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便，又不占地方，能遮風擋雨，好多人都問我在哪兒做的呢。”葉歡覺得，既然有人問，那麽就一定有商機。“趁著別人還沒反應過來，咱先做一批出來。等日子久了，怕是要被人搶了先。”

  “還有，這車子在外觀上還可以改的更美觀一些。”不是所有人都跟她一樣，一胎生兩個，所以在寬度上，可以做一些調整。

  葉江聽她說的頭頭是道，有些動心。

  最近鋪子裏生意清淡，雖每個月都有進賬，但因為料子太過昂貴，買的人不多。或許，弄了這個推車，能增加一些進項？

  葉歡說了一些自己的想法，葉江默默記在心裏，回去就開始琢磨了。過了幾日，鋪子裏果真就多了幾種不同樣式的小推車。因為做工精致，價格公道，一時之間成了搶手貨。葉江和齊老漢閑了一段日子，又開始沒日沒夜的忙了起來。

  就這麽又過了兩個月，果然其他幾家鋪子也開始賣起了這種小推車，在價格上比葉記的還要便宜幾十個銅板。

  葉江見他們這般明目張膽的搶生意，不由得直搖頭。將鋪子裏剩下的推車賣完之後，他便沒再做了，而是改成了定製。

  不過，光是這批推車，他就足足賺了三百兩銀子。

  手裏頭有了些積蓄之後，葉江便想著在鎮上置辦一個宅子，免得鎮上鄉裏兩邊跑。與趙氏商量過後，葉江便開始在鎮上留意。

  日子就這麽流逝，轉眼就到了盛夏，葉果也迎來了十四歲的生辰。

  北明，姑娘家到了十四，就可以議親了。

  葉果近一段時日來還算是老實，與趙氏的關係也緩和了不少。隻要不提及盧家，趙氏對她還是不錯的。可偏偏這丫頭是個死心眼兒，認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葉果滿十四的第二天，盧方氏就拎著東西上門了，將葉果叫到身邊一口一個稱讚，誇得葉果滿臉緋紅。趙氏淡淡的看著她們兩人親近，氣得胃疼。

  “葉果是我看著長大的，是個難得的好姑娘。我家小子，你也是清楚的，最是正派的一個人，還有功名在身，將來說不定也跟宋家小子一樣，在京城當官兒了。”盧方氏誇完了葉果，就又開始把自家兒子誇上天。一副你閨女嫁給我兒子，那可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你就偷著樂吧的神態。

  趙氏氣得胸口疼，葉果卻是咧著嘴，笑成了一朵花兒。

  161一比見高低

  盧方氏見趙氏不吭聲，突然口氣一變，頗有幾分威脅的意思。“說到底，這兒女親事，也要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才好，你說是不是？”

  若不是見趙氏臉色不對，葉果幾乎都要幫著開口勸了。

  趙氏深吸一口氣，冷冷的看向葉果。“你真不後悔？”

  葉果臉色僵了一下，在盧方氏鼓勵的眼神下，輕輕地點了點頭。“娘，我跟盧大哥兩情相悅，還請您成全。”

  趙氏真的很想罵人，可到底還是忍住了。“既然盧家都這般有誠意了，我這個做娘的還能說什麽。不過，既然是要結親，該有的一樣也不能少，先請了媒人上門，再拿了八字去合一合。”

  見趙氏鬆了口，盧方氏還能說什麽，自然滿口答應。

  盧方氏笑著離開了，趙氏卻是連看葉果一眼都嫌多餘。葉果隻顧著自個兒高興，根本沒注意到趙氏的神情，躲回屋子裏偷著樂去了。

  葉江從鎮上回來，聽說盧家上門提親的事，不由得歎了口氣。“既然答應了，那就好好兒的給她準備嫁妝。兩個丫頭一視同仁，就按歡丫頭的例來吧。”

  趙氏卻是冷哼一聲，道：“那也得看盧家拿多少聘禮來！”

  當初葉歡雖嫁的倉促了些，宋家的禮節卻是很周到的。光是聘禮，就給了一百兩銀子，再加上零零碎碎，七七八八的加起來也有四五兩銀子。況且，宋霖還親自去山裏打了兩隻大雁，誠意十足。再瞧瞧盧方氏拿來的那些，看著都是大件兒，可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

  趙氏一對比，心裏就來氣。

  盧家拿這點兒破玩意兒就想把葉果娶回去？簡直欺人太甚！

  葉江張了張嘴，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葉果再有不對，好歹也是你肚子裏出來的。你也不想她嫁去盧家後，整日粗茶淡飯的吧？若真過得清苦，你這個當娘的會不心疼？”

