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壇秋水桃花燒
作者:陳長安      更新:2020-06-29 01:34      字數:2855
  陳長柏對此番冷言冷語並未上心,他打自娘胎出來便明白一個道理。

  這世道素來世態炎涼,你若不是錦衣加身,在別人眼裏連個屁都不是。

  遙想兒時那回,陳震還未在蘇生巷經營起這盤豆腐生意,爺倆是真正窮得一清二白,可沒少遭鎮子那些個三姑六婆的白眼

  陳長柏輕輕晃著盛滿桃花燒轉身離去,嘴裏頭喃喃道:“陳震啊陳震,別個都說當兒子的是上輩子追來的討債鬼,你倒好,當爹的家夥讓兒子給您當起爹來了,了不得了不得。”

  “你好好抿心自問,你這扣磚縫的性子,從小到大可曾給我買過一件鍾情之物沒有?虧我還特意給你帶上一壇秋水桃花燒!”

  “得了,反正我也不跟你計較了,你就是個沒良心的家夥,要是我娘在的話。。。”

  陳長柏的自言自語戛然而止,臉上悵然若失,但這種苶然神色一閃而過,他收好秋水桃花燒,牽著老夥計緩步離開。

  遊人如織的長街此刻仿佛隻剩下少年一人,他孤獨的背影逐漸被淹沒於人來人往間。

  離開了秋水鎮後,路上枯燥乏味,陳長柏便取下綁在驢背上的柴刀把玩起來,粗糙醜陋的外觀沒有一絲美態可言,鈍拙無鋒的刀刃切肉也費勁,是落在街頭行人也懶得彎腰拾取的貨色。

  陳長柏卻對這把柴刀愛不釋手,其實他從小便有一個誌向,當一個上天入地的蓋世劍客,隻可惜“生不逢時”,生在了葫蘆鎮這麽一個窮鄉僻壤,哪裏有什麽藏龍臥虎一說可言,連個領入門的師父都尋不著,親爹還是一個終日爛醉如泥的豆腐匠子,為了一兩豆腐沫渣子,能跟別人把嘴皮子磨出血來。

  倒是學塾裏有位吳姓武師,口口聲聲說他教的功夫是這世上最厲害的殺人技,還說什麽天下武功無秀不破,可實際上教的都是些了無用處的花拳繡腳,這讓陳長柏時常歎氣道時也命也。

  陳長柏單手便能輕鬆舞動好幾斤重的柴刀,他在七歲那年便被陳震那家夥逼著上山砍柴火。

  那回才多大的人,背著重重的一捆紫竹,還得提著好幾斤重的柴刀,獨自翻山越嶺。

  久而久之自然鍛煉了一身異於常人的體魄,區區一把柴刀於他而言,實在是拿不上台麵的小菜一碟。

  陳長柏學著那些小說雜文中的江湖劍客模樣,握住柴刀江出如龍,動作行雲流水有模有樣,隻是刀勢過後再無餘波。

  這讓陳長柏很是沮喪,恨不得立馬就飛奔回鎮子,找個斤兩十足的練家子過過招,練出個揮刀帶罡的絕技來。

  隻是小鎮又哪裏有什麽練家子,

  學塾放著幾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木樁人,可拿那幾根木頭練手也太沒意思了,而且如今他被老夫子攆出了學塾,以老夫子的立下的規矩,想要渾水摸魚重新回學塾,難若登天!

  不過陳長柏若是想要回到學塾念書,倒不是沒有可能。

  想到這陳長柏便一臉不屑,喃喃自語道:“要我跟那幾個家夥道歉?憑什麽?又不是我先動的手,那幾個家夥要真是帶把的,那就一對一堂堂正正地來跟我打一場,十數個人圍毆兩個人算什麽英雄好漢,還偷偷地去給老夫子戳脊梁骨,罷了,反正我也不愛念那聖賢書,無趣。”

  陳長柏最後又吐出四字:“不念也罷。”

  但這四個字的語氣比起先前的氣話,語氣顯然要低了許多,最後一個罷字幾乎細若蚊蠅。

  陳長柏不願再去糾結那樁破事,望了眼愈發爬升的豔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子,他得趕在正午之前砍滿兩桶紫竹。

  紫竹並非尋常竹子,砍斷一根要花不少功夫,可耽誤不得片刻。

  紫竹生長在離葫蘆鎮不遠的黑風嶺上,隻不過鎮子百姓都不怎麽喜歡上黑風嶺砍紫竹作柴火,常人煢然一身翻山涉水來回一趟自然是問題不大,可若是背上了一大捆紫竹,那也的確是太過費勁了。

