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顏快速低下臉。她不想讓祝阿姨看見自己忍不住冷下來的麵孔。

  “不過我倒是不意外！你媽媽本來就脆弱。以前她之所以能提起勁，全仗著自己騙自己。這人哪，騙自己一時容易，哪有本事騙自己一世啊，終有夢醒的時候。這不，站得越高，摔得越慘。這一醒來，就接受不了了。”

  莫顏咬住嘴唇，避免自己突然爆發。

  “呦，隻顧忙你們的事，都忘了現在是下午5點了。我兒子要到家了！不行！見不著我他一定會著急的。小顏呐，不是我不好人做到底……”

  “祝阿姨，您快回家吧。”

  印象中這還是第一次，因為祝阿姨要離開而心中欣喜。

  祝阿姨風風火火地走了，莫顏放鬆不少。

  她腦海裏閃過一絲念頭，要是準婆婆成了真婆婆……船到橋頭自然直吧。

  問了幾位護士，問到了住院部，找到了203房。

  房裏已經躺了2位患者，臨門空著的這張就應該是床了。這跟影視作品中的狹小的單間又不一樣了。

  莫顏偷偷打量一下另兩位患者，對方都是一張木訥的厭世臉。或許是抑鬱症患者。

  折騰了大半天的莫潔蓮顯然累了，加上莫顏已經找到了跟她相處的方法，想讓她做什麽，就假借“你女兒莫顏”的口。可憐她本人正是她的女兒莫顏，她卻認不出！

  護士確認過莫潔蓮的身分後，跟莫顏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

  莫顏領了一次性紙杯，寫上莫潔蓮的名字。去外麵買了一份炒河粉，回來一看，莫潔蓮已經睡去。

  病房裏靜悄悄。

  這裏不需要陪床，晚上九點熄燈。不舍得早走，她便守在莫潔蓮的床邊熬時間。

  住院部的護士過來看過幾次，說值班醫生等病人醒來後會依據她的反應做臨時治療，基本也是讓病人入睡。既然病人已經在睡，就讓她睡好了。

  九點熄燈時間到了。護士過來為病人拉上隔簾，兩麵床圍一拉，倒像個私密的單間了。

  莫顏依依不舍告別莫潔蓮。

  走出醫院，來到街上。盡管有路燈，夜色還是濃得化不開。從開暖氣的房間走出來，室外顯得格外寒冷。

  莫顏孤身一人往家的方向走。

  舉目無親，正是她當下的境況。

  她沒想要哭，卻邊走邊落淚。

  即使是身處孤立無援、舉目無親的情況，想過萬一5萬元存款花光就厚著臉皮尋求文豪借錢，也沒有想過尋求陳吉安幫助。

  如今，她已經不再將“沒有得到父親的疼愛”看做是自己的過錯。那是陳吉安的失德。

  失德的陳吉安是不會向她們母女倆伸出援手的，他隻會羅列一堆他自己也火燒眉毛的借口，而他身邊的白小白不趁機嘲諷兩句，就算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舍不得叫出租車，徒步走到馬路對麵，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地等公交車。

  莫潔蓮這一住院，到底要花多少錢是無從預估的。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節約每一分可以節約的錢。

  在寒冷的冬夜，溫暖莫顏的心的，是一碗潘姨許諾等她回來喝的熱氣騰騰的羊肉湯。

  她一邊跺腳，一邊拚命想象那碗羊肉湯有多鮮美、誘人。

  公交車來了，為了顯得不那麽怪異，莫顏揩掉臉頰上的淚痕，低頭上了車。

  到了王家渡，夜色抹去王家渡的破敗，星星點點的燈光從住家窗戶裏透出，一如想象中的那碗羊肉湯，溫暖而誘人。

  莫顏隻顧往裏走，不期然被人喚了一聲名字。

  聲音還挺熟。

  “莫顏！”

  喚她的聲音接連又響一次。

  莫顏收住腳，茫然四顧。

  王承佑從她身後的燈暈裏露了出來。

  原來她剛才從他身旁走過，因為心事重重，未察覺到他。

  莫顏半扭著身子，看見王承佑一步一步朝她走過來。

  他穿著防水短靴，褲口收在靴的高邦內，校服之外，還穿著厚實的大衣，脖子裏搭一條絨圍巾，看上去很暖和。更暖的，是他臉上掛著的笑容。

  莫顏心裏一酸，眼淚差點落下來。

  哭什麽！她心裏罵自己。不過是偶遇的同學，還當是你的救世主下凡了嗎？

  莫顏微微低下了頭。她想掩蓋她哭紅的發澀的雙眼。

  王承佑很快來到莫顏身邊。

  借著寒冷與夜色，他與她隻一步之遙。

  “你怎麽在這裏？”

  莫顏開口。

  她眼睛抬了一半，目光掃到他的絨圍巾中間露出的喉結，便不再往上看。

  “偶然，恰好……”

  王承佑抬手額頭，好緩解他突如其來的緊張。

  莫顏沒有抬頭，因此也沒有看見那緊張。

  “哦。再見。”她說。

  不等他反應，她低頭走了。

  王承佑的嘴巴撇了撇，滿滿的委屈。

  他花了那麽多的功夫，可不是來聽一句再見的。

  下午的考試一結束，王承佑便迫不及待竄出了校門。

  他在學校考試的間隙，問喬伊是否去過莫顏家，得到否定回答後，他去找班主任武老師，想問出莫顏家的地址。被班主任嚴厲拒絕後，他打電話給何秘書，冒著被父親得知的風險，詢問他上一次把莫顏送回家，地址是哪裏？

  他打定主意，若何秘書拒絕回答，他便直接殺到他辦公室裏逼問。好在何秘書毫無推諉，直接告訴他，上一次就送到王家渡的前門口，並不知道那位小姐具體住在哪裏。

  王承佑知道甩不掉章哥，便直接對章哥開誠布公。

  “章哥，有件非常嚴重的事情。我的一位同學，陷入了一樁麻煩的事情，有人試圖……”

  章哥一手搭方向盤，一手若無其事地拿手指在腿上敲。“嗒，嗒嗒，嗒……”

  王承佑說不下去了。

  章哥敲出來的莫爾斯電碼在無聲嘲諷：“編，接著往下編。”

  “咳，”王承佑手握拳頭輕聲咳了一聲，“我實話告訴你吧。有個我喜歡的女生，今天放棄了2門考試，上午十點匆匆趕回家。我不放心，想去看看她。”

  章哥笑了，驅動車：“地址？”

  “王家渡，前門。”

  章哥微不苛察地露出一絲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