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4 天賜自碑
作者:語魁      更新:2021-04-16 10:23      字數:4493
  順著吵鬧聲,段虎快速往下走去,不大工夫,視野忽然開闊起來,正如他所猜想的那樣,已經到達了石梯的底部。

  這是一處極為寬闊的圓形地宮,牆壁上的壁燈裏血焰詭異的跳躍著,照亮了四周矗立著八位先彝的部族勇士石像。

  石像黑麵長身,孔武有力,錦纏椎髻,金環約臂,或背背長刀,或腰弩箭簍,或持槍威立,以威武雄壯之勢鎮守八方。

  回想起大王崖下的壁畫,跟這些部族勇士幾乎一般無二,唯一不同的在於臉部的油麵花紋,形狀奇特,似鬼如獸,加上歲月的侵襲以及血焰的照射,冷不丁一看,好似一張張血淋淋的鬼臉,甚為駭人。

  在八尊石像的背後是圓形的巨幅壁畫,和將塚長廊的壁畫應該同出一轍,記載著古國曆史的衰敗。

  正前方

  “虎,虎爺”

  不等段虎把地宮裏的環境看清楚,曹滿急切的喊聲傳了過來,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地宮裏,回音繚繞,帶著徐徐的尾音逐漸隱沒。

  段虎順聲看去,好家夥,這畫麵還真有些辣眼睛。

  從上往下依次排列,最上方的是冷曼,冷冰冰的臉上似乎印著個紅手印,臉色十分難看的坐在最上麵一聲不吭。

  下麵趴著的是

  驢子阿亮!

  不錯,正是阿亮,這牲口,夾著尾巴耷拉著腦袋,驢耳朵一字攤開,好像受了極大的委屈一樣,驢眼泛著點點淚光。

  至於驢腚下壓著的是

  耗子曹滿。

  這貨肚皮朝上,臉上紅一塊紫一塊像個大花臉,似乎鼻孔外麵還掛著血跡,樣子狼狽不說,身下還墊著那口生鐵鍋,在曹滿手刨腳蹬的掙紮下晃悠來,晃悠去,平衡不錯,沒把上麵壓著的驢子和人給搖下來。

  “咳咳”段虎嘴角一抽,幹咳了兩聲。

  “疊羅漢呢?真長出息了,看把你們幾個能的,說,究竟是咋回事?”

  “我來說!”

  “哞哞”

  曹滿的喊聲和阿亮的牛哞哞幾乎同時發出,看情況,都想爭著先訴苦。

  “閉嘴,誰再出聲,我就抽誰!”冷曼嬌喝一聲,沒鎮住曹滿,倒把阿亮嚇得渾身一哆嗦,立馬止住了聲氣。

  曹滿挺硬氣,冷曼不開口還好,一開口,火氣頓時竄了上來。

  “我就嚷嚷了,咋滴?你能把我咋滴!有本事抽死我,抽不死我照樣嚷嚷!”

  段虎眨眨眼,啥情況,耗子居然敢當著冷曼的麵硬懟,該不會今兒個太陽打從西邊升起來的吧?真夠邪乎的。

  “都給我閉嘴!”段虎黑臉一板,冷曼悶哼了一聲不再開口,隻是坐著的姿勢沒變,依舊壓在阿亮的驢背上。

  “虎爺,讓我閉嘴可以,你先讓他們下來,瞧把我壓得,疊羅漢也不帶拿牲口壓人的。”曹滿嘟囔著。

  “你,你說誰是牲口?”剛閉嘴的冷曼一聽這話立馬炸毛。

  “我沒說你,不過你要是想承認我也沒意見。”出奇的,曹滿非但沒有口軟,反而麻溜的把話頂了回去。

  “臭耗子,忘恩負義,我,我壓死你!”

  冷曼氣得秀眉直挑,氣息往下一沉,壓得曹滿當即頂不住勁兒,張嘴鼓眼,眼泡好懸被壓了出來。

  “臭婆娘,有種你放了我,我們單練!”

  “死耗子,我看你嘴還臭不臭!”

  阿亮淚流滿麵,黑大爺,趕緊出手製止這兩位活祖宗吧,再這麽下去,亮哥我一頭驢子夾在中間兩頭受氣,真受不了哇!

  “夠了,莫非想吃爆栗嗎?”段虎招牌式的晃了晃手腕,拉長了黑臉。

  冷曼落地,鼓著腮幫子一言不發的站在旁邊,阿亮抖了抖驢皮,暗出一口驢氣,真不容易哇!

