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碰到莫潔蓮，莫潔蓮就炸了，一把推開莫顏。

  “啊！別碰我！我什麽都不知道！媽媽！快來救我呀！”

  莫顏不敢再刺激她，硬生生縮回了手，向後退兩步，留出安全距離。

  潘姨站在莫顏的身後，問：“她這樣，跟你姥姥有關？”

  姥姥，理論上應該是有的。隻是莫顏從來沒有見過。

  聽說媽媽跟姥姥的關係不好，自媽媽青春期後就一直磕磕絆絆，交男朋友後矛盾大爆發。姥姥不喜歡媽媽的男朋友，告訴她他非良人，不宜嫁。

  熱戀中的莫潔蓮哪裏肯聽。姥姥也是當家作主慣了的人，指著莫潔蓮的鼻子說，敢嫁就別回這個家，我就當沒你這個女兒。

  莫潔蓮毅然決然嫁了。她別的勇氣沒有，卻天生是那種會為愛情昏頭的人。

  很快，事實證明姥姥果然是辣薑，看人準得沒話說。

  陳吉安婚後就開始不安分起來。莫潔蓮生下莫顏後，又縫他事業發達，他越發不加掩飾。

  莫潔蓮隻好打脫牙齒和血吞。姥姥對她婚後生活的斷言，使她無路可退。其實，她也可以在姥姥跟前服個軟的，隻是那時候年輕氣盛。

  另外，她不敢相信陳吉安甜言蜜語的愛情保質期那麽短，總認為眼前的不良人隻是在走彎路，遲早會回到正途。

  莫潔蓮曾經跟莫顏說過，離婚時她想過回出生的城市生活，隻是一想到要麵對她媽媽那張“瞧，我說對了吧，我早跟你說過……”的得意臉，就果斷斷了回故鄉的心思。

  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莫潔蓮向自己發誓，一定要混出個模樣，再回到她的故鄉。那時候，她的服軟與認錯，才不至於被人嘲笑。

  隻是，莫潔蓮始終沒有找到肯為她撐場麵，使她顯得“混出模樣”的新男人。

  初中時代，莫顏不止一次想象，某一天，家裏忽然來了人，告訴她，她其實有千萬遺產等著去繼承。

  嗯，姥姥家來的人。

  莫潔蓮聽說後，簡直笑岔了氣。

  她摸著莫顏的頭，笑得兩隻眼睛月牙一樣彎彎，說，傻孩子，你知道嗎？我也在等，等我媽媽告訴我，她這麽多年來的節儉生活，其實是在演戲。以免我知道自己是個富二代後膨脹。

  事實上，姥姥也是一位苦命人。她雖然生活在一座繁華的城市裏，卻是在孤兒院裏長大。

  收回跟姥姥有關的有限記憶，莫顏看著明顯失態的莫潔蓮，忍不住想，難道是姥姥駕鶴西遊？莫潔蓮接到姥姥仙逝的電話後，忽然內疚，多年置氣導致她不能膝前盡孝，極度的懊惱之下，精神上回到了幼年中的某一場景中？

  “媽媽，是我，我是你的女兒莫顏啊。”莫顏蹲下來，溫柔地對莫潔蓮說道。

  莫潔蓮抬起頭，臉上的無助漸漸消失。

  “莫顏？”

  “嗯！”莫顏重重點頭，剛要放心，忽然又見莫潔蓮目露凶光。

  “敢害我女兒莫顏！我要撞死你！還不夠！我要一口一口吃了你！”

  莫顏嚇得仰翻在地，潘姨也暗暗驚呼一聲。

  眼前的莫潔蓮，就像拚死保護幼崽的母獸，一臉的視死如歸。

  潘姨不敢上前來，她之前被狠狠掐過，這會兒在一旁提醒哭泣的莫顏：“我看這準是受刺激，魔怔了，失心瘋。得趕緊送醫院，找醫生醫治醫治。”

  莫顏當即一抹眼淚：“我這就去收拾東西。”

  醫保卡、銀行卡、身份證帶齊，網上叫了輛車，莫顏要帶莫潔蓮去看病。

  “作孽。她這樣，你一個人不行吧，等我把煮羊肉湯的火關掉，陪你一起去。”

  潘姨很柔弱，但畢竟比莫顏經曆的世事多，此刻成了莫顏的主心骨。

  莫潔蓮的確很難弄。她一驚一乍的，好在她的攻擊性隻表現在語言上，最多也是偶爾狠狠抓一下身邊人的胳膊。

  莫顏含著眼淚，默默聽了一會兒，大致聽懂了。

  原來莫潔蓮深陷在一個悲情故事裏。

  在這個故事裏，女兒即將麵臨巨大危險，母親手無寸鐵，卻絲毫不減護衛女兒的心思……這麽一聽，多年不聯係姥姥的莫潔蓮跟姥姥也母女情深呢。

  揩一把花了眼睛的眼淚，莫顏為業已仙逝的、不曾在她的生命裏留下過鮮活印象的姥姥默哀三分鍾。

  選的是一家專治精神方麵疾病的專科醫院，俗稱精神病院。

  莫顏連哄帶騙，將莫潔蓮哄下樓、騙上車。好不容易走進了醫院，恰逢醫院中午休息。幸虧有潘姨在，莫顏才得以到外麵吃頓簡餐。她給莫潔蓮捎回來兩個包子，一個蘿卜餡兒，一個豆腐餡兒，都是莫潔蓮喜歡的口味。

  拿著包子喂莫潔蓮，莫潔蓮將仇恨的目光投向莫顏。

  “你是誰？你想幹什麽？”

  “我？我是你女兒的同學。你女兒托我給你帶兩個包子，給你吃。”莫顏靈機一動。

  莫潔蓮眼裏放出光來：“你就是那個徐清萊吧？”

  莫顏將計就計，哭著點點頭。莫潔蓮都這樣了，還將跟她有關的事情記得這麽清楚！

  “我吃！我吃！”莫潔蓮拿起包子，大口吃起來，吃了兩口，歪著頭看莫顏，“你沒事吧，姑娘？”

  莫顏按下心酸。現在還不是感慨莫潔蓮連她都不認識的時候，她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再次衝莫潔蓮重重地點頭。

  莫潔蓮安心吃起包子來。

  下午點。

  醫院上班。

  莫顏麵對一整麵牆的醫生介紹，兩眼一抹黑，最後決定多花50塊錢，報個專家門診。她個門外漢，從專家介紹中看不出什麽區別，便挑了一個名字吉利的，定作莫潔蓮的就診醫生。

  掛完號，去二樓候診。

  潘姨惦記著家裏還差一點火候的羊肉湯，想那是許諾給在外辛苦勞作一天的老公喝的，又打聽到隻允許一位家屬陪診，便跟莫顏商量她先回趟家，等莫顏搞不定的時候，再電話她。

  莫顏連忙答應下來。

  不進精神病醫院不知道，原來一直對這種醫院存在諸多誤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