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莫顏真正說出口的卻是：“知道了。”

  莫潔蓮像中了大獎，臉都放出光來。她就知道，她的女兒是個心善的小姑娘，不會揪著她的難堪得理不饒人。

  莫潔蓮還要說話，被莫顏打斷了：“媽媽，我累了。”

  “哦哦！你快去躺著歇歇吧。”

  關上自己臥室的門，莫顏環顧一圈。這僅有5平方米的麵積，塞滿了床、桌、書櫃、立櫃。進進出出，全靠一條半米寬的通道。

  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她的臥室還沒有王承佑的衛生間大！

  不過，這些卻是她的。樸實無華，卻給她提供最真實的溫暖與親切。她對屬於她的這一切，有種發自內心的敝帚自珍感。

  不得不說，莫顏是理性且幹練的。

  她從不縱容自己深陷多愁善感中。也許是現實太嚴苛，根本沒有給她惆悵的機會。換上居家絨衣褲，當即坐到書桌前，從卡福卡裏掏出文史課本，準備複習！

  到目前為止，所有的幻想都破滅了。

  死心了，反而也靜心了。

  莫顏在書桌旁，一坐坐了兩小時。要不是想著需要更換衛生巾，都不舍得起身。才打開臥室的門，莫潔蓮就從她房間跑了出來。

  “餓了嗎？想吃什麽？”

  “就吃平時吃的吧。”

  片刻之後，莫顏從衛生間出來，看到莫潔蓮在哭。

  莫顏：“你怎麽了？”

  “嚶嚶嚶，我好內疚啊。你在讀高三，而我竟然一直給你吃速食。不是掛麵，就是速凍水餃。我竟然因為一場摸不到婚姻門路的戀愛，忽略了你這麽久！”

  莫顏靠在冰箱上，看滾水鍋前，一手舉著掛麵，一手拎著水餃的莫潔蓮嚶嚶哭泣。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安慰她，也不想說什麽安慰她。

  她終於發現，這半年來她是怎麽當媽的了。

  眨了眨眼，讓眼淚從哪裏來，回到哪裏去。

  莫顏剛要躡手躡腳潛回臥室，忽聽莫潔蓮“啪”地合上鍋蓋，熄滅火，將掛麵一丟，餃子往冰箱裏一塞，頭一甩：“我們外麵去吃頓好的去！”

  莫顏搖頭。她才不要劍走極端。

  莫潔蓮跑回自己臥室，左右手各拎一件大衣：“顏，你喜歡哪一件？”

  見莫顏不說話，她挑了一件淺駝色的呢料大衣，自說自話套在莫顏身上：“真好看！”

  幫莫顏將腰帶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就這樣，連褲子都不用換。媽媽帶你去好地方大吃一頓！”

  莫顏不說話，動手解媽媽係好的蝴蝶結。

  “不要脫。全新的，我還沒有穿過，送給你了！”

  “我可不想走在路上或者吃個飯被人認出，指指點點，妄加議論。”

  “你擔心這個啊？包在我身上！”

  莫顏一個遲疑間，就被莫潔蓮拉進了自己的房間。她拿出卷發棒，不由分說幫莫顏卷起了頭發，邊卷邊喋喋不休。

  無非是感歎莫顏的頭發真好，又長又直，粗細正好，薄厚適中。

  莫顏的那句“我不去”生生被莫潔蓮滿臉的喜氣與溺愛擋住，脫不了口。她想，外出就外出吧，吃就吃吧。掐指一算，她至少有一年沒有在外麵正兒八經進飯店吃飯了。

  那些5塊、20塊一餐的砂鍋土豆粉、螺螄粉、酸辣粉之類的，自然不算的。

  半垂著眼，帶著未全消的負氣，莫顏坐在梳妝鏡前，任由莫潔蓮擺弄。

  二十來分鍾的時間過去了。

  “好了！”莫潔蓮拍拍手。

  莫顏抬眸一看，直接愣住了。

  鏡中的人是她嗎？

  黛眉如畫，粉腮誘人。兩隻濕漉漉的眼睛像蒙上一層淺霧，朦朧又不影響它們的明媚；臥蠶橫躺，顯得眼睛更生動溢彩。

  最要緊的是那兩瓣紅唇。

  隻是看一眼，都能看出柔軟和甜蜜來。

  莫顏不覺抬起手，按向了嘴唇。這真的，真的是她的嗎？

  “別動！會壞了妝麵的。”莫潔蓮拍下莫顏的手。

  在大波浪卷發的影響下，又因化了妝，莫顏的目測年齡，迅速從7歲飆升到20歲。

  “這是不是太成熟了？”

  “那才好！你不是不想被人認出來嗎？”

  莫潔蓮輕車熟路收拾好自己，母女二人，姐妹花似的出了門。

  “為慶祝我倆度劫成功重修舊好，又及你進一步認清白小白的醜惡嘴臉，外加預祝你7個月後高考旗開得勝，我提議，咱倆去家別致的小館吃頓精致的！”

  莫顏捏捏耳垂，上麵掛的仿寶石耳墜，也太沉了。邊捏邊心想，小館？聽上去不貴，行吧。

  莫潔蓮十年富貴生活之後，又過了十年偽富足生活，派頭保存完好，抬手就攔了輛出租，吩咐司機：“滋美軒。”

  下了車是條弄堂。

  莫顏直懷疑司機把人放錯了地方。莫潔蓮卻熟門熟路的樣子，伸出胳膊，讓女兒挽上。

  一直走到弄堂底，在一堵畫了仙鶴與青鬆的屏風牆背後，場麵頓時別開生麵起來。

  小庭院被架高的走廊圍合，小小的空間裏，同時呈現了小橋、流水、假山、盆景、遊鶴、垂釣翁……

  造型精致，配色雅致，莫顏看得愛不釋眼。

  “景觀設計師的閑趣之作，你喜歡嗎？”

  “喜歡！”

  聽見有人問，莫顏脫口而出。說完才想到，這樣好聽的陌生男人聲音，也許根本就不是問她的。

  抬頭四顧，在離自己頗近的左手處，有位青年倚著欄杆，指間夾了根煙，正輕輕吐著煙圈。眼睛含笑望著的，可不就是她嘛。

  莫顏馬上低下了頭。

  這種姿態的男人嘛，自然就是社會青年了。莫顏謹記自己才是高中生，不應該跟這種將煙抽得行雲流水的人有交集。

  低了頭不算，她還扭身背對著青年走開了。

  莫潔蓮吩咐她站著別動等她。因為沒座位了，她去找熟人想通融出一張預定的桌子來。

  走出幾步，見莫潔蓮失落著一張臉走過來：“不巧，沒座位了。我們換一家吧。”

  “這位阿姨，我預定了一桌，您要是不嫌棄，不妨——”

  要擱往日，莫潔蓮被人叫作“阿姨”，一定會裝作聽而不聞地走過去。但今日不同以往，經曆了女兒一夜未歸之後，她嚇得還沒來得及重拾虛榮。

  “不嫌棄！謝謝！”

  “這邊請。”

  莫顏拖著媽媽的胳膊，不肯邁步。

  這位青年，好好呆著吸你的煙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