  曹滿這會兒也算是重獲自由,揉揉肚腩捏捏膀子,摸著大花臉一個勁兒的倒抽涼氣。

  段虎撇眼瞅了瞅花臉上的撓痕,真夠狠的,跟貓抓似的,左一道右一條,口子裏還滲著血珠

  “說,這是咋回事?”段虎問道。

  曹滿聞聽就想開口,段虎把手一揚,“冷老四,你來說。”

  曹滿不爽的癟癟嘴,把一肚子的怨言憋了回去。

  冷曼氣呼呼的深吸了幾口氣,高挺的胸脯一起一伏,“都怪這個臭耗子,比強驢還強驢,連句人話都不聽”

  阿亮驢耳豎起,眼睛眯縫了起來,冷老四,說耗子就說耗子,扯驢子是幾個意思?真當亮哥沒驢火是不?

  冷曼寒光一掃,阿亮立馬慫蛋,算咯,好驢不跟女鬥,亮哥心寬脾氣好,下回注意點,別再拿驢說事,要知道驢子可是你們人類的好朋友,最聽人話。

  冷曼收回了目光接著說道:“當時我勸耗子別衝動,可他偏是不聽,還,還”

  說到這,冷曼委屈的摸著臉上的紅手印,眸子裏帶出了淚花。

  段虎點點頭,原來是這麽回事

  “耗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一個大爺們怎麽能打女人呢?知不知道,打女人是最可恥、最懦弱的行為!”段虎嗬斥道。

  阿亮點著腦袋,很是讚同段虎的說法,不過很快驢腦袋又搖了起來。

  我說黑臉,老大莫說老二,你這丫的比誰都手黑,揍人不分男女,連牲口都不放過,還好意思教訓別人?

  “嗯?”

  段虎輕哼一聲,犀利的目光投向了阿亮。

  呃

  阿亮心頭一突,急忙雞啄食般點起了腦袋,直到對方移開視線,阿亮微出口驢氣。

  真夠凶險的,防火防盜防黑臉,需牢牢緊記,千萬不可有一絲的放鬆。

  曹滿還不服氣,剛想辯駁幾句,段虎雙眉一皺,眼神往冷曼那邊動了動。

  曹滿會意,偏頭看了一眼,美人淚如花,憔悴誰人知?

  這一看,曹滿心裏百般不是滋味了起來。

  “小曼”低著腦袋,曹滿小聲的喚道。

  “閉嘴,我不聽!”冷曼怒喝一聲,腦袋扭了過去。

  曹滿一怔,可憐巴巴的把目光投向了段虎。

  段虎白眼一翻,尿性,你瞅虎爺幹嘛?是爺們就知難而上,把冷老四攻下來,孬貨的話趁早自個兒玩蛋去!

  曹滿耷拉著腦袋慢步來到冷曼近前,臉色尷尬的賠禮道:“小曼,這事是我不對,委屈你了,要不這樣,你打也打得,罵也罵得,隻要能出氣,我怎麽的都行,好不?”

  冷曼背著身子,直接拿後腦勺表明了態度。

  “小曼,我就是個渾人,不知好歹的牲口,你大人不記小人過,饒我這一回如何?”曹滿不死心的又說道。

  這話阿亮不愛聽,啥叫不知好歹的牲口?呸你丫的,牲口招你惹你了?禽獸一個!

  “哼!”

  一聲冷哼聊勝於無,曹滿一聽立馬來了精神,女人就是這回事,最怕就是不聲不響,連個屁都不放。

  真那樣的話,說明對你這人已經心灰意冷,再勸也沒用,不如趁早回家洗洗睡了的好,起碼還能做個白日夢。

  曹滿鍥而不舍的動著嘴皮子,吐沫星飛得到處都是,深刻反省著自己的錯誤,還時不時給自己的臉蛋上來幾巴掌,打得倒是不重,不過聲兒挺大,主要是為了能讓對方解氣。

  段虎搖搖頭,英雄氣短,兒女情長,管你爺們還是英雄,在美人麵前都一個樣,啥樣?

  嘿嘿!

  男人樣!

  啥意思?

  謔謔!

  隻可意會不可言傳,是男人自己心裏明白,除非你想光溜一身,那請隨意,不想光溜的話,該氣短還是要氣短,擺事實講道理那一套,在女人麵前沒用。

  沒有理會二人,段虎重新把心思放在了這處圓形的地下廣場,借著血焰的亮度,他仔細觀察著石壁上的壁畫。

  昏暗的壁畫在歲月的侵蝕下斑駁陸離,滄桑古老的氣息充斥在每幅畫中,看了一圈,壁畫一共有六十四幅,記載著自杞國的興盛衰落。

  從神秘的飛虎圖騰、雁人飛天,到原始的烏蠻部族、狩獵耕種,再到自杞國的興建、騾馬興邦

  一幅又一幅精美的壁畫展現在了段虎的眼前,不得不說,這個南蠻的部族匯集了悠遠的華夏文明和智慧,正一步步朝著興旺發達的道路上快速發展著。

  隻可惜生不逢時,遇到了災禍兵亂,六年的抗蒙戰爭直接導致了國家的滅亡,徹底淹沒在了曆史的長河中

  看著那些描述著悲壯淒涼、可歌可泣的戰爭壁畫,段虎輕歎一聲。

  戰爭便是如此,冷酷無情,血腥殘忍,沒有所謂的對錯,隻有勝敗的結局。

  保家衛國也好,開辟疆土也罷,無上的皇權主宰著一切,無關民心的取舍和意願。

  勝,則國強,敗,則國衰!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時至今日,不正是如此嗎?

