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救她嗎？”

  西恩茫然的抬起頭，看到了沙發的另一頭，自己經常坐的那個位置，正坐著一個帶著麵具的人，寬厚西服下露出了一隻纖細的手，和煦的陽光照著圓桌上，那個人端起了一杯咖啡，正向他點頭示意。

  西恩被嚇了一跳，當他下意識的想逃竄到意識之海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哪裏也去不了。

  此刻的他就像一個到人家家裏去偷東西，在打包了滿滿一大袋準備離開的時候，卻在轉角遇到了屋主的小偷一樣尷尬。

  那個人端著咖啡站起了身，然後鬆開了拿著咖啡的手，咖啡奇跡般的懸掛在了半空中一動不動，這一刻，仿佛時間和空間都靜止了。

  西恩這才察覺到了，這是潛意識的世界，那麽這個世界到底是誰的呢？

  在他思考這個問題的那一瞬間就感覺到整個頭皮都在發麻，這還能有誰的？

  那把堪稱永遠也不會被打開的鎖就這麽輕易的被他打開了？他居然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了自己的潛意識世界。

  望著麵前如假包換的西恩·布魯赫，還有比這更糟的情況嗎？

  “不用緊張，我早就對人類世界一點留戀也沒有了，所以不會對你做什麽的……哦，對了，這裏雖然是我的精神世界，但同時也是你的，你可以嚐試一下，把腦海中需要的東西具現化出來。”

  他伸出手，麵前忽然出現了一個書櫃，然後他很自然的從裏麵抽出了一本《小說繪》，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

  “能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嗎？”

  西恩如鯁在咽。

  “你想問的是哪方麵？”

  他合起了書，手裏又多了一碗麻辣燙，摘下麵具後，他露出了赤紅色的眼睛，絲毫不顧形象的對著那一碗麻辣燙就吃了起來，弄得嘴唇旁邊都是紅色的辣油。

  “算了，反正不管你問什麽，我給出的答案都一樣，那就是人類作為世界上智商最高的生物，究其一生，所有的問題本質上其實都是生存意義的問題……”

  “我不是這個意思…”

  西恩沒有興趣跟他探討人生哲學，或者說一大堆廢話，至少他現在沒心情。

  “別急，我的話還沒說完呢，我知道，你現在為了那個女孩的死急的六神無主，你很內疚，也很自責，恨自己為什麽麵對這種情況隻能當個廢物。”

  他又站起身用右手掀開了背後的空間。

  嘶的一聲，那是猶如紙張翻過的聲音。

  西恩被接下來的場景震在了原地。

  “成績出來了嗎？考的咋樣？”

  “去…一邊兒去，你是要債的啊，兒子讀高中這三年多辛苦你又不是沒看到，好不容易把書念完了你也不知道心疼一下他，天天問，天天催，孩子心裏沒壓力的？來，先把瓜吃了。”

  “爸，媽這次考的不太好…”

  “沒事，爸也就問問，考的不好沒事，念啥大學都一樣，爸初中沒畢業現在還不是一個月賺幾萬？讀書有個卵用？”

  那是一座西恩從未見過的屋子，旁邊有兩個車庫一樣的空間，裏麵擺著起重機，一旁的櫃子上還放著大大小小的盒子，地麵上到處都是不同型號的扳手螺絲，一輛大貨車停在車庫裏麵，背後的車廂高高的翹起。

  在車庫旁邊有一座平房，大概一百來平，並不大，卻很溫馨，正值夏天。

  胡子拉渣的男人隻穿著一條黑色短褲，露出肋骨凸顯，瘦的幹練的上半身，他的旁邊是一個穿著碎花長裙，拿著兩塊西瓜的微胖女人，兩個人正對著一個少年。

  “剛好夠到重點。”

  少年先賣了一個關子，然後喜笑顏開一蹦三尺高的從口袋拿出了一張分數條，總分682，基本上省內的重點隨便挑。

  男人和女人愣神對視了一眼，隨後和他一起發出了歡呼聲，三個人在炎熱的夏季居然緊緊的抱作了一團。

  “媽的！老子的兒子居然這麽有出息！不過了，今晚去城裏，全城的飯館酒店隨你挑，菜的話就挑貴的點，花十萬爸都沒意見，過幾天你就把駕照考了，考完爸給你買大奔……”

  女人咬著嘴唇拍了一下男人的肩膀，很用力，聲音清脆。

  “又說渾話！今晚帶兒子去吃飯我沒意見，吃貴點那也是應該的，但是買車就不用了，他還用不到，最重要的是不安全，再說這玩意兒是消耗品，你要真替他想，先給他把房買了！”

  眼淚無聲的在他的眼角落了下來。

  那是他，十八歲的他。

  那個女人和那個男人他也認識。

  不過那個女人卻並沒有這麽年輕，還不到四十歲的她因為沒日沒夜的勞作瘦的隻有九十斤，而且白頭發占了半個頭。

  而那個男人，在他十五歲那年就永遠的定格在了照片上，僅僅是因為那天他早上上學前他說自己想吃西瓜。

  他也並沒有考上什麽重點，他拿著那個女人辛辛苦苦賺來的錢跑去通宵上網，還學會了抽煙，結果上了一所野雞大學。

  在高考成績出來的那一天，那個女人什麽都沒問，上完夜班後的她在房東的一再催促下，拖著疲倦的身軀一個人收拾著出租屋裏麵的東西。

  那個時候的他就站在門外，一向都對成績無所謂，甚至和她吵架時以孤兒標榜自己，剛才在回家的路上還在和同學興致勃勃聊著遊戲的他，繼十五歲後，第一次哭了。

  他知道現在發生的這一幕並不是真實的，正因如此，真正屬於自己的那段回憶現在才那麽紮心。

  “沒有對比，就不會產生欲望，而達到某個目的也就是人們口中的‘生存的意義’，沒有人是能完全依靠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的，但事物不一樣，它們永遠都會朝著一個方向發展，對於不同的人而言，性質也是不一樣的，那麽到底什麽是好，什麽是壞呢……”

  西恩看見他正在一塊空地上撥弄著燒烤爐子，旁邊的盆子裏裝著醃漬好的生肉。

  西恩這才發現，他一直都在做自己以前做過的事情。

  “就拿現在這件事來說吧，你是認為那個沒考上大學身處單身家庭的自己好，還是這個考上了大學家庭和睦的自己好呢？”

  西恩皺著眉頭說：“這還用得著選嗎？”

  他促狹的笑了笑說：“必須得選，沒有選擇就沒有結果。”

  “當然是…”

  西恩毫不猶豫的想要說出那個答案，卻發現最重要的那一部分自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怎麽？說不出來嗎？”

  他挑了挑眉頭。

  西恩又嚐試了自己，卻發現自己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最後他放棄了，他覺得是眼前的這個人搞的鬼，他在戲弄自己。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現在的你隻能為以後的你做出選擇，你要是為以前的你做選擇就等於否定現在的自己，那你連這麽想的權利都會失去。”

  西恩皺眉問：“你到底想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