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不告訴他思妤要走的事？”等江海走遠了，顏和才發問道。

  “本來就鬧得很僵了，這麽一來豈不是要翻天了？”靜水替餘東回答了。

  “唉，我都懷疑江海這小子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餘東無奈地搖頭，這才想起早飯還沒有吃，便領著兩個小師妹向食堂走去。

  這一小插曲很快就過去了，誰都沒有放在心上，他們更在意的是劉思妤和她爸爸那場無硝煙的戰爭。

  該來的終究會來。又過了幾天，就有省體校的來告訴他們，劉思妤在夏指導的辦公室裏和她爸爸吵起來了。

  一行人像做賊一樣趕了過去，在離夏指導的辦公室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停了下來，伸長脖子偷窺。

  “我已經說過好幾遍了，我就是要回去讀書，將來當醫生。”劉思妤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固執。

  劉爸爸怒不可遏，指著劉思妤的鼻子說道：“好啊，這就是我教出來的女兒，真給我長臉，居然會和我叫板了。”

  劉思妤渾身散發出清冷的氣息：“自己的夢想實現不了，就強加在女兒身上，你不覺得很悲哀嗎？”

  “我那是為了你好，即使拿不了冠軍，也可以考特長生，可以加分，能進更好的學校，再不濟出來當個體育老師總是可以的。”

  “可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

  “你知道醫學院多少難考嗎？就憑你現在的成績，考得上嗎？”

  “不試試怎麽知道，六年以後你就等著瞧吧。”

  劉爸爸還想說些什麽的時候，隻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憋得他臉通紅，隻好憤憤地坐了下來。

  夏指導掐滅了手裏的煙頭，坐下來和劉爸爸麵對麵，目光淩厲：“我個人認為以劉思妤現在的狀態，再訓練下去估計也難出成績，如果她有更好的選擇還是要尊重她。”

  “你的說法我不能同意，夏指導，算我求你了，千萬別讓她放棄遊泳，人的狀態都有好壞的，完全是她自己不上心，其實這孩子很聰明，隻要一認真起來，出成績是早晚的事。”

  夏指導沒有回話，而是目光往外麵瞥了瞥：“別躲躲藏藏的了，再這樣下去小心我告訴賀指導。”

  大家都是領教過夏指導厲害的人，隻好乖乖低著頭，站成一排，等著挨訓。

  餘東卻抬起了頭，用商量的語氣問道：“夏指導，能允許我和劉叔叔說幾句話嗎？”

  夏指導默許了。

  “劉叔叔，我知道你很熱愛遊泳，因為受傷而不得不放棄自己喜歡的事業對你來說打擊很大，我很理解。隻是思妤她也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您應該和她好好溝通，尊重一下她的意見。”

  “我們的事還輪不到一個小孩子來勸解。”劉爸爸的嘴角滲出一抹陰冷。

  “劉叔叔，您太在意這個冠軍榮譽了，它讓您很痛苦，事實上很多事想開了就好了。思妤她如果去當醫生，也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做出一番成績，這和冠軍頭銜沒什麽兩樣。”不知何時，靜水也勇敢地站了出來，和餘東並排。

  餘東驚訝地看著靜水的側臉，他發現不知何時，這張圓圓的娃娃臉已經不再那麽圓潤，底部已經生出了尖尖的下巴，鼻梁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線，那兩顆眼珠也愈發炯炯有神，頭發已經長得很長，有幾絲垂落到了肩上。是的，靜水她已經長大了，算是個少女了。

  劉爸爸似乎有點被說動了，但麵子上還是強撐著：“今天就到這裏吧，明天再商量。”