  隻是

  那千千萬萬的英雄兒女,卻因為兵亂戰禍不得不拋頭顱灑熱血,白骨哀歎隨風逝。

  段虎心頭一疼,回想起了就義的海子

  “咦,這是”

  忽然,壁畫中的一幕讓段虎目光緊縮。

  這幅壁畫同樣是描繪著一場慘烈的戰役,麵對鋪天蓋地的蒙古鐵騎,自杞國人不懼生死奮勇殺敵,鐵血的兵卒將領踏著同胞和敵人的屍體勇往直前

  奇怪的是,畫麵中不少兵卒或是將領,即便斷手斷腳,又或是身中數箭,依舊沒有停止衝鋒,任血水盡灑,卻依舊勇猛。

  段虎感到有些疑惑,照理說,這麽重的傷勢別說戰鬥,就是當場犧牲也不為過,可是壁畫上的描繪卻如此驚奇,莫非是故意誇大不成?以此歌頌自杞國人的拚搏精神?

  盯著壁畫,段虎陷入了沉思。

  視線往回看去,其中一幅壁畫描述的是大戰前的祭祀盛典,畫中巫鬼教主向天祭拜,虔誠祈求,高大的祭台下,數十堆篝火熊熊燃燒著,火堆中捆著不少的俘虜,麵目猙獰痛苦,任由烈火焚燒

  下方,無數的自杞國將士手捧奇特的血眼酒樽,跪拜在地,莊嚴肅穆,接受著鬼主的祝福。

  鬼主的禱告換來了圖騰聖物的回應,一道道光芒從祭台上的巨大圖騰中散發而出,光芒劃破夜色,籠罩著下方的將士

  “難不成是巫法加持?”

  段虎自語一聲,似乎察覺到了什麽關鍵的地方。

  “怪不得一個弱小的南蠻小國竟然能抵抗蒙古十萬鐵騎的征戰”

  “可是鬼主所用的巫法蠱術、蠻術又或是”

  想到這,段虎再次繞到了最初的幾幅壁畫上,除了赤焰飛虎圖騰和雁人飛天之外,他格外注重的查看著那幅十分古怪的壁畫。

  同樣是在祭拜神靈,然而鬼主的手中卻沒有象征權利的冥眼權杖,詭異的是天空中布滿的烏雲中,裂開了一道巨口,一塊好似石碑的物件從天而降,緩緩落向祭台。

  段虎定睛查看,這塊石碑通體血紅,碑頭酷似惡鬼,獸麵獠牙,額間長有一顆豎眼,眼瞳鬼氣森森,陰戾凶獰。

  血紅的石碑上刻有扭曲的文字,不似先彝古文,更像是一種神秘的符文,密密麻麻的刻滿了整個碑麵。

  如此異象,祭台上的鬼主非但沒有任何的驚慌,反而激動萬分的張開雙臂,迎接著血色字碑的降臨。

  “天降字碑”

  段虎神色複雜,目光中閃爍著不可思議的色彩。

  他記得從這幅壁畫開始,之後但凡出現祭祀或是有著鬼主的壁畫,鬼主的手中都會握有那把冥眼權杖,由此看來,冥眼權杖並非巫蠻部族的傳承之物,而是跟這塊從天而降的血色字碑有著密切的關係。

  隻是

  這也太扯了吧?

  天降字碑,如此光怪陸離之事可能是真的嗎?

  段虎摩挲著下巴上的胡渣,漸漸想起了荒廟將塚以及死人潭下的鬼主墓穴

  “難道自杞國人所信仰的巫鬼教,鬼主使用的巫術都是從這塊天降字碑上來的?”

  段虎心裏一動,“這麽說來,趙青河此行的目的不,從最初的事件開始,所有前來窺探自杞國葬的人,他們的目的難道都是為了”

  “虎爺,你在這幹啥呢?”正在思索的時候,身旁曹滿好奇的問道。

  段虎收回了心中的猜測,稍微緩了緩複雜的心情。

  “冰釋前嫌了?”看著臉上帶笑的曹滿以及不遠處站著的冷曼,段虎問道。

  “嘿嘿,打是親罵是愛,扭扭掐掐感情深”

  不等把話說完,冷曼哼了一聲,曹滿神色一滯,沒把後半段到嘴的話說出來。

  “對了虎爺,海子呢?他怎麽樣了?”曹滿問道。

  這一問,段虎剛提起的興致頃刻間化為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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