶子繼承爵位。

  為了家族的穩定，燕守戰也不敢一意孤行，力排眾議立燕雲權為世子。

  他打算讓燕雲權多立幾個功勞，又送到京城結交權貴人脈，還想指望靠這個給兒子紮實基礎。

  有了厚實的基礎，家族內部以及軍中武將反對聲音才會小一些，阻力也小一些。

  結果……

  就算蕭氏不受寵愛，夫妻情分淡薄，最終還是燕雲同奪取了世子之位。

  嫡子身份，至關重要。

  當然，燕雲同本身能力出眾，得到軍中眾多武將擁護，也是一個很關鍵的因素。

  燕雲歌強調嫡庶之別的規矩，更強調留幹去枝。

  “出了五服的燕家人，就該分宗出去，另立宗祠。哥哥讚同嗎？”

  燕雲同遲疑了一下，最紅依舊點頭同意。

  燕雲歌繼續說道：“家族大了，什麽牛鬼蛇神都有，**蛀蟲滋生。我希望燕家富貴一百年，也能保持軍武作風一百年。

  我不希望九泉之下，看見燕家子孫整日鬥雞走狗，欺男霸女，雖富貴卻被人鄙視無能。

  沒有一個能支撐家族的優秀後代，那真是令人遺憾。想要保持優秀，就要狠下心，將一些礙眼又礙事的枝丫一刀砍斷。”

  燕雲同微蹙眉頭。

  他在琢磨這番話的言下之意。

  “妹妹是對家族中某些人不滿意？”

  “哥哥多久沒翻過族譜？出了五服，卻依舊以王府親戚自居，仗著王府的勢橫行霸道，指望著王府吃飯的人有多少？幽州很大，也很小。幽州上下，所有人都盯著王府。哥哥身為王爺，責任重大啊！”

  “妹妹言之有理。回去後，我會將已經出了五服的族人另做安排，另立宗祠，讓他們搬出去住。隻是，這些事情同今日我們要談的正事有何關係。”

  “不僅有關係，而且有著直接的關係。燕家能不能百年富貴，就看燕家整個家族能不能從內部自我修正，親自斬斷多餘的枝丫！”

  燕雲同頓時提起一顆忐忑的心。

  他鄭重說道：“請妹妹明示。”

  燕雲歌抿唇一笑，“我可以許諾，讓燕家永鎮幽州。賜郡王爵位，世襲罔替，與國同休。”

  燕雲同的呼吸都錯亂了。

  他麵色繃緊，心，砰砰砰亂跳。

  他很緊張，手心似乎已經考試冒汗。

  他感覺心快要跳出來了。

  他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好渴。

  此時此刻，他急需一杯水將身體的溫度降下來。

  於是，他端起茶水，咕咚咕咚，一口氣，已經見到了杯底。

  這會，他才能顯得平靜地發出自己的聲音，“妹妹是說真的嗎？不是在和我開玩笑。”

  燕雲歌含笑反問，“哥哥看我，像是在開玩笑嗎？”

  他扯了扯衣領，好熱。

  “賜郡王爵位，世襲罔替，與國同休，需要什麽條件？”

  “哥哥願意和我談嗎？”

  “已經到這個份上，妹妹還在懷疑我的用心嗎？”

  燕雲歌哈哈一笑。

  “哥哥想知道條件，我也就不賣關子。賦稅，官員任免升遷，都要收歸朝廷。

  哥哥別急，我還沒說完。許燕家保留私兵，人數不能超過一萬。朝廷會按照爵位給以爵祿。

  幽州乃是兵家必爭之地，朝廷肯定要在幽州駐紮軍隊，歸朝廷調遣。

  非常時候，王府責無旁貸，必須出兵。若是違抗，以軍法從事。”

  燕雲同緊皺眉頭。

  條件對燕家來說，很苛刻啊。

  燕雲歌繼續說道：“我還要補充一條，燕家每一代必須清理族人。出五服的族人，必須遷出幽州。”

  這一招，根本就是為了防止家族坐大，尾大不掉。

  隻要家族人口有限，朝廷就方便控製。

  若是坐視燕氏家族膨脹，將來族人恐怕會超過萬人。

  那麽大一個家族，即便有蛀蟲，肯定也能找出幾個青年才俊。

  隻要家族每一代都能有一兩個，個人才，這個家族基本上就能保證世代富貴，繼續做大做強，繼續蠶食更多的利益。

  燕雲歌願意給燕家富貴。

  世襲罔替，與國同休，就是她的誠意。

  但是……

  她不允許燕氏家族成長為一個龐大的，影響力輻射全境的駭人家族。

  就比如淩家。

  當世頂尖家族，族人成千上萬。從北到南，都有這個家族的人。

  這個家族的影響力，遍布朝堂和民間。

  他們的手很長，出沒於各個行業，各個角落。

  即便改朝換代，也不影響這個家族繼續富貴。

  這很可怕！

  必須加以限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