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牙(二)
作者:忘川之夏      更新:2020-07-07 03:39      字數:2237
  將近五百米的距離,從地麵到鍾樓,青灰色的磚瓦上站立著一隻目光凜冽的獵鷹。

  在陽光的映照下,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火藥味兒,白色的硝煙還未散去,對應著少女小腹處的猩紅,十分耀眼。

  廣場上的人群騷亂了起來,開始四散逃跑。

  葉拉強忍著疼痛,麵部有些猙獰,直視著鍾樓方向,利索的用右手撕下了一塊裙擺,將正在流血的傷口勒了起來,她正要站起身卻被一隻手按住了肩膀。

  “低頭,別動,我帶你出去。”

  在槍響的那一刻,西恩下意識的順著聲源的方向看見了,鍾樓方向掠過了一個穿著亞麻白袍的身影。

  在確認葉拉受傷的那一瞬間,來不及多想,他用自己的身軀擋住了葉拉,背對著鍾樓。利用逃竄人群的掩護,將葉拉橫抱了起來,彎腰快速跑向了沿街的咖啡廳。

  在老板滿頭大汗不知所措的表情中,西恩將葉拉平放在了沙發上。

  玻璃窗的那一麵,鍾樓上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大街上,寬敞的亞麻連體白袍遮住了他的的上半張臉,下麵則是滄桑的拉渣胡子,以及在灰色汗褂下健碩如流水線一般的胸肌弧線,他的右手微微放在身後,神秘的袖口似乎藏著什麽致命的兵器,不慌不忙,一步一步的朝著西恩走來。

  “還挺得住嗎?”

  西恩抓住了葉拉的手,也許他沒有發現,此刻他的手心滿是汗水。

  因為他的直覺是這個人是衝自己來的,而且還是不死不休的那種。

  葉拉咬牙點了點頭,如果不是她解開了裙子的一層束腰,露出了貼身的一排短兵器,很難想象她的腰居然比西恩看到她的那個時候還要細。

  緊接著西恩就看見她用浸染了鮮血的手熟練而又快速的取出了束腰背麵的深黑色管翼狀器件,然後將並排在了一起的另外幾個不規則的金屬製品逐一安裝在了裏麵。當她將最後一條泛著淡淡熒光的銀製弧線卡在金屬管上的凹槽時,結束了一切的安裝工作,總共花了不到十五秒的時間,一把精巧袖珍的強弩就製備完畢了。

  西恩聽到了哢嚓一聲類似於槍上膛的聲音,葉拉側過虛弱冒冷汗的臉,一邊冷漠的在沙發上上探出一些視線觀察來者,另一邊又用微微發顫的右手撥開了一個細小的藍色玻璃瓶,將裏麵的液體倒在了弩箭的尖端那一側。

  當液體溢出掉落一部分在地麵上時,西恩看到了地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黑,然後腐蝕,最後被燙出了一個大洞。

  他還看到了女孩眼中的決然,在這個千鈞一發的時刻她居然笑了。

  “我一直都想去王都外麵的世界看看,您說的真對,把事情留到明天的都是笨蛋,在想到的那一天其實我就該去做了…”

  伴隨著第二聲槍響,那個殺手露出了袖管手背上的槍管,槍管的底下安著一把細長的暗劍。

  暗紅色的紋路爬滿了他的手腕,顏色和婕琳娜的如出一轍,上麵還有一塊形狀很像金字塔的刺青,十分顯眼。

  葉拉在奮力往外跳出的那一刻,也按動了弩箭的開關,可以明顯看見殺手的左肩溢出了一大片鮮血,浸染了整塊肩膀,他用右手按住了肩膀,飛快的竄進了一側的小巷之中,不見蹤影。

  一切都好像安靜了下來,咖啡廳的老板早已不見了蹤影,整條街冷清的連一個人都沒有。

  西恩摘下了麵具,雙眼發愣,那是一張毫無血色的臉,布滿了絕望。

  他把一切都想的太過美好了,或者說他根本就什麽都沒想,他沒想到自己會遇到這樣的事情,也沒想到生命會這麽的脆弱。

  這個年輕的女孩兩次奮不顧身的擋在他的身前,沒有任何理由,她像完成最終任務一樣輕易的將自己的生命交付了出去,理所當然到了讓西恩一點準備和思考的時間都沒有。

  那個殺手的最後一槍就這麽打在了她的肺部,巨大的創口直接宣判了她的死刑,沒有一點回旋的餘地,區別隻是這個死亡的時間可能會延長一些罷了。

  西恩望著她笑著張開嘴巴像是在說些什麽,可是聲音太小他聽不見,他又湊近了。

  “您是我見過長得最好看的人。”

  在確認西恩聽清楚了以後她調皮的彎了彎眼角。

  “好看…”

  西恩張開了嘴巴,欲言又止,眼神中充滿了快要幹涸的渴望。

  好看能換你沒事嗎?

  她好像看穿了西恩的心思,搖了搖頭,緊接著被肺部湧上的鮮血嗆得抽搐了一陣,麵部也變得猙獰了起來。

  死亡並不會仁慈到會帶給所有漂亮的女孩體麵的死法,西恩甚至連緩解這個女孩痛苦的辦法都沒有。

  “聽說…契約劍士死了以後靈魂都會被尼格爾收走,您說這是真的嗎?我真的不想死…我妹妹還在貧民區,我答應了今天要給她帶禮物,可是我甚至都沒想好要給她帶什麽…”

  她望著天空,呼吸也變得愈發急促,直到瞳孔渙散,失去所有的色彩。

  “頭兒,這家咖啡店裏有人!”

  “走,跟我進去看看。”

  當姍姍來遲的正義執法者踏進這家咖啡館的時候,他們隻聞見了空氣中還沒散去的火藥味兒,然後他們看見了十分戲劇性的一幕。

  在玻璃窗折射進來的陽光的映襯下。

  一個幾縷頭發落在額頭前的英俊貴族半蹲在地上,雙手扶著一個靠在沙發上的女孩,將她端正的放在那一塊陽光正好的地方,似乎想讓她再多一些溫暖。

  感受著著她逐漸冰冷的身軀,西恩再一次被扔進了意識之海,從五分鍾前開始,這已經是第四次了。

  每次穩定情緒並不能讓他的絕望減少半分,他也終於意識到了早上對女仆們說的那些話到底有多可笑了。

  生命的重量是無法用語言和價值去衡量的,隻有那些身處其中的人才知道,當一個在你心中十分重要的人在你麵前永遠離開這個世界,離開你的時候。

  你在第一時間甚至會失去悲傷和思考的力氣,更別提那些為你付出生命的人了,在茫然後那種隻有自己活下去的卑劣自責自責感會不斷的敲擊著你的靈魂,並且質問你你有什麽資格值得人家付出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