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佑要上車，低頭看到了莫顏掉在地上的書。撿拾起來，隨意看了眼封皮，《意大利體係設計美學》，隨手翻了翻內容，筆記工整。

  書中夾著的一張紙條，落入他的眼中。

  “別人的夢想是得到，

  而我，

  卻是逃離。”

  捏著這張自己潦草的紙片，王承佑似乎陷入某種遐想。

  晚飯時間。

  在複旦大學春曉餐廳內，就著嘈雜的回聲，如今已經是碩士生在讀的朱羽婕正向王承佑匯報著什麽。

  她不時指指攤開再王承佑麵前的書麵材料上的數據，來佐證自己的說法：“毫無疑問，t公司的介入是劣幣驅逐良幣。但，這本是一個經濟驅動的社會，我們無法掌控，隻能適應。調查報告就這些，如果哪裏不詳細，我再去調查。若無材料補充要求，具體該不該投，我希望本周五能有個結論。”

  跟她的認真不一樣，王成又幾乎是打著哈欠聽完的。

  吃過的晚餐餐盤被推在餐桌一旁，王承佑合上麵前的調查報告：“知道了，我詳細看後給你結論。”

  “你現在大三在讀，以你的知識積累，即使不翻教科書也能考試過關。怎麽會忙成這樣？”

  王承佑琢磨：沒覺得很忙呀。也就兩所學校來回跑，比較耗時間。至於今天的哈欠嘛，那是因為不滿意昨天策劃公司給出的活動建議書，他自己熬夜想了一場策劃。

  “大投資家，你這麽問就管得太寬了。”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鄭曙光恰好逮到朱羽婕的問話，笑嘻嘻替王承佑答道。

  如今，朱羽婕和鄭曙光成了同門，低頭不見抬頭見，這會兒懶得跟他說話。

  等朱羽婕走了，鄭曙光勾著王承佑的肩膀：“說真的，你在忙什麽？好幾次去你寢室找你，你都不在。圖書館我兜了個遍，也不見你。你是不是偷偷又在做什麽事業，這回可別把我給漏下。”

  “這回還真得把你漏下，我忙的是追回莫顏這個偉大愛情事業。”

  “不會吧？你這是情聖附體呀。”

  “莫顏是我安身立命之本。像你這種遊戲花叢中的人不會懂。”

  鄭曙光嘿嘿笑笑，小心翼翼整理他新做的發型，口中悠然道：“遊戲花叢中，自有遊戲花叢中的自在，這你也不懂了。”

  吃完晚飯，王承佑抹了嘴就往車庫走。

  今天是莫顏讀研究生的第100天。他要送給她一個小驚喜。

  邊往外走邊給策劃公司打電話：“場地布置好了嗎？”

  “絕對沒有問題。”

  得到肯定答複之後，王承佑開心奔赴莫顏學校。

  上海大學雖然遠在鬆江，但是比金橋學院所在的臨港算是近多了。

  上海大學校內，莫顏對今天晚上的驚喜全然不知，但是她此刻已經處在驚訝中——李欣然來訪。

  金橋學院畢業後，隻有莫顏一個人讀了研究生。

  馬佳佳抵不過故鄉的魅力，告別史上最甜愛情，回到了天津；江小西回到了生她養她的娘親身邊繼續當乖乖女。連316寢室的編外人員韓小玉也回了故鄉。李欣然反倒成了唯一與莫顏同留在上海的人。

  同在魔都，鑒於倆人在校時關係非常一般，莫顏和李欣然一別兩寬，從未相聚過。連一起吃飯都沒人提過。莫顏無論如何不敢想，李欣然會毫無征兆地找到她。

  一見麵，李欣然就將手伸在了莫顏麵前。

  “你訂婚了？”

  “糾正一下，是結婚。我結婚了。”

  婚戀對她們這個年齡的女孩來說，還是很有吸引力了。情緒瞬間被調動起來。

  “對方什麽是誰？我認識嗎？”

  雖然有過種種不開心，莫顏還是由衷為李欣然感到高興。仔細想想，雖然有李欣然疑似偷她衣服、欠他飯錢、搬弄是非等諸多不快樂，總的來說，她們之間沒有大仇恨。

  環境的改變以及時間的流逝讓對方的缺點變得模糊，優點被放大。何況，她倆之間還有一個曆久彌新的鐵關係：大學同學。

  “你可能認識，也可能不認識。他在珠寶設計界小有名氣，但名氣僅限於行業內。”

  “太棒了！我真為你感到高興！”

  “那可能是因為我還沒有把情況介紹完。他今年49歲，大我26歲。他的孩子跟我倒是同齡。”

  莫顏眼見尷尬。

  “如果這段婚姻有什麽驚喜，當是他的兒子長得很帥。是個混血兒，他第二任妻子所生。”

  “聽說真愛超越種族、年齡，甚至性別。”

  李欣然嗤笑道：“拉倒吧。對我這樣的凡夫俗子來說，金錢超越種族、年齡、性別還差不多。”

  空氣裏的浮華漸漸消散，偽裝一層層剝離。沉默下來的兩個人都感到彼此的心在探索著靠近。

  “我大概從來沒有對你說過，我上高中的時候，學校食堂有五毛一份的飯和八毛一份的飯。我從來隻買五毛一份的飯，然後再紅著臉請打飯的師傅幫我澆上菜湯。

  這樣的午飯我一直吃了兩年，直到我爺爺去世，家裏沒有病人拖累，我才能吃上一份菜。

  我曾經怨恨我爸爸愚孝，太老實。可就是那個老實人，咬著牙供了我天價學費。就是因為我說我不願意重讀。

  進了大學，我裝做家世優渥，裝不成，至少家境殷實尋常吧。也很困難。

  沒錢的想裝有錢人，太難了。

  我懶過你們的飯錢，假當好玩一樣穿過你們的衣服，用過你們的護膚品，草紙，甚至偷偷擠過你們的牙膏……你們或許不知道，我卻記得一清二楚。我記得我假裝睡覺，你們出門，我飛快地翻身下床，抽你們每人10張紙巾，攏在一起，裝在我用光的抽紙盒裏。

  每一件我做過的貧窮迫使我做的事情，我都記得。

  正是因為我記得太清楚，才有了今天的選擇。

  對！我早就在心裏想過無數遍墮落，想過出賣我自己年輕、寶貴卻化不成錢的身體。

  我完全是在用意誌抵禦魔念啊。

  我跟自己說，不能那麽快繳械投降，我的青春要完全屬於我，將來才不會後悔。

  我也努力學習，我也天天泡圖書館，我也勤奮去設計珠寶首飾。但——”欣然話鋒一轉，嘴角露出一絲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