  而且紫竹比起尋常柴火要堅韌得多,光是砍伐紫竹便要半天的光景。

  這麽一來一回得白白耗上一日的功夫,誰願意這麽個折騰法,還不如去鎮子一兩裏路外的林子收拾柴火來得省心。

  至於鎮子中的大戶人家,一般有下人專程購置柴火,根本不必勞神費力地跑到黑風嶺砍紫竹,所以盡管紫竹林風光奇異,卻是人煙罕至之地。

  陳震對紫竹情有獨鍾,他說紫竹是製作豆腐的上佳柴火,燃燒起來無煙耐燒,一截紫竹便能燒上大半個時辰,而且火候平穩十分適合熬製鹵水。

  據說那片紫竹林是一位路過苦海的神仙,在黑風嶺灑下漫山靈氣所生,故而這些紫竹日夜吸涉天地精髓、日月精華,自然也就與尋常翠竹有著天然之別,不僅堅韌如磐石,燃燒起來還有一種獨特的清香,溢人心脾,絲毫不遜那些以花卉釀製的精釀美酒。

  陳記豆腐鋪子之所以能長久聲名在外,生意甚至做到外邊的秋水鎮子去,其中離不開這些紫竹的功勞。

  豆腐以紫竹作柴火烹熬,在這個過程中豆腐吸收了紫竹的香氣,使得陳記出產的豆腐獨此一家。

  踏上黑風嶺,山澗小道寬敞了一些,兩旁的通天巨樹參天而起,路邊青翠欲滴的景象讓陳長柏心神開闊,那片紫色終於

  隱約出現在視線之中,但目之所極尤為甚遠。

  在紫竹林中有一座水潭,數丈高的瀑布飛流直下,卻不見水潭上濺起一滴水花,更神乎其神的是這座水潭明明清澈無比卻深不見底,投入石子亦濺不起波瀾來。

  日照穿過層層枝葉落在林間,猶如斑駁星光灑滿大地,為這座風光獨絕的世外洞天橫添上錦繡一筆。

  陳長柏一路攀山涉水,早已是滿頭大汗,來到紫竹林後先是將老夥計綁在一株被壓彎的紫竹上。

  陳長柏清楚老夥計通曉人性,他也並非是害怕老夥計走丟,而是老夥計委實是和陳震那家夥太熟絡了。

  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陳長柏生怕那一人一驢又會合起來耍上什麽把戲。

  上回陳震讓陳長柏來砍紫竹,讓老夥計跟著來幫忙運送,誰知陳長柏忘了栓韁繩,等砍完了紫竹老夥計卻不見了影子。

  陳長柏急得團團打轉,最後隻好以人力扛著兩捆紫竹回到蘇生巷,發現那家夥老早就回到了豆腐鋪子,很難說是不是陳震搗的鬼。

  所以這次為了以防萬一,陳長柏打了兩個繩結,還對豆腐鋪子的老夥計做了個鬼臉,之後大步來到那座清澈無波的水潭前,鞠起涼水痛痛快快地洗了一把臉。

  陳長柏出奇地發現潭底有一道隱約可見的光斑,如同有琉璃落入池底,陳長柏揉了揉眼睛又洗了把臉,那道光芒悄然無蹤,攪動的水波漣漪層層漫開,漸漸又重歸平靜。

  陳長柏抬頭望向頭頂的紫竹,數道光斑落在他的臉上,他用手擋了擋刺目的光線,不再深究適才水潭中的異象。

  陳長柏取下綁在驢背上的柴刀,挑了一株筆直的紫竹下手,柴刀重重揮下,卻隻是在紫竹的表麵上落下了一道淺淺的刀痕,而柴刀在擊中紫竹的一刻毫無預兆地彈了出去,裂骨痛感急湧上陳長柏的虎口。

  陳長柏急忙用另一隻手抓住手腕,似乎是在阻止痛感繼續蔓延開來,臉上沒有多大的神色變化,他對此司空見慣,紫竹千好萬好卻偏偏是吃力不討好的硬骨頭。

  正是因為如此,鮮少有人願意來打這些紫竹的主意,即便是蠻力出眾的青壯,摸不著門道也難以折斷一根紫竹。

  說實話陳長柏也不願來跟這些紫竹較勁啊,可誰讓他們是自家生意的命脈所在?沒有別的辦法隻好硬著頭皮幹罷。

  這麽些年來陳長柏因砍伐紫竹鍛煉出不錯的膂力,也在其中摸出了一套門道,砍伐紫竹不能用蠻力,可他先前正愁著找不到練家子過招,便想先試一試靠蠻力折下一棵紫竹,不料險些讓整隻手腕遭了大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