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蹭了一會兒，擔心再度感冒，莫顏決定鼓起勇氣滾回家。

  等她抬起頭的時候，發現不遠處幾個人盯著她看。

  都是些退休老阿叔、老阿姨，平時熱衷在小花園跳廣場舞的。莫顏沒在意，想，也許她在寒風中露著的一截光腿觸犯了他們的審美吧。

  走過逼仄的小馬路，走進眾多矮樓中的一棟，才上台階，就見迎麵走下來的兩人停下腳步，公然議論。

  “是她嗎？”

  “像。”

  “可惜了，攤上那麽個禽獸不如的父親。”

  “網上傳的東西，誰知道呢。”

  莫顏將閑言碎語聽得一清二楚，隻是一時半會沒能跟自己聯係起來。

  站在306的門口，她多了個心眼，改為抬手敲門。

  自家門沒敲開，鄰居的門倒是應聲而開。

  莫顏再也顧不上，慌忙拿出鑰匙開了門。

  門在身後關上，室內忽然響起什麽滾落床的聲音。

  “嘭”地一聲，聲音大得連莫顏聽了都覺得疼。

  該不會是因為她的關門聲，滾床單的滾到地上去了吧。莫顏手捂住眼，快步往自己房間移動。

  忽然被人抱住，接著“嚶嚶嚶”的聲音在耳邊炸開。

  是莫潔蓮特有的矯揉造作的哭聲。

  從手指縫裏放膽往外開，並沒有第二個人；抱著自己的莫潔蓮也是衣衫俱全。或許那聲“嘭”，是莫潔蓮自己不小心跌下床的聲音。

  莫潔蓮比女兒矮了5厘米，要摟著女兒的肩膀哭，還需要踮起腳尖。莫顏隻覺得胸前蓋著的身軀顫抖不已。還有，對於莫潔蓮的年齡來說，她實在是太瘦了。

  “嚶嚶嚶，嚶嚶嚶。”

  莫顏被莫潔蓮哭得有些心酸。但是她屏住，不動，也不出聲。她都夜不歸宿了，莫潔蓮還能躺床上睡懶覺。

  三聲兩聲哭，就想聽她說原諒嗎？

  要是這次這麽快就原諒了她，誰能知道下次會發生什麽放縱場麵？

  “你昨晚去哪兒了？你沒事吧？你不想說，媽媽什麽都不問！你回來就好！顏，我以後，我以後再也不……”莫潔蓮流著眼淚，緊緊摟著女兒。

  快被勒窒息了。莫顏不得不推開莫潔蓮。

  “顏，我昨天快嚇死了。我想得很清楚，要是沒了你，我也不活了。”

  莫顏換好鞋子，直起身，才發現莫潔蓮的兩隻眼睛已經腫得隻能半睜，人也蓬頭垢麵。看到媽媽這樣，莫顏心中也暗吃一驚。

  莫潔蓮是誰呀，她是多麽愛她的容顏。

  為了這張臉，拿4500塊工資的她可以花5500塊買護膚套裝。

  她舍得克扣夥食，連莫顏也一起克扣上，卻不舍得克扣這張臉。理由還冠冕堂皇：你年輕，不用護理肌膚也緊致q彈，我已經人老珠黃，再不打扮就真的老幫菜皮了。

  即使遇到失戀這種傷心毀自尊的事情，她也隻是昂起頭，讓眼淚自己順著眼角流下來。皺眉咧嘴這樣多餘的輔助動作，一個都不會做的。

  這樣的一個人，因為自己的一次夜不歸宿，哭到失控。莫顏不能說不感動。

  少女的恨像龍卷風，來得快，去得也快。

  莫顏對媽媽的愛，在莫潔蓮一個晚上就塌陷的容顏麵前，火速恢複。

  她原諒莫潔蓮了。隻是沒有說出口而已。

  “你肚子餓嗎？我做東西給你吃吧？你想吃什麽？”莫潔蓮露出傻笑，殷勤備至。

  莫顏搖了搖頭。她擔心張媽的美食還在腹中，味蕾有了對比，會吃不下莫潔蓮煮的東西。

  給手機充兩分鍾的電，終於能開機了。

  叮咚。

  叮咚。

  手機響個不停。

  莫顏正要去衛生間，不由退回來。太反常了，她的手機平時不要太寂寞，怎麽關一晚上的機就熱鬧成這個樣子。

  “那個！女兒啊！媽媽有件事情需要跟你說——”

  莫潔蓮的鍋鏟一不小心掉到了地上。她顧不得撿，隻想阻止莫顏翻看手機。

  晚了。莫顏打開微信。

  班上有2位同學，其中26位發了消息給她，清一色地詢問她在哪裏。不僅如此，通訊錄那裏顯示324個人要求添加好友。

  打開一看，號稱新聞網站記者的、號稱偵探公司偵探的，號稱律師事務所律師的……五花八門。更多的，是標注自己也來自融華誌或想認識融華誌學生的年輕麵孔。

  莫顏赫然想起小花園裏對她遠觀的老頭老太，樓梯上對著她公然議論的路人甲乙，再看眼前驚慌失措一臉心虛的莫潔蓮。

  “媽媽！你對我做了什麽？”

  “說來話長。你別著急。昨天我追出門，看到你進了地鐵站；等我進了站，你已經上了車。我滿站台找，找不到你。

  我想來想去，你可能去找他了。我去他家，他跟我說你走了。我打你手機，你手機關機。

  實在無路可尋，我想到了調小區監控，活生生親眼見你進了小區卻沒出小區！

  我叫他家門叫不開。

  時間又達不到立案的時間。

  我這樣沒有門路的婦道人家能怎麽辦？隻好尋求媒體了。

  我其實就是登了則尋人啟事，再就是稍稍、略微、就那麽一點點地講了他的為人，沒想到，事情一下子發酵了。

  我慌了，找發尋人啟事的人責問，他說，都是因為我給的你那張照片太好看了。嚶嚶嚶。

  好在媒體人安慰我，風頭很快會過去。

  事已至此，我們可以往積極的方麵想……”

  莫潔蓮竟越說表情越生動了。

  積極？

  想到樓梯上路人甲乙的那句“可惜了，攤上那麽一個禽獸不如的父親”，別人指不定想得有多暗黑，還有什麽積極麵可想？

  “積極的方麵就是，陳吉安和他無恥的小三上位老婆白小白再也不敢打你的主意了。”

  戚！

  幼稚！

  陳吉安小三上位的老婆白小白是那種會被廉恥感束縛的人嗎？

  再說，隻怕在自己的榮華富貴麵前，陳吉安比白小白還積極地利用她。

  “唉。”莫顏歎氣出聲。

  “顏，別擔心，萬事都有媽媽頂著！”

  莫顏想說，讓我歎氣的，不是陳吉安和白小白，正是莫潔蓮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