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叫醫生。”他聽見下屬們高聲喊叫，眼前人影亂竄，亂作一團。

  然而，他一點都不關心。

  他隻有一個念頭：找到他！用盡一切辦法，找到他！

  接小章電話後半小時內，半城警力出動，全城交通戒嚴。一個小時候，鎖定犯罪嫌疑人；一個半小時後，犯罪嫌疑人落網……

  他隔著單麵鏡，看了那位胡子拉碴的落魄中年男。要不是理智尚存，他都有生吃了他的心！

  好在突擊審問後，很快得出藏匿兒子的地址。米芝根本攔不住，一定要第一時間跟著前往。老天保佑，一切有驚無險，人也安全接回。

  還記得他望眼欲穿地立在門內看庭院，終於看到車開了進來，停了下來，車門打開，他走下來。

  他看上去，如此好整以暇，以至於，當爹的頓時氣不打一出來。

  他這做爹的，心髒病都犯了，冒著生命危險挺在家裏坐鎮等他，他竟然如此輕鬆自在，絲毫不見驚嚇、膽怯，讓他準備好的擁抱和安撫情何以堪？

  等他一步步走進，他忽然發現，心中的怨氣沒有了，隻剩下感激。去他娘的擁抱和安撫，感謝老天，讓他完好無損歸來。

  然而，稍一交談，他平息的怒氣又蒸騰起來。小沒良心牽腸掛肚的，竟然是一個女孩子！繞來繞去都是讓他快去打招呼，別讓人委屈了一個叫“莫顏”的女孩。

  夫人米芝不像他這般有城府，直白地批評兒子，指責他過於天真，令歹人得手，害雙親擔心……激動之下，米芝直喊，她這輩子再也不想聽到“莫顏”這個名字，更不想看到她！

  小畜生猛地站起來，搞氣氛一般沉默地盯著他的親媽，半晌，說了一句話。輕飄飄幾個字，卻如當頭棒喝。

  敲在的不止是米芝心頭，還有他的心頭。

  小畜生說：“莫顏就是我。”

  莫顏就是他？

  笑話！

  他鄙夷歸鄙夷，卻不敢表態。

  他還記得自己跟第一任妻子熱戀的時候，本不必那麽快就結婚的，正是因為他父親蠻橫強勢的鎮壓，反而激起他叛逆行徑。

  他怕有其父必有其子。

  事情不必走向最壞的結局，當徐徐圖之。

  當時，麵上他不置可否；內心卻憂心深重。隻得借著讓他配合警察工作回去錄口供的機會，適當滿足他的要求。

  沒想到，轉機來得這麽快。不過個把小時，他就會轉頭來求他了。

  王宸內心難免雀躍。

  即使上億的收購案，也很難給他這樣的欣喜之情了。重要關頭，他故意停頓幾秒，威嚴十足地開口：“從今以後，再也不可……”他想說，再不可跟那個貧民窟的女孩有半分瓜葛，轉念又想，何必如此直白凶惡，顯得他急不可耐？心意一轉，他改為：“踏進王家渡半步。”

  他甚至，有意收斂語氣，說得平平靜靜。

  “我答應你。”

  還以為電話那邊的癡情少年會反對，沒想到，他比他還迫不及待。

  “說罷，你想要什麽？”既然要賣他人情，他這當爹的，索性賣足份量。

  “第一，不要為難她。她是無辜的，甚至全都因為我，才有此遭遇。”

  非也，非也。要不是她，那些渣子，怎麽有機會接觸到你？王宸反駁。

  不過，隻是腹語。沒有必要在細枝末節上爭論不休。他要的是解決問題，不是爭辯對錯。

  “第二，不要遷怒於她。有什麽樣的鄰居，不是她能決定的。我愛慕她，不該是她受懲罰的理由。”

  王宸冷冷一笑：“兒子，談判要公平。二選一，你要我做到哪一條？”

  ……我是王承佑深感自己無力的分割線……

  半小時後，昏迷後重新蘇醒過來的莫顏做好了筆錄。事情於她很簡單，講述沒有超過5分鍾，就全部講完。

  她雖然經曆過，其實，仍跟在迷霧中一般。甚至到當下，她也無法想通所有的細節。媽媽的留言、潘叔的慌亂、陌生的司機……一切都那麽真實，而她是如何從出租車上到了公寓房，又怎樣明明醒著卻失去了意識，她都畫不圓。

  問詢的人顛來倒去追問一些細節，她便一而再反複解釋。就這樣，半小時後，簽字畫押。對方說，她可以走了。

  可以走了。

  莫顏扶著桌角站了起來，茫然四顧，一時有不知去哪裏之錯覺。

  門口很快走進來一位眼熟的男子。莫顏要刻意集中一下精力，才識出那是文豪。

  原來文豪一直沒有離開。

  文豪疾走過來，很想把她攬在懷裏。她看上去那麽疲倦，那麽迷茫。惹他心動，令他砰然生出保護之心。

  可是，當時有不下6雙眼睛，或許在看不見的地方，還有更多。他隻好克製自己。

  文豪朝莫顏笑笑，將手中的大衣披在她肩頭：“沒事了，我送你回家。”

  曾經被泡麵湯汁兒浸濕的褲子和上衣袖口已經暖幹，衣服到處是浮灰和汙漬。外在的狼狽跟她深深的疲倦相比，都不算什麽。

  莫顏忍著累，跟上文豪的腳步。那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燈塔了。

  出了公安局的大樓，莫顏開口：“文先生！你能聯係上我媽媽嗎？”

  文豪眉頭微蹙，倒不是為莫顏的問題，而是……他做了這麽多，還隻是個“文先生”嗎？

  “我媽媽現在還聯係不上嗎？”莫顏著急，抓住了文豪的袖子。文豪慢慢抽出手，將手落在了莫顏的肩頭，扶住她，像贈予她力量般手中輕輕用力：“別急。警方已經通過技術手段，定位到你媽媽和那位罪犯同夥的地址。據我所知，警方已經連夜開車過去了。早則今晚，遲則明早，你就能見到你的媽媽。”

  莫顏抽泣起來。她用纖細的手，無力地捂住臉。

  文豪適時輕輕拉莫顏，將莫顏攬在懷裏，哄小嬰兒一般，緩緩地拍打她的後背。這一刻的感受，讓他確知：就是這個人了！

  所有的斡旋與等待，都值了。

  文豪嘴角露出滿意的笑。

  不過，目光卻不由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