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婆婆都一百四十歲了，別看腰板已經彎下去，走路顫顫巍巍的，做起縫縫補補的手工活還很麻利。

  伊振不忍打擊她積極性，就任由她拿一根草繩量了尺寸，當場擺開桌子開始縫製衣裳。

  他則坐在小桌子對麵，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等著兩個夥伴歸來。

  他終於問明白了，廿婆婆這兩年身體大不如前，竟被原來搭夥的奴隸趕出來了，無家可歸了。

  這件事說起來還和伊振有關，他的逃跑引來上頭震怒，於是實施了連坐製度。

  本來厘定賦稅是按照人頭定工作量，現在改成了按照伍舍來定，標準是5個人居住一個窩棚，為一伍舍。每個伍舍必須每天完成5個人的工作量，完不成5個人就都要吃鞭子。

  工作量很大，要是少一個人，大概率天天得挨鞭子！

  於是大家爭著和青壯勞力住一起，把老弱病殘全都攆出去。

  廿婆婆就是因為貢獻太低，和她搭夥的人往往要付出更多的辛勞才能抹平她的虧空。所以老太太被趕出來，流落街頭等死。

  朱喻和陸鳴看不下去了，主動將她接到了自己這個窩棚裏，給她吃給她穿還平攤她的賦稅。

  他們兩個也是三房的奴隸，飽受欺壓和針對，沒有人敢和他們住在一起，本來倆人就要做5個人的工，多老太太也不算什麽壓力。

  老太太感激得不行，便盡力多做點工報答他們。

  伊振心裏不是滋味，這樣說來，兩位兄弟一定累壞了。

  廿婆婆絮絮叨叨勸伊振認命，踏踏實實住下參與勞動，隻要完成每日的工作量就能分到食物，過安安穩穩的日子。

  伊振心裏想笑，這老太太活了一百四十年還沒看明白，活該就這麽渾渾噩噩幹一輩子苦力，任由別人壓榨剝削！

  不過他懶得跟她講什麽是自由平等，什麽是剩餘價值，什麽是欺壓良善，隻是含含糊糊應付了兩句，跑到自己以前的鋪位收拾著。

  雖然都是草鋪，但他向來貪舒服，做得比其他人的都厚實。他走了這段時間，兩位兄弟也沒有從他這裏抽半束草，看樣子還是念著舊情誼的。

  他躺在上麵，無比懷念青藤雅舍的軟榻，由此又想起21世紀的席夢思床墊。

  廿婆婆不說話，一個人做著手裏的活計，粗麻線穿過厚實布料會發出簌簌的聲音，再加上剪刀咯吱咯吱絞布的聲音，便成了這房間裏安靜的注腳。

  伊振躺在幹草鋪上，望著熏黑的窩棚頂子出神。

  自從昨夜發現了《大食秘術》上的隱藏奧秘，他還沒有來得及好好思考和消化過那些信息。

  上麵的圖案已經隨鐵憨憨的出現而消失了，但他感覺那三三重天的圖案已經烙進了自己的腦子。

  廿婆婆說這囚籠接天入地無處可逃，那打破這天地囚籠不就可以逃出去了？

  從穿越到這世界開始，他總是遭到來自上九裏的惡意和欺淩，尤其是今天早上，被無端指責和壓迫之後，他無比渴望權力。

  在這個世界，權力與力量是劃等號的，所以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方向，隻有一路向上，一直變強，他才能獲得自己渴望的自由，這自由就包括他回家，回21世紀的願望！

  “什麽叫比登天還難？老子偏要登天試試！”

  他回憶這些事情的時候，鐵憨憨從他手心鑽了出來，好奇地東張西望，伊振也不管它，任它隨意玩耍。

  這個比老鼠還要迷你的小黑團，爬進了火塘裏，在灰燼中打著滾，似乎格外歡喜，廿婆婆看了一眼，並沒有放在心上。

  她眼神不太好，把鐵憨憨認成了小耗子了，還以為是伊振飼養的。奴隸們養老鼠之類的動物，也是很常見的事情，畢竟長大了可以解饞嘛。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嘈雜聲，似乎很多人走了過來，伊振隱約感覺是來找自己的，就坐了起來。

  “哐當！”

  草繩捆綁的木門被一腳踹翻，幾個緇衣捕快衝了進來，不由分說就按住了伊振和廿婆婆。

  更有一個眼尖的赤膊大漢，一把摘下火塘上掛著的布袋：“人贓俱獲，帶走！”

  “這個老太婆怎麽辦？”

  “重要人證，一並綁了拖走！”

  看見老婆婆被拉倒在地，慘叫哭號著被拖出窩棚，伊振眼圈都紅了，這老婆婆雖然愚昧，但心地善良啊，願意拿自己省吃儉用的糠團給自己吃，就是很大的恩情了，更何況還給自己做衣服呢！

  他突然抽出袖中的短劍，隨便一劃就讓壓在自己身上的捕快見了紅。

  “啊，這狗奴紮手！快抄家夥！”