  “我心疼她做什麽，那倒是她自找的！”趙氏恨鐵不成鋼的說道。

  葉江當她說氣話呢，根本就沒當回事。“你自個兒生的，哪兒能不心疼。你也別跟她置氣了，她在家裏的時日也不多了。我明兒個就去山裏砍料子回來，給她打張踏步床。”

  趙氏氣得一噎，都不想搭理他，氣衝衝的去了廚房。

  盧方氏去葉老二家提親的事，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村子，有不少好事的人都私下裏議論。

  “我說葉家那丫頭怎麽老往盧家跑呢，原來是跟盧家小子看對眼了！”

  “叫我說，姑娘家就該有個姑娘家的樣子，這麽倒貼上去算什麽？”

  “人家你情我願的，又定了親，就別說這些酸話了！”

  “切，當我羨慕呢？也不瞧瞧盧家什麽家底兒！葉家丫頭嫁過去，怕是嫁妝都填補不了這個洞！盧老漢好吃懶做，盧燊說得好聽是個舉人，卻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主兒，到時候，一家子的生計都落到葉果這丫頭的身上！”

  “不是還有盧方氏嘛！”

  “她也就嘴巴皮子利索。你們瞧著好了，這葉家丫頭日後還有的苦吃呢！”

  “那也比歡丫頭強！”

  葉果抱著木盆去池塘邊洗衣服的時候，正好將這些三姑六婆的話聽進耳朵裏。

  那些人見葉果過來，忙打住嘴，三三兩兩的散了。

  葉果撇了撇嘴，暗暗將她們鄙夷了一番。這些人就是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等日後盧大哥高中，做了官，看她們還敢往他身上潑髒水！

  葉果是個沒心沒肺的，隻當這些人是嫉妒心作祟，並沒有將她們說的放在心上。

  合過八字之後，盧家便將聘禮送了過來。為了麵子上好看，盧方氏倒是費了不少心思。不光雇了牛車，還請了鑼鼓隊，一路敲敲打打，不知情的，還以為接親呢。

  相比起葉江和葉果，趙氏麵色一直淡淡的，完全沒有半分喜氣。

  趙氏的娘家嫂子來湊熱鬧，將給葉果的聘禮翻了個遍之後，私下裏忍不住拉著趙氏說道：“盧家也忒會做戲！看著滿滿的一牛車，可每抬箱子裏就一兩樣東西，還盡是些不值錢的玩意兒！他們這是把你當傻子呢！你啊，好歹也長個心眼兒，可別被他們給糊弄過去！”

  趙氏無所謂的扯了扯嘴角，說道：“兒孫自有兒孫福，我是懶得管了。”

  李氏見她這副態度，忍不住想起那些傳聞。莫非，果丫頭真的那般不要臉皮，與盧家小子無媒苟合？所以，趙氏才沒臉提要求？

  這麽一想，李氏看向葉果的眼神就變得輕視起來。

  葉果躲在屋子裏，一張臉紅彤彤的，滿是嬌羞之意。葉歡因為還在守夫孝，這種日子不便來湊熱鬧，隻讓人送了賀禮來。葉老大一家子倒是都到場了，不過張氏卻沒一句好話。先是將聘禮挑剔了一番，又說葉果是個不知羞的，與盧燊不清不楚。若不是葉海及時的製止，怕是又要鬧出風波來。

  葉琳看著那滿目的紅色，覺得諷刺至極。

  因為在家守孝，她連鮮豔一些的衣裳都不能穿。葉果倒好，葉老太一周年都還不滿呢，她就急著定了親。真是丟盡了葉家人的臉！

  “琳姐，你說我嫁衣上繡什麽好？”葉果不便出去，隻得拉著葉琳說話。

  葉琳幽幽的瞥了她一眼，道：“嫁衣成衣鋪子有現成的，你去挑一套不就行了？”

  又不是大家閨秀，有必要自個兒繡麽？當然，這話葉琳到底是沒說出口。

  葉果想起盧燊說的話，麵上不由得一紅。“可盧大哥說，嫁衣自己繡的才有意義。”

  她的聲音很小，像蚊子嗡一樣，卻還是被葉琳聽到了。葉琳想到那道貌岸然的一家子，眼底滿是鄙夷。據她所知，葉歡出嫁的時候，因為太趕，嫁衣是從喜嫁鋪子直接買的。不過，卻不是葉家自個兒買的，而是宋家買了，跟聘禮放一塊兒送來的。如此一來，既顯得夫家對女方的愛重，又為聘禮增色不少，一舉兩得。這盧家倒好，為了省這幾個銀子，居然哄得葉果自個兒繡嫁衣！

