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罩是什麽東西？”

  林綻薇和老頭子麵麵相覷。

  “就是捂嘴的布啊，你這一咳嗽，飛沫能飛好幾米呢知道不？你體內的病毒啊、細菌啊啥的，就都飛我身上啦！”

  林槐蔭沒聽過病毒、細菌這種詞匯，料想就是些汙穢之物。

  他神色不悅地冷哼一聲，拂袖掀起一陣風，吹得伊振退了兩步，讓開了雕花門，他背著手進屋去了。

  伊振扶著那些千年老藤才穩住身子，看老頭子倔強的模樣，忍不住感慨：“讓老年人戴口罩難，讓這愚昧落後的古代老頭戴口罩更難！”

  也不怪他精神敏感，穿越前他可是經曆過一段隔離的，聽見咳嗽聲直接條件反射了。

  林綻薇跟伊振相處的時間多，大概明白他的意思，翻了個白眼：“胡說什麽呢你？化神境的修士百病不侵，比你幹淨多了！老祖宗是靈力消耗過度，傷到髒腑了！”

  伊振挑了挑眉毛，仍然強嘴：“沒病毒也不能對著別人咳嗽，這是做人基本的禮貌好吧？”

  “咳咳咳咳……”

  房間裏又傳來一陣劇烈咳嗽，這次是氣的。

  他林槐蔭，堂堂一族之長，活了近四百年的老怪物，竟然被一個小輩說沒禮貌，麵子上自然掛不住。

  按照他原來的脾氣，早就一巴掌拍死這小子了，可祭祀大典之後，他就舍不得了，因為這小子確實是個寶貝啊！

  伊振還不知道自己剛在死亡邊緣溜達了一圈，看林綻薇進屋去照拂老頭子，他也隻好皺著眉進去。

  老頭子止了咳嗽，坐在條案後麵的藤椅上閉目調息，伊振則一屁股坐在繡墩上，生悶氣。

  林綻薇左看看右看看，覺得倆人這麽冷著也不是事兒，便主動打破了沉默：“伊振你感覺怎樣？老祖宗親自給你敷的玉壺凝脂，才一天功夫就大好了，厲害吧！”

  “哼！”

  “你哼什麽啊，這是提取鳳凰淚配製的療傷聖藥，很珍貴的！洞虛境的修士受了傷，都未必舍得用呢！”

  “哎呦，怎麽著？老頭子把我傷成這樣，我還得謝謝你們？”

  “你……老祖宗，你看他啊！”

  林綻薇有些理屈詞窮，她沒進宗祠，不知道祭祀大典到底發生了什麽，因為當時情況有些混亂，她都沒來得及找個小輩逼問情況。

  所以熱臉貼個冷屁股，她隻好朝林槐蔭撒嬌求援。

  林槐蔭本來沉著臉，看兩人吵架心裏卻有些溫暖。

  自從三百年前成了高高在上的老祖宗，他都有些淡忘了這些天倫之樂。

  他捋了捋白胡子，含笑說道：“小友莫生氣，老夫就是來給你道歉的，這不聽說你醒了，第一時間就過來了。”

  伊振見他堆著笑，更是窩火:“你早就蓄謀已久了對不對？自從咱們第一次見麵，你就等著這一天呢對不對？我就不明白了，你們這裏那麽多人，個個修為通天，誰的血不好使？難道就缺我這麽個凡夫俗子？”

  老頭子耐心聽完他的連珠炮，突然嚴肅起來：“你說對了，祭天之血，別人的還真不行，這青靄天下，現在怕是隻有你這獨一份了！”

  伊振撓頭：“和我穿越而來有關?”

  “嗬嗬，老夫這段時間也在潛心研究你所說的穿越是什麽東西，好像和我們的渡劫升仙有點像啊，不過就你這身板，半個雷都扛不住，怎麽可能升仙？”

  伊振有點難堪，在祖孫二人嫌棄的目光掃視下，他覺得自己好像沒穿衣服一樣尷尬。

  他下意識地振了振衣襟：“我不是跟你說過嘛，老子是見義勇為下水救人而已，才沒挨雷劈……”

  “這個咱回頭再說，我可以確定的是，祭天之血是歸墟伊氏一族才傳承的先天血脈，你姓伊，出現在懸幽河，定然擁有歸墟伊氏的血脈。”

  “說來說去，又繞回歸墟伊氏了，我到底怎麽才能證明我是穿越客，不是伊氏餘孽？我不關心什麽狗屁血脈，我就想知道怎麽穿越回去！”

  “咳咳咳咳……”

  老頭子突然又開始無休無止地咳嗽，搞得伊振有些頭大：“得得得，你老你有理，你先說血脈的事吧。”

  老頭子狡獪地笑著，略一沉思才開口：“咱們第一次見麵，你正被鏡湖八劍之一的衛聞追殺，對不對？”

  “是啊，那王八蛋吃錯藥了，一見麵就說我是歸墟餘孽，非要拿我的頭回去邀功……”