  這捕快一喊，其他人都反應過來，趕緊倉啷啷拿出鐵尺和鎖鏈來。

  伊振看得真切，通常敢赤膊上陣的，都是牛人，他斷定那人是個頭目，於是掙脫了身上的捕快，飛身而起一腳踢過去。

  哪知道對方竟然菜的要命，這一腳踉蹌倒地，被伊振踩住脖子動彈不得。

  其他人見狀還想撲過來救，被伊振用短劍威脅：“我看誰敢！再靠近一步，要他狗命！”

  窩棚外麵，一個錦緞高冠大腹便便的商賈尖叫一聲：“殺人啦，快叫大人來，快把這裏圍起來，別讓這狗賊跑了！”

  伊振這才看明白，原來門外那胖子才是正主。

  他懊惱地狠踹了赤膊漢子一腳，拔腿朝胖子衝過去。

  窩棚門口已經有兩個捕快堵著，伊振仗著對方鐵尺是鈍器，不如自己的短劍有威脅，一陣亂舞就撲了上去。

  林玄聲這把劍是個法器坯子，伊振雖然沒法催動，但仗著鋒利程度，倒也把對方的鐵尺鎖鏈削個稀爛。

  這下大大出乎所有人意料，胖子更是嚇得連滾帶爬，可惜終究不如伊振身手矯健，三兩步就被趕上。

  短劍架在脖子上，胖子肥嘟嘟油膩膩的脖頸上全是汗水。

  伊振大吼一聲：“所有人給我退後！”

  威脅奏效，捕快們立刻後退了幾步，圍成一個圈。

  隻有那赤膊漢子一臉不忿，催促捕快們趕緊救人，自家老爺掉一根寒毛，他都不會善罷甘休。

  胖子惱怒：“蠢貨，你想讓我死？快去請裏正大人！”

  捕快裏麵有機靈的，聽這話立刻搶著往外跑，以至於有三個人同時啟動，爭先恐後跑回衙署，比賽似的離開這是非之地。他們是官差，有身份的人，犯不著和一個下等奴拚命，送信這種活好啊，有功無過。

  伊振看著這些人無恥的模樣很想笑，又喊了一句：“把老太太放了，把布袋放回去，要不然我就割了這豬頭！”

  胖子有點兒慌，他在這下九裏橫行霸道五十來年，還是第一次見到奴隸敢反抗的，而且這下等奴手裏竟然還拿著一把法器。

  他流著冷汗求饒：“好漢饒命，好漢饒命，你放了我，我給你銀錢，給你女人，凡是你想要的，我都能給你！”

  伊振故意逗他：“老子想脫了奴籍，你能辦到？”

  胖子哭了：“這……林家老祖宗不發話，誰敢辦，饒命饒命啊……”

  伊振拍了拍他肥膩的腮幫子：“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為什麽要找我麻煩？”

  胖子眼珠子一轉，突然憤恨地罵道：“都怪那個賣肉的殺才，說好漢身懷一大袋靈肉，來路不正！按照規矩，下等奴是沒有資格吃靈肉的，吃肉有罪，所以我才……”

  伊振覺得奇怪：“看你這身份，也不像是官府中人，怎麽對我吃肉這件事這麽上心？還能指揮捕快給你幹活？”

  “本人乃下九裏第一屠戶，名叫鄭月八，我鄭家專門做飼養和宰殺牙豚的生意，您袋中之物便是我們家醃製的。但我家所產之物全部供應上九裏，絕不應該在下九裏出現的，所以我就報了官，來查一查。”

  胖子一口氣說完這些，偷眼瞧著伊振，祈求這笑夥子別一生氣抹了他脖子。

  伊振一聽是本地大戶，便收回了短劍，還朝他拱了拱手：“鄭兄誤會了，這一袋肉脯是林大小姐贈予我的，一個時辰之前在宗祠門口，很多人都看見了，我這一路走來，還被不少人惦記。不信你派人去問問。”

  鄭月八忙不迭地點著頭，想要開溜，結果伊振短劍又架到他脖子上了。

  “不過，你剛才說吃肉有罪？我怎麽從來沒聽說過？”

  鄭月八兩隻眼睛擠在一起，擺出一副哭相：“這是裏正大人說的，我一點兒都不讚同，您想啊，我們賣肉的當然希望人人吃肉，大家都吃肉我們財源廣進啊，對不對？”

  他一手見風使舵玩得很溜，伊振也不好為難他，想想現在的處境有點尷尬後悔。

  他貿然回到下九裏，也沒有人給下個通知送個文書，搞得自己明明是與林家老祖宗合夥做生意人的大牛人，還要遭受雜魚的刁難。

  他摸了摸身上，本想拿出黃銅八寶搖鈴，找林綻薇給自己證明一下，哪知道摸了一圈都沒找到，才想起來當時搬家式地掃蕩了青藤雅舍，裏麵一應物件全塞進乾坤袋裏了。

  如今乾坤袋被林大小姐拿走了，還不定什麽時候送回來呢。

  伊振撓了撓頭，怎麽才能證明一下自己的身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