  果然是不比不知道，一比見高低！

  162挺過來了

  葉果沒瞧見葉琳滿臉的鄙夷，仍舊自顧自的編織著嫁人後的美好生活。床要雕花的踏步床，被子要綢子的麵料，箱子要梨花木的。總之，一定要風風光光的嫁過去，決不能叫人看低！

  葉琳見她沉浸在自個兒的幻想當中，懶得再多看她一眼。

  親事成了定局，盧燊便再不想呆在家裏，收拾了行李，匆匆的去了鎮上，打算去縣學再用功一年，待來年再進京參加會試。順便，跟新來的縣太爺打好關係，方便為日後鋪路。

  盧方氏知道他不耐煩應酬葉果，就答應了。

  葉果聽說盧燊要去縣學，小臉就忍不住垮了下來。她正是少女懷春的時候，恨不得天天與心上人廝守在一處。即便是說不上話，遠遠地看上一眼也就滿足了。可是，盧燊卻說要以學業為重，又說什麽兩情若是久長時豈在朝朝暮暮等一大堆的道理，總歸是沒能把人留住。

  盧燊去縣學的那一日，葉果起了個大早去村口送他。又怕他在學堂裏被人瞧不起，還偷偷地拿了自個兒的體己銀子給他做花銷。

  盧燊捏著那鼓囊囊的銀袋子，一方麵覺得平白接受別人的施舍有辱讀書人的氣節，一方麵家裏的確拮據，不想太寒酸被同窗瞧不起。

  “盧大哥，咱們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你不用為難。你，你隻要記著我的好就行了。”葉果到底是個姑娘家，說完這話，就害羞的跑開了。

  盧燊愣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將銀子收進了衣兜裏。他一遍遍的催眠自己，這是葉果非要塞給他的，不是他主動要的，故而花起錢來，十分的心安理得。

  趙氏知道葉果的舉動，又氣了一場。“我怎麽就生了這麽個沒臉沒皮的東西！”

  葉江顯然也被葉果的舉動給驚呆了，頭一回毫不留情的將她說了一頓。不過，他的重點不在銀子，而是姑娘家應該矜持一些。“還沒成親就私下見麵，成何體統！”

  葉果撅了噘嘴，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任由趙氏他們說，心裏卻絲毫不為所動，仍舊固執己見，該做什麽做什麽。

  葉江罵了幾句，搖著頭走開了，趙氏卻是發了狠，決定將葉果的嫁妝再減兩成。這一回，葉江也懶得說了，由著趙氏去了。

  盧燊不在村子裏，葉果漸漸地消停了下來，除了去池塘洗衣服，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老實了許多。

  葉歡在鎮上不止一次的碰到盧燊，每回見到他，不是在食肆就是在酒館，跟一幫狐朋狗友吃吃喝喝，完全沒個讀書人該有的樣子。

  “這盧舉人出手還真是大方。”

  “你懂什麽！他這是慷他人之慨！他家境如何，咱還不清楚麽？”

  “可不是？我聽說好些花樓的姑娘都十分青睞於他，私下給他送過不少的銀子呢！”

  “不是吧，他跟那些女子也有交集？”

  “風流才子嘛，誰沒幾個紅顏知己？更何況，他模樣長得好，自然更討人喜歡。”

  “嘖嘖嘖，真是看不出來啊！平時一本正經的，居然也流連花街柳巷！”

  有一回，食肆食客太過忙不過來，葉歡幫著雅間上菜，就聽見一群學子聚在一塊兒閑聊。因為涉及到盧燊，她不免多留意了一番，卻沒想到盧燊竟會跟那些煙花女子扯上關係，驚駭的同時，不由得對他又多添了一份厭惡，繼而對葉果多了一份擔心。

  隻是，這些話都是聽來的，沒憑沒據的，她也不好拿去跟家裏人說，可把葉歡給愁壞了。

  宋孟氏知道葉歡妹妹定親的事，也遠遠地打量過盧燊一眼，對他的觀感倒是跟葉歡一樣，並不覺得他是良配。奈何事已成定局，她不好插手別人的家務事，隻能祈禱葉家那丫頭自求多福了。

  趙氏來鎮上置辦東西的時候，葉歡隱晦的跟她提了提。趙氏卻是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隻當沒聽過。“這是她自個兒選的，好壞她自個兒承擔！”

  葉歡沒料到趙氏態度竟會是這般，暗暗心疼她的同時，不免又把葉果在心底狠狠得罵了一遍。能把趙氏氣得什麽都不管，葉果也真是夠本事了！

  “辭哥兒和薇姐兒可還好？”比起葉果那不孝女，趙氏更願意多疼愛外孫一些。

  提到一雙兒女，葉歡的話就多了起來。“個頭長高了不少，也能吃些米糊稀飯了。”

  “可出牙了？”趙氏又問。

  “四個月就出了。”葉歡說道。“那個時候，還燒了幾天，可把我愁壞了。好在大夫說並不嚴重，牙齒長出來後就熱度就退下去了。”

