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水早就拆穿了他的把戲，但還是配合了一下：“驚喜，真的沒想到。”

  “那是。”被這麽一誇獎，餘東的尾巴翹得更高了。

  看旁邊的姚啟軒無動於衷，餘東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怎麽，才這麽幾個月了，就忘了你兄弟了？”

  “哪有，我這不是在想該用什麽樣的方式和你打招呼嗎？”姚啟軒開始插科打諢，“聽說你小子去澳洲訓練黑了不少啊，快變成炭了吧？”

  “你這麽一說我倒想來了，還留了照片呢。”餘東迅速竄回臥室，拿了一本相冊，翻到其中的一頁，指給他們看。

  靜水的下巴差點脫臼，這還是她熟悉的那個哥哥嗎？他整個人已經曬成了棕黑色，臉上還有幾處脫了皮，活脫脫一個原始土著。

  姚啟軒抑製不住地笑了起來。

  “別笑，下次你外訓的時候讓外教天天把你拉到太陽底下，保證比我還黑。”餘東不客氣地回擊。

  “好了好了，別鬧了，快吃飯吧。”趙淑芬打斷了大家。

  三家人很久沒有這麽聚過了，因此飯桌上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說到興高采烈處，還不忘拿他們這些小輩開玩笑。

  趙淑芬看似無意實則有意地問了一句：“靜水長得這麽漂亮，遊泳隊的小男生們沒少追求你吧？”

  “淑芬姐，靜水還小，問這個還太早。”李穎責怪道。

  “問問又沒什麽，是吧？靜水？”

  “嗯，不過實在不好意思，讓阿姨您失望了，我們現在以訓練為主，一旦有苗頭教練都會製止。”

  “唉，那真是可惜了，實在不行把我們家阿東給你。”

  趙淑芬這話剛說完，餘東就放下了碗筷，狐疑地看著他媽：“媽，你說真的？”

  “假的，開玩笑你也當真？我才不放心把你給靜水呢。”

  此話一出，長輩們都好像商量好的似的，一個個都笑起來，留下當事人麵麵相覷。

  一頓年夜飯就這麽熱熱鬧鬧地過去了。

  然而靜水在家還沒緩過來，又有一件事砸到了她頭上。

  這天她正和媽媽在陽台上喝茶聊天，手邊的固定電話卻瘋狂地叫了起來，靜水拿起聽筒放在耳邊，聽到的卻是趙淑芬心力交瘁的聲音：“靜水，能不能過來一下？餘東和他爸爸吵起來了，我勸不住。”

  “是因為什麽事？”

  “你過來了就知道了。”

  靜水沒了喝茶的心思，急急忙忙地穿好鞋就跑了出去。

  趙淑芬給她開門的時候，裏麵依舊吵得很激烈，兩人的臉都憋得通紅。餘東現在的個子已經超過了餘峰，餘峰在氣勢上占不到任何優勢，隻能幹吼：“你小子再敢給我說一句試試？”

  “我就要說。”餘東的倔脾氣也上來了，“不就是不讀高中了嘛，有什麽大不了的，我們隊裏有人從小學開始就不讀書了，不也沒事嗎？”

  “等你退役了之後就知道有沒有事了，那個從小學開始就不讀書的人以後到了社會上看他怎麽混。”

  “反正成了國家健將就可以隨意挑學校了，大不了掛個名混個文憑。”

  “你還想著混文憑。”餘峰的那一巴掌都快打到餘東身上了，卻又硬生生地收回了手。

  “現在訓練那麽忙，每天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哪有時間來讀書？”

  “你不會多爭取點時間嗎？看看人家是怎麽過來的，既然讀了就要好好讀下去。”

  從兩人的對話再加上趙淑芬的解釋中，靜水大概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當初餘東進國家隊的時候，餘峰為了不耽誤他的學業，讓他讀了一所北京專門招收體育特長生的高中，誰知餘東嫌一邊訓練一邊讀文化課太累，想從高中退學，專心訓練。

  兩人經過了長時間的爭吵之後也有些乏力了，餘峰無奈地甩了甩手，泡了一杯綠茶緩慢地喝著。

  餘東的眼睛瞪得像個銅鈴，死死地咬住他爸不放。

  靜水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哥哥，我有話和你說，能找你聊聊嗎？”

  餘東這才注意到靜水，臉上的表情立刻鬆弛了下來，似乎是為剛才粗暴的言語感到不好意思：“下去說吧。”

  兩人繞著小區走了一圈，最終選擇了小時候最喜歡去的一個地方——秘密花園。

  這個小區的樓周圍都栽種著一圈灌木，灌木叢與樓之間有一定的空隙，形成了一條窄窄的小路，沿著小路走進去，整個人就會被灌木叢遮擋，餘東小時候闖禍就會躲在這裏，格外安全。

