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就算了吧。”餘東說道，他實在不敢相信姚啟軒會幹出這種事情來。

  “從早上到現在，徐明哲一直都是和我們一起在餐廳吃飯的，根本沒有放興奮劑的機會，唯一能動手腳的就是他的水和姚啟軒的果汁，你趕緊回去問問徐明哲他的水有沒有剩下的，江海在上海有一個認識的師兄，他暑假就待在學校的實驗室裏搞科研，應該可以幫忙化驗。”

  “好，我這就去。”餘東恍然大悟，拔腿就往公寓的方向跑去。

  靜水的思緒已經纏成了一團亂麻。從姚啟軒突然示好請大家喝果汁開始，她就感覺有點反常，現在又發生了這檔子事，更堅定了她的想法，隻是現在沒有確鑿的證據。

  餘東敲了好幾次門之後才得到了回應，一開門，他差點以為自己看見了鬼，隻見徐明哲頭發亂蓬蓬的，臉上毫無血色，眼睛裏布滿了血絲，旁邊的眼皮都有些浮腫，他用近乎絕望的語氣問道：“你來幹什麽？”

  “我想問一下你水杯裏的水喝完了沒有？我想拿去化驗一下，看看裏麵有沒有興奮劑。”

  “沒必要，反正我都已經被禁賽了，就算查出來又能怎樣呢？不過如果你堅持的話就拿去吧。”徐明哲像幽靈一樣飄到了桌邊，拿了水杯給餘東。

  餘東緊緊攥著水杯，咬牙切齒地說道：“哲哥，你放心，我相信你不是那樣的人，我一定還你一個清白。”

  “謝謝你，餘東，隻是我現在在考慮退役了。”

  “什麽？”

  “就算禁賽期過了，國家隊還會要我這麽一個有興奮劑曆史的運動員嗎？可能我與遊泳的緣分就止於此了。”

  餘東感覺鼻子酸酸的，使勁地把快要湧出來的眼淚又憋了回去：“不會的，哲哥，不是有很多運動員被禁賽了照樣重返賽場的嗎？你別放棄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需要你這個對手。”

  徐明哲苦笑著搖了搖頭，意味深長地拍了餘東的肩膀一下：“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再說你已經不需要我這個對手了，有的是人激勵你，不過你要答應我兩點，一是處處留心，不要亂吃東西，那人現在想搞垮我，可能將來也想搞垮你，第二點，無論遇到什麽困難和嘲諷都不要放棄，你要用實力證明，你所得的成績都是幹幹淨淨的。”

  餘東點頭如搗蒜：“我答應你，哲哥。”

  “不要受我影響，運動員的心理素質很重要，後麵的比賽好好比。”

  “好。”餘東帶著無比沉重地心情說出了這個字。

  “你先回去吧，我還要休息一會兒。”徐明哲這會兒又變得冷漠而又疏離了，把餘東請了出去之後，關上了門。

  餘東用雙手捧著水杯，腳步飛快地向外走去，他不敢回頭，怕一回頭所有悲傷的情緒都湧了上來，徐明哲說的對，接下來的比賽要好好比，所以他不能讓任何負麵情緒左右自己。

  靜水從餘東手裏接過水杯之後，即刻打電話給了江海的師兄，沒想到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那人很爽快地答應了他們的請求，並且還特意跑了一趟來拿水杯。

  徐明哲出事以後，所有的壓力都加到了餘東的身上，這其中有等著看他笑話的人，有希望他用成績來揚眉吐氣的人，總之，這場比賽無論怎樣都要拿下。

  餘東感覺自己被逼到了斷崖邊上，跳吧，與對麵的山頂隔著一個深淵，不跳吧，後麵又有萬千追兵，所以隻能豁出去搏一搏。

  或許是因為心理壓力太大的緣故，餘東預賽和半決賽都發揮得一般，決賽的道次並不是很好。

  比賽之前，他的mp3播放器一直在循環著《追夢赤子心》，企圖讓自己亢奮起來，這樣才能調動最好的狀態。

  靜水隻是默默地陪在他身邊，什麽也不說，她知道哥哥需要一點時間自我調整一下，這個時候不該打擾他。

  不知怎麽的，餘東感覺靜水就是自己的一劑鎮定劑，有她在身邊，原本焦躁的心也慢慢平靜了下來。

  看哥哥調整得差不多了，靜水才適時給了一點建議：“200自出發很重要，你不要受其他東西影響，發令的時候集中注意力，搶占了先機勝算會大一點，我相信你。”

  “好，我聽你的。”此刻什麽風言風語都一邊去吧，他通通都不在乎了。

  雖然休息室裏約翰免不了對他冷嘲熱諷一番，可是他都當做了耳邊風，擺出一副老子懶得搭理你的架勢，約翰看撬不動這尊大佛，也就悻悻地收手了。

  進場的時候，餘東還是忍不住望了一下他旁邊的泳道，那本來應該是徐明哲的位置，現在卻換了別人。

  不過沒有徐明哲，他也一樣可以。餘東盡自己所能把內心的負麵情緒都驅散開來，讓自己精神抖擻地上場。

  “Take your mark.”