  伊振習慣性地摸起還算光滑的下巴，成功被老頭帶入了回憶。

  那天，他被林綻薇從水裏叫醒，非說他藏了寶貝，不說就弄死他。

  伊振靠描述火龍果忽悠住了她，不過他正不絞盡腦汁編瞎話的時候，一個灰衣劍修突然飛到頭頂。

  他隱約記得那人說了句什麽“大師兄也有失算的時候，讓我白撿大功一件！”

  接著他腳下的飛劍發出一道光，直奔伊振的脖頸而來。

  多虧林綻薇護寶心切，強撐著擋了一劍。

  看起來兩人實力懸殊，剛剛還任意蹂躪伊振的姑娘，隻接了幾招就踉蹌吐血。

  伊振頭一次看修士打架，被那摧枯拉朽的威力嚇呆了。然後他就被林綻薇踢了個跟頭，再抬頭就出現在了百裏之外的天外村入口，被心有感應前來接應的林槐蔭撞個正著。

  “你當時身無寸縷，老夫還以為是欺負我家丫頭的登徒子，差點把你當場格殺！”

  林槐蔭捋著胡須笑吟吟的，顯然伊振出場畫風清奇，就連這樣一個老怪物，也不能免俗地印象深刻。

  伊振臉紅到耳朵根子了，嗔怪道：“還不是林大小姐的傑作？！一見麵就撕人家衣服，成何體……”

  棱窗前的林綻薇轉過身，送來一個死亡凝視。

  伊振趕緊改口：“也多虧林大小姐啊，傷得那麽重還帶我一起逃跑，見了你說明白經過才昏過去。”

  林槐蔭滿意地捋著胡須：“是是，那劍修是鏡湖八劍中的老六，灰鶴劍君衛聞！能禦劍飛行，那就是金丹境以上的修為，要不是丫頭機靈，老夫就算趕過去，也隻能給你倆收屍了。”

  伊振被他這麽一提醒，立刻對林綻薇投過去一個感激的微笑，渾然忘記了自己剛才還氣呼呼的，想要找他們林家算賬的事。

  林槐蔭看看火候到了，又把話題拉回歸墟血脈上來。

  “小友，現在咱們捋一捋，當年你漂在懸幽河上，若不是丫頭叫醒你，又把你帶過來，是不是可能被衛聞給殺掉？”

  “emmm……也不一定，說不定他發現不了我呢？”

  林綻薇一跺腳：“混蛋，摸摸你自己的良心！”

  “好吧好吧，是是是，我承認你們救了我一命！可是我給你們做了三年苦力，種田、挖礦、掏糞坑什麽的，我拿了那麽多發明創造，大大增加了你們的靈石產出，也算兩清了吧？”

  伊振掰著手指頭，正要一筆筆算賬，老頭子卻擺擺手：“當初把你放進下九裏，確實是慢待了。可這也是幫你啊，你若是在上九裏，說不定早就被混進來的內奸殺掉了！”

  “所以呢？”

  林綻薇很自然地收割了伊振的希望：“所以我天外村收容你三年，保你活命，你又欠了我林家一筆！”

  伊振不幹了，跳起腳來罵：“你們這也太黑了吧？我賣身為奴，還倒欠了你們兩條命？”

  老頭子很嚴肅地擺了擺手：“不是兩條，是四條！你擅自逃跑觸犯族規，應該當眾淩遲，我強壓下來，此為第三條！”

  林綻薇跟著一唱一和：“你失血過多，老祖宗以玉壺凝脂救你，這得算第四條！”

  伊振暴走了：“你們太欺負人了！哪有這樣算賬的？”

  林槐蔭偷偷曾曾曾孫女交換個眼神，又得意地笑了：“小友莫慌，丫頭說的這個就算了，靈藥雖然珍貴，到底是我先弄傷你的，做人嘛，也不能太無恥。”

  “啥？你這還不叫無恥？”伊振歎口氣：“這樣說來，我還倒欠了你家兩條命？”

  “此言差矣，“你在下九裏設計推廣了一些垃圾法器的妙用，提高了林家的產出收入，可以抵一條；說到底你隻欠我林家一條命而已。”

  伊振一攤手，徹底崩潰：“欠一條命和欠兩條命有區別嗎？”

  他本是氣話，哪知道老頭子卻很認真地回答“有區別，大有區別！欠一條就隻能再用你一次血，欠兩條就能抽兩次……”

  “我去，沒完了啊！你們抽我的血，結果還是我欠你的？你們這群吸血鬼，不去放高利貸簡直太可惜了！”

  老頭子聽他這樣說，不但不生氣，還頷首微笑：“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老夫今趟來找你，正為此事！”

  伊振表情一滯，莫名其妙地問了個題外話：“你們這世界也有高利貸這個詞？”

  “沒有，不過高利者，大賺也，料想咱們的想法差不多，誌同道合了！”

  “我去你大爺的誌同道合！”

  伊振跳著腳破口大罵。

  他這才發現，老頭子說起放高利貸/發財的事情，紅光滿麵，哪有一點傷勢嚴重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