  空地上剛好有幾個板凳，看樣子孩子們也經常會來這裏開茶話會，說悄悄話。餘東和靜水各自挑了一個坐下，對視了一會兒，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靜水剛要開口，卻被餘東搶先了，“靜水，我想問問你，你對未來有什麽打算？”

  “先進國家隊，然後繼續上學，最後取得好成績，進一個好的大學。”

  “這不是和走讀書這條道路的人一樣嗎？”餘東頗為諷刺地說道，“原來遊泳就是為了能進一個好的大學啊？”

  “不是的，哥哥，這兩者並不矛盾，你讀書會學到不同方麵的知識，難道不覺得有意思嗎？”

  “那是你。”餘東提起這件事就頭痛，“我本來就對學習不感興趣，小時候天天被我媽逼著學算數，結果還是學不好，把她氣得說以後不要告訴別人我媽是數學老師。”

  靜水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很快又恢複了正常，決定另辟蹊徑：“哥哥，你想贏徐明哲嗎？”

  “當然想了，還用問嗎？”這件事一直是餘東的心頭大患。

  “那就多學些物理生物方麵的知識。”

  “學這些有什麽用？”

  “哥哥，你有好好研究過手臂怎麽發力，手該用什麽樣的角度進入水中，怎樣的範圍抱水可以最大地借助水的力？腿要怎麽打？大概幅度是多少？遊泳不隻是要靠蠻力，還要與理論結合起來。”

  看著餘東啞口無言的樣子，靜水露出了勝利的微笑，說著說著又補充了一點：“你的英語……”

  “你別再說下去了，我知道了。”餘東真是拿靜水沒辦法，在她麵前，所有的底氣都喪失了。

  “你也別太怪餘叔叔和趙阿姨了，他們是老師，肯定希望哥哥你能多學點東西，我媽媽也是，她也不同意我把學業扔在一邊，還舉了好多運動員退役後找不到工作的例子。”

  “這還沒進國家隊，就考慮退役以後得生活啦？”餘東正想笑李阿姨杞人憂天的時候，忽然心裏一緊。是啊，要是他一直被徐明哲壓製著，遲早會被人遺忘，等到退役的時候肯定會慘淡收場。

  多一條路肯定是好的，隻是眼下他更希望打敗徐明哲。

  “我想明白了，我們上樓吧。”餘東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和靜水一起走出了灌木叢。

  趙淑芬看到臉色平靜不少的餘東之後有些驚訝：“這麽快就聊完了？”

  “嗯，媽，我決定了，都聽你們的。”

  看來還是靜水的話有用，趙淑芬倍感欣慰，以往寸步不讓的餘東這次終於肯妥協了。

  餘東本想直接進屋，卻被靜水用胳膊肘撞了撞，隻好姿態僵硬地挪到了餘峰麵前，從牙縫裏擠出了幾個字：“爸，是我不對，不該和你吵的。”

  “罷了罷了。”餘峰的氣也消了大半，“你看爸爸哪次和你計較了？隻是答應我好好讀書訓練，別想走捷徑和歪門邪道。”

  “我會的。”餘東說這幾個字的時候聲音特別重，好像每一個都承載了額外的分量。

  愉快的假期總是稍縱即逝，三個人在家裏還沒躺夠，就又要被拉回隊裏訓練了。

  在火車站分別的時候，餘東把靜水和姚啟軒兩個人單獨拉來各說了幾句話，最後千言萬語匯成了簡單的兩個字：“加油。”

  靜水看著他往相反的方向走去，直至消失在人潮中。

  你放心，哥哥，我一定會來的。她在心裏說道。

  幾天沒練，她和顏和的水感都有點生疏，遊了幾趟都沒達到賀指導的要求。賀指導倒也沒直接罵她們，隻是很耐心地教育了一通，告誡她們不在省隊的時候也要自己找有泳池的地方下下水，保持水感，否則一旦水感沒了要練好久才能回來。

  靜水聽得羞愧至極，晚上自覺和顏和留下來加練，直到累得趴下為止。

  這樣的訓練方式持續到冠軍賽前一周才改善，賀指導很重視賽前調整，減少了靜水她們的訓練量，畢竟身體就像彈簧，拉過了極點反而適得其反。

  又一次來到冠軍賽的賽場上，靜水感慨萬千，她不再是那個進了決賽就滿足的小女孩了，這次要向領獎台進發，並且再一次壓製王依嵐。

  鳴笛聲響起，靜水的身體自動伸展，破除阻力潛入水底。

  為了加快潛泳的速度，她使用了蝶泳腿，一下，兩下……

  糟了。

  她暗叫不妙，通常蛙泳比賽的時候，水下允許使用一次蝶泳腿，她的次數肯定超了，現在隻求裁判沒有看見。

  心裏有事自然打亂了節奏，靜水腦子裏亂糟糟的，完全把戰術忘在一邊，隻顧猛遊。硬著頭皮遊到終點之後，顧不上喘氣，第一眼就是看成績。

  當她看到她的名字在最後一排，並且還有犯規標識的時候，感覺天徹底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