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釋重負地笑了，長籲一口氣：“你是有點嚇到我了呢。”

  本來，莫顏還有諸如“回來的王承佑跟我期待中的並不一樣，我和他看樣子無法再續前緣，不過，因為仍舊愛著他，所以，我同樣不願意跟你交往”之類的，還是憋在心裏吧。

  才一句話就在文豪心中掀起狂瀾，她還是安生，不要幻想文豪能當她的教父兼心理谘詢師了。

  等文豪完全平靜下來，莫顏試圖抽回被文豪握著的手，文豪反而握得更緊，還明言道：“讓我再握一會兒吧，等你們確定了戀人關係，我就沒這機會了。”

  莫顏不覺得她會跟王承佑重修舊好，但，她不能再做任何可能讓文豪心生僥幸的事情了。就讓文豪以為她鐵定會跟王承佑重修舊好吧。

  文豪於她，是恩人，也是親人。

  她在意文豪的感受，由衷希望文豪幸福。

  她不希望再浪費文豪的時間，再讓文豪體驗一回從希望到失望的心碎感。

  “我也才30歲，男人三十一枝花，從社會年齡上看，我跟23歲的你一樣處在最好的年齡裏，一樣炙手可熱。”

  莫顏噗笑出聲：“那是。你還是鑽石級的。”

  文豪撫著莫顏的手，垂下眼眸，臉上的笑意緩緩退去：“我唯一的遺憾，當是從來沒有跟你一起旅遊過。”

  莫顏望見他那樣細膩、纏綿地撫過她的手，心裏也不禁一軟。

  “太忙了。每天一睜眼，腦海裏想的就是工作，是幾千口子人、幾千張嘴，想的是使命，是責任。一直跟自己說，等忙過這一陣，閑下來就帶小顏去大溪地，去巴厘島，去夏威夷，去馬爾代夫……

  ‘等忙過這一陣’，就像個美麗的謊言，又像個吊在蠢驢子前麵的胡蘿卜。而我，就是個蠢驢。

  我們明明擁有兩年無人打擾的時光，卻從來沒有單獨出去旅遊過。

  我真有點怕，等有一天，我倒在病床上，回天乏力，回顧我這一生，最懊悔的就是在我年輕的時候，因為工作，從來沒有享受過無憂無慮的快樂假期。”

  文豪越說越傷感，眼看他頭垂得越來越低，語氣也越來越懊悔，莫顏忍不住開口道：“你想去哪裏？你抽得出時間，我就可以陪你去。”

  “當真？”文豪驚喜抬頭，淚水已滿眼眶。

  “當真！”

  “多久有效？”

  莫顏思考狀：“半年內？”

  她知道，再灑脫，身份如文豪，也不可能說走就走。該背起的責任，怨念再重，還是要背起。

  文豪兩眼發亮，“啵。”在莫顏的一隻手背上親了一口。

  莫顏有些羞赧，更多的是高興。

  能讓文豪高興，她也很高興。

  “玲玲”過境，已經第二天早晨的事情。

  迷你庫珀再次於上午第四節課下課後停在教學樓下。

  記性超級好的同學們不住拿眼四處看，想尋找莫顏的身影。

  莫顏站在教學樓的深處，遠遠地看見陽光下的王承佑，看見紅車頂的迷你庫珀，怎麽也不肯再往前邁步。

  從她身旁走過的人不時撞到她的左胳膊或右胳膊。有時撞得輕，像擦身而過；有時撞得重，她得腳步向前半步才能緩衝掉那股力量。

  一直到下課的人流走盡，莫顏還站在原地。

  王承佑變幻過各種站姿，始終沒有失去信心，依舊等在車旁。

  莫顏抬腕看看時間，已經12點30分。

  她能感覺到，即使再等下去，也等不走王承佑。

  臉上是冷的，心裏卻忍不住飛過甜蜜。該麵對的，遲早要麵對。莫顏邁步出了教學樓一樓深處。

  “嗨。”

  王承佑輕聲打招呼，像是不曾有過漫長等待。

  “你怎麽知道我還沒走？”莫顏直視他的雙眼。

  “我知道。即使我看不見，也能感受得到。”王承佑回，同樣直視她的雙眼。

  那目光黝黑而充滿誠意，如黑洞一般吸食著莫顏的心智。

  莫顏率先從對視中抽出目光，她嗬嗬假笑兩聲，冷下臉：“沒用的。你走吧。”

  “跟我一起走。去求索橋的路上有株老桂花樹，香味很特別。聽說嗅覺比視覺還持久，我們一起去聞。”

  王承佑要拉莫顏，被莫顏狠狠當胸推一把。

  趁著四下無人，莫顏開口：“王承佑，我沒有辦法假當一切都沒有發生，一切像以前一樣！”

  王承佑看著莫顏。

  莫顏繼續：“我提醒過你，可是你照舊什麽都不肯對我解釋！請你尊重我的感受！”

  王承佑看向別處。

  莫顏抹了一把淚，連她自己也不能說明白，為什麽一開口跟王承佑說話就忍不住淚水漣漣：“你或許有難言之隱，什麽都不能說。但我不能帶著疙瘩繼續。就這樣吧，你回你的陽關路，留下我清清靜靜走我的獨木橋。從此以後，井水不犯河水。”

  一股難以抑製的悲傷從心底泛濫。

  說出“求放過”的是莫顏，可她反倒感覺是被拋棄的那個人，難過得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

  一雙有熱度的大手，溫柔地穿過她的短發，忽然又加了力道，迫使她不得不抬起下巴。

  隔著她捂在臉上的手，一個熱吻落下來。

  莫顏受驚，木呆。

  吻卻沒有因為她木呆而停下。

  一本從胳肢窩裏夾著的書墜落，被路過的風翻起，嘩啦啦輕響著。

  一隻尋找花朵的小蜜蜂被莫顏的明黃小背包吸引，煽動者翅膀過來嗅味道。

  一雙因為緊張而緊緊握起的小拳頭無處安放，揮舞在空中，慢慢落了下來，緩緩伸開，搭在了結實又充滿張力的後背上。

  “這才乖。”

  許久之後，王承佑用低沉的聲音誇讚莫顏道。

  莫顏滿臉緋紅，忽閃著、垂下眼睛，輕輕卻堅決地推開將她環在懷裏的王承佑。

  “沒用的。你知道。”

  挎了挎落在臂彎的背包，莫顏昂首離開。

  王承佑卻不氣餒，他含笑看著莫顏離去的背影，高聲喊：“三教後麵，往求索橋去的方向，那株老桂樹有海碗口那麽粗。別忘了去聞花香。”

  莫顏沒出聲，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