  餘東全身都戒備了起來，緊張地等待鳴笛。

  “嘟！”

  身體條件反射地彈了出去，餘東不知道自己的出發反應如何，隻能盼著潛泳的時候稍微快一點。

  在岸上的靜水卻看得分明，哥哥這次出發不錯，處在中遊的位置，以前有幾次比賽他都是因為出發的緣故，導致前麵落了太多，後麵就很難再追回來了，這是一個好的開始，說不定有戲。

  潛泳過後，餘東看清了自己的大概位置，鬆了一口氣，但很快這口氣又提了起來，他得加緊趕上了。

  現在約翰離他的距離大概有半個身位，但他心裏清楚約翰並沒有使出全力，如果一旦被他甩掉，基本就沒什麽希望了。

  他開始緊緊尾隨約翰，像一棵纏在他腳上的水草，中途約翰雖然有幾次突然加速，但還是沒能甩掉餘東。

  靜水坐在看台上，眉頭越皺越緊，約翰明顯是想打亂哥哥的節奏，不知道哥哥後麵能不能撐住。

  約翰看起來對自己的體能非常有信心，還沒到一百米就開始加速，應該是為了扔掉餘東這個拖油瓶。

  誰知餘東不但沒有被拉開距離，反而進一步拉進了距離！

  靜水再也坐不住了，撲到欄杆上，伸長脖子往外看，想看得更清楚些。

  看著對手越挫越勇，約翰索性火力全開，起了腿，開始衝刺。

  餘東也不甘示弱，同樣起了腿，硬碰硬的時候開始了。

  實際上在前麵為了跟住約翰，餘東已經消耗了很多體力，胸口悶得難受，可是他不肯認輸。如果這一場輸了，他就要被約翰變本加厲地恥笑，觀眾們也會認為自己是個沒用的家夥，他沒準會陷入自我懷疑中，最後墮落下去。

  Gala樂隊的主唱那聲嘶力竭的歌聲又在他耳畔回蕩：繼續跑帶著赤子的驕傲

  生命的閃耀不堅持怎能看到

  與其苟延殘喘不如縱情燃燒吧

  有一天會再發芽

  不妥協直到變老

  堅持住啊，餘東，不要放棄。他在心裏大吼著。已經進入了最後一個五十米，他的運氣還比較好，和約翰兩人麵對麵，能清晰地看到他的泳鏡折射出來的寒光。

  看得出約翰也有些乏力，好機會啊餘東，你隻要比他再快一點就可以了。

  觀眾們根本沒料到兩人會這麽接近，完全忘了之前的興奮劑事件，一窩蜂地湧到靜水旁邊給餘東加油。

  靜水早就把嗓子喊啞了，全身的血液都不由自主地往上湧，因為她親眼見證了餘東從相差半個頭追到持平。

  還有最後的一米了，餘東感覺自己快要虛脫了，迷迷糊糊地用手觸了壁後，整個人完全失去了力氣，依靠著水線才沒掉下去。

  靜水卻和觀眾一起死死地盯著大屏幕，眼睛瞪得發酸。

  當看到第一名的國旗符號是中國國旗的時候，全場的人都大叫了起來。

  你做到了，哥哥。靜水夾在人群中間，看著那個忙著喘氣的少年，溫柔地笑了。

  餘東剛從半死不活的狀態中恢複過來，就聽到了岸上的尖叫聲，再猛一抬頭看成績，覺得這一切更加不真實。

  然而約翰那張堪比臭水溝的臉卻讓他堅信了這一切是真的。

  餘東覺得現在應該像海豚一樣，跳起來再紮入水中，但那樣好像有點不雅，他隻好遏製住內心的喜悅，上了岸。

  一起水，餘東才發現兩條腿軟綿綿的，根本站不住，隻能弓著腿，以一副十分可笑的姿勢挪到了采訪區。

  然而麵對鏡頭，他露出了自信而又燦爛的笑容，義正辭嚴地說道：“我想向大家證明，我的成績是靠實力得來的，是清清白白的。”

  他終於可以對那些懷疑自己的人說，自己不需要靠興奮劑，因為沒有興奮劑他也能贏。

  去頒獎的路上，餘東腳上好像踩著一朵雲，飄飄欲仙，反倒是約翰，曾經的冠軍，現在如喪家犬一般消沉，餘東越看越覺得揚眉吐氣。

  到了宣布冠軍的時候，餘東雙腳一蹬地，躍上了領獎台，一臉享受地讓頒獎人員給他掛上金牌。

  那枚金牌閃閃發亮，餘東還是沒忍住，咬了一下，這次感覺很實，也沒有之前的鐵鏽味了。

  然而等到升國旗的時候，他卻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臉，神情變得嚴肅，麵朝國旗，呈立正姿勢站好。

  國歌緩緩奏響，國旗配合著它的節奏，冉冉地在會場上升起，燈光照在那抹鮮豔的紅上，讓餘東的內心充滿了驕傲。

  他感覺臉頰濕濕熱熱的，現在終於能明白為什麽本傑明第一次拿奧運冠軍的時候會哭，這麽至高無上的榮耀，換做任何一個運動員，都會難掩激動。

  靜水跟著餘東輕輕地哼唱完了國歌，本想著等餘東領獎回來好好欣賞一下那枚金牌，誰知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她按了接聽鍵，臉色越來越難看：“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