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阿姨輕蔑地笑了。

  這麽多年，她的優越感全靠這對母女供奉。一開始她還炫得委婉，那時候她跟莫潔蓮一樣，都是看不出年齡的美人兒。

  這些年，她為了掩蓋她敗掉的資產，處處節約，大力克扣自己，錢是省下來了，人卻迅速老去。

  而莫潔蓮，依舊鮮嫩飽滿。

  這讓她如何不暗中生氣！

  麵對依然光鮮的莫潔蓮，她的委婉也早已變成了鋒利的刀子，不戳莫潔蓮幾下，心裏不痛快。

  一回頭見那個小美人胚子在點頭，心中越發氣起來。她還不想老呢，新生力量就長起來了，這不是催她老嘛。

  “像你們這種住貧民窟的人，難以想象那種私校有多貴……”她的話還沒說話，忽聽身後的小美人胚子脆生生地接：“我認識他。”

  “我認識他，”莫顏道，“他的確很優秀，我們學校90%的女生都暗戀他。”

  祝阿姨一梗。

  連住在貧民窟的破落戶的女兒都在讀昂貴的私校，那她的優越感豈不是大打折扣？

  至於莫顏誇讚她的兒子優秀，哼，她兒子自然是優秀的，需要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片子誇才算得上優秀嗎？

  梗住之後，祝阿姨的臉色難看起來。

  “你怎麽了，不舒服嗎？”看穿一切的莫潔蓮無聲地笑了。

  祝阿姨抓起手包，蹭的起身，話也不說，扭頭就走。

  莫顏看不明白。

  “媽媽，祝阿姨她怎麽了？”

  “她例假來了，回家換褲子去了。”莫潔蓮調皮起來，也是沒有分寸可言的。

  莫顏自此有好長一段時間不見祝阿姨來。

  得知祝阿姨的兒子是自己的同學時，恰逢初中畢業的暑假。那個暑假，因為這則消息，顯得格外漫長。

  祝阿姨在此之後的很長時間裏，都不曾去過莫顏家。

  而莫潔蓮，自然深感輕鬆。

  莫潔蓮要不是看在莫顏對祝阿姨有一種奇怪的熱情的份上，早就裝不在家，不給她開門了。她倒不羨慕祝姐姐有位體貼多金的前夫，因為，在內心，她早已為祝姐姐的話貼上了標簽：假的！

  雖不羨慕，莫潔蓮卻不喜歡祝姐姐總是仗著關心來打擊她。

  揭短莫潔蓮不行，逃避莫潔蓮絕對擅長。

  除了逃避，莫潔蓮還深諳今朝有酒今朝醉之道。

  別人都會為長遠考慮，莫潔蓮卻學不會。

  莫潔蓮不知道省錢，她不計代價地購買入了她眼的護膚品，寧肯吃土也要購買喜歡的鞋子……

  祝阿姨犧牲漂亮，守著20%的資產，過上貌似吃穿不愁的生活。

  莫潔蓮則正相反。

  很多年後，莫顏想，祝阿姨實在不必要出麵攔一刀，像莫潔蓮這樣全部家產都穿在身上的女人，誰騙誰還不一定呢。

  不過，莫顏已經不願意在其他方麵多花心思了。

  她，在高中部並班之後，神奇地發現，王者風！就在她隔壁班！

  那一刻，命運仿佛撞響大鍾。

  她在轟鳴的鍾聲中轟然淪陷。

  接著，在第一次放出來的高中部成績前50名排行榜中，王者風的名字赫然位居第一。

  看著那簡簡單單卻氣宇軒昂的三個字，莫顏有喜極而泣的衝動。

  王者風跟她是地道的校友，那種從小學一年級讀到當下的最老資格的校友。一次次的集體活動中，她也曾像別的女孩子一樣，一遍遍掃過他的身影，像別的女孩一樣驚詫他長得好、學習好、家世好！

  但，她從來都比別的女孩子更克製，更自覺地把他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

  她從來沒敢想過，那樣完美無缺的一個人，竟然也來自單親家庭！

  在過去的5年裏，所有一縷一縷在想象中積攢起來的的情感，在排行榜上看到“王者風”的那一刻，大爆發了。

  她站在烈陽下，盯著榜單，一邊流汗，一邊流淚。

  像是找到了上帝慰籍她的方式，想象中的祝阿姨的兒子與現實生活中的王者風合二為一，朝她露出親昵的微笑。

  自此，她便放下負擔，隱秘而又大膽地去愛了。

  在學校裏再見王者風的時候，她暗中養育了五年的知己形象投射到王者風的身上。他站在高高的台上，遠遠的，目光朝她所在的區域掃一眼，她都覺得那是在看她，頓時覺得台上的他的心跟她的心也貼得很近。

  那天，喬伊說王者風心裏有一塊黑洞，她氣歸氣，並不怕的。

  哪個父母離婚的孩子心中沒有一個黑洞呢。

  那些父母沒有離婚的孩子，也未必心中沒有黑洞呢！

  紅塵俗世，本來就是各種欲望糾纏。哪一種欲望，不是一個黑洞呢。

  她不怕黑洞，她相信，兩個不圓滿的人，會因為相愛而變得圓滿。

  這是自認為天真不複的莫顏的堅定想法——愛可以救贖全世界。黑洞算什麽。

  莫顏正沉浸在自己深深的思緒中，辦理好入院手續的祝阿姨已經折了回來。

  “住院部203房c床。”

  祝阿姨一臉洋洋自得，將入院憑證拍在莫顏的腿上，莫顏一秒鍾收回放牧出去的神識，馬上開啟恭維模式：“祝阿姨真能幹！幸虧有您！您就是我的福星啊！”

  祝阿姨大手一揮，臉上難掩得意：“好啦，我們快點把她弄過去。”

  弄……

  算啦，現在不是摳字眼的時候。

  “萊萊姑娘，我女兒說我可以醒了嗎？”

  大家正走路，莫潔蓮忽然幽幽詢問。

  她一直以一種奇怪的姿勢粘在莫顏的身上，原來是在遵女兒的囑咐。

  “是的，是的。你女兒莫顏讓我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裏有人照顧你，保護你。”

  莫潔蓮放聲大哭起來：“你都回來了，讓他們也放了我的女兒吧。”

  “她在說什麽？”祝阿姨大著嗓門問莫顏。

  莫顏本來想試探著跟莫潔蓮搭上話，聽祝阿姨問她，忙去回祝阿姨：“是這樣的，醫生說說媽媽在做夢，陷入夢中了，說的都是夢中的話。”

  “胡扯！”

  “……”莫顏除了笑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當下有個深刻的感受，閉塞又不幸福的生活會讓女性變得尖酸刻薄、自以為是。

  “明明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