  大家一看今天出不了什麽結果，隻好悻悻地準備離開了。

  劉思妤不顧勸阻，跟上了大部隊，把她爸爸的叫喊聲甩在了後麵。

  “思妤，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走出了有一段距離後，靜水這樣問道。

  “還能怎麽辦？堅持自我唄，反正我是他的女兒，他能拿我怎樣？”劉思妤這次注定是要和她爸杠上了。

  看她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的架勢，靜水拿她別無辦法。

  剛走出行政樓，大家就碰上了江海，隻見他站在陽光下，怒目圓睜，兩眼像要噴出火來，把劉思妤燒個體無完膚。

  “你要走？”他冷冷地問道。

  “對啊，我早就不屬於這裏了。”劉思妤用同樣冰冷的語氣回應道。

  “我不準你走！”說時遲那時快，江海一個箭步衝上去抓住了劉思妤的手腕。

  “江海，胡鬧什麽呢，信不信我告訴夏指導！”餘東覺得這小子最近是不是吃錯藥了，打架的事情他也就忍了，現在這樣活脫脫一個無賴。

  “你練了這麽久，難道就這麽放棄了？你不覺得不甘心？”江海惡狠狠地盯著她，一定要她給一個說法。

  “是不甘心，可是如果我接著練下去，最後的結果就是一身傷病，還出不了成績，耽誤了學業，考不上醫學院，那樣我更不甘心！”

  這是靜水第一次看見劉思妤哭。以前她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就算輸了比賽，也是拚命地眨巴著眼睛，昂起頭，不讓眼淚落下來。可這一次，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源源不斷地滾落下來。江海慌了神，手忙腳亂地找紙巾，劉思妤趁機把手抽了出來。

  等劉思妤情緒穩定了一點之後，江海麵有愧色，說道:“你要走的話，我陪你一起走。”

  聲音雖然不大，但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著實震驚了一把。

  “你電視劇看多了吧？”劉思妤破涕為笑。

  “是真的。”看劉思妤不信，江海急急忙忙地解釋，“我當初去市體校就是因為你，本來我還選不上呢，是我求我爸找到教練收下我的，現在你要走了，我留在這裏也沒什麽意義了。”

  “真的很不好意思，耽誤你這麽多時間，你這麽做不值得。”聽到江海為了她不惜忍受體校大強度的訓練，劉思妤臉上的表情更為糾結。

  “不，我覺得值得，因為，因為……”江海結結巴巴的，愣是說不出下半句，但事實上大家都猜到了他接下來要說什麽。

  “因為我喜歡你！”江海終於把這句話喊出來了，這一喊，原本在地上悠閑覓食的麻雀都被驚得撲棱上了藍天。

  雖然早就猜到江海對自己有那麽點意思，但聽到他親口這麽有氣勢地說出來，劉思妤還是覺得頗為震撼。可短暫地驚喜過後，理智又重新占據了她的大腦:“江海，對不起，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

  江海似乎早就料到會被拒絕，擺出了一個無所謂的笑容:“沒事，先把你離開省體校的事解決了吧。”

  接下來的幾天，劉思妤與她爸爸之間展開了一場無聲的拉鋸戰。期間她爸爸幾次向她施壓，迫使她改變主意，但劉思妤表現出了驚人的決心，任憑什麽樣的打擊都巋然不動。

  終於有一天，劉爸爸主動來到了思妤的寢室：“思妤，出來一下，我有話要對你說。”

  思妤一臉不情願地跟了出來。

  經過了這麽長時間的冷戰，劉爸爸的臉上也有些疲憊，一些淩亂的胡渣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冒了出來：“思妤，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

  “好。”

  “你確定自己喜歡醫學勝過遊泳嗎？”

  “是。”

  “離開了省體校之後你能保證好好讀書嗎？”

  “能。”

  “確定不會半途而廢？”

  “確定。”

  “好吧。”劉爸爸的嘴唇顫抖了一下，“那我們去找夏指導，把手續辦了。”

  劉思妤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去辦手續啊？還要我再說一遍嗎？你再這樣說不定我就會變卦了。”

  一向執拗的爸爸難得妥協了，劉思妤卻沒有興致慶祝一下這場難得的勝利。

  劉爸爸沒有覺察到女兒細微的變化，喃喃自語道：“也許我一開始就錯了吧，我們家可能注定和金牌沒有緣分。”

  他的眼神裏寫滿了頹唐，隻有劉思妤最清楚，那是他多年來的夢想，隻是這夢想如同海市蜃樓一般虛幻，破滅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對不起。她在心裏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