  “娃兒發熱也是正常的，你也莫要過分擔心。”趙氏以過來人的身份說道。葉歡葉果兩姐妹小時候可沒少生病，不是染了風寒就是吃壞了肚子，趙氏將她們倆拉扯大，勞心勞力的，不知道有多心酸。

  葉歡受教的點點頭。

  母女倆拉了會子家常，趙氏便說起在鎮上買宅子的事。“你爹看了個地兒，是個兩進的院子，聽說房主以前是個大戶，家道中落，不得已才賣了。你爹想著買下來後，好好兒修整一下，等年底就搬過來。”

  葉歡自然是高興的，這樣她回娘家也近啊。“那感情好！有啥需要，娘盡管開口。”

  葉歡從葉江那兒借來的銀子早就還得差不多了，如今手頭也寬裕了，自然敢開這個口。

  趙氏卻是笑著搖搖頭。“你有一大家子要養活呢，哪兒能要你操心。放心吧，我跟你爹還有些積蓄，真要周轉不開了再說。”

  葉歡抱著薇姐兒，小丫頭睜著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這裏瞅瞅那裏瞧瞧，再也不是之前那副睡不醒的模樣。嘴裏啊啊嗚嗚的，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別提多逗人喜歡了。

  “哎喲，薇姐兒對我笑了！”趙氏這個做外祖母的，甭提多稀罕了。

  相比起薇姐兒的活潑，辭哥兒就要顯得穩重多了。他安靜的坐在推車裏，不哭不鬧的，抓著手裏的撥浪鼓，不時地晃兩下，聽到叮叮咚咚的聲響，格外的認真。

  “辭哥兒像他爹。”趙氏抽了外孫兩眼，說道。

  葉歡嗯了一聲，再次提起宋霖，葉歡已經能很好地控製情緒，不在臉上顯現出來。至少，在趙氏看來，她是真的挺過來了。

  163眼熟

  趙氏逗了兩個娃兒一會兒，見天色已晚，依依不舍的離開了。

  葉歡抱著兩個娃兒回後堂喂了奶，就讓宋孟氏推著他們回去了。傍晚是最忙的時候，葉歡可沒空照顧他們兄妹兩個。

  這一晚，直到戌時末食肆才打烊。葉歡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在街上，感覺骨頭都要散架了。再有幾日便是七夕了，街上的花燈漸漸地多了起來，各式各樣的節目也搬了出來。什麽猜燈謎，投壺，雜耍，讓大街小巷增添了不少節日的氣氛。

  葉歡走上石橋，看著滿眼的紅色，不禁心生悲涼。若是宋霖還在該有多好！是不是也能陪著她看花燈，熱熱鬧鬧的過節？

  因為在孝期，葉歡一身素淨的裝扮，連脂粉都不擦，一頭青絲用木簪挽起，整齊的包在頭巾裏，與那些小媳婦沒什麽兩樣。不過，她本就長得好，膚色更是白淨細膩，尤其是那雙脈脈含情的眼眸，叫人過目難忘。要想俏一身孝，這話還真是沒說錯。葉歡穿著那身月白色的衫子，越發襯托得肌膚如玉，是越看越好看。若非她整日冷著一張臉給人難以親近的感覺，上前搭訕的人肯定不少。

  “宋娘子才收工呢？”在路邊擺餛飩攤的老伯見葉歡獨自一人在街上穿行，笑著跟她打了聲招呼。

  葉歡回想起回門子那天回來的有些晚了，便跟宋霖在這餛飩攤兒上一起吃餛飩的場景，不由得頓住腳步。老伯見她怔怔的盯著他的鍋子出神，忍不住開口道：“可是沒吃飽，要不要來一碗？”

  葉歡晚飯吃得早，這會子倒是真有些餓了。“麻煩您給我來一碗。”

  “好嘞！你先找個地方坐，一會兒就好。”老伯見有生意上門，自然是高興的，手腳麻利的開始下餛飩。

  這個時辰，外頭的人已不多了，餛飩攤上更是沒什麽客人。葉歡一個人占了一張桌子，默默地等著老伯將煮好的餛飩端上來。

  約莫過了一盞茶功夫，那老伯就把餛飩從滾燙的鍋裏撈了起來，又放了些香油、蔥花，這才端來葉歡的麵前。“餛飩好了，有點兒燙，你慢些吃。”

  葉歡道了謝，捧著碗好一會兒才拿起勺子。

  味道還是以前的味道，隻是吃的人心態不同了。熱騰騰的白氣冒上來，迷了葉歡的眼眸。葉歡舀了一勺子喂進嘴裏，沒太注意溫度，不由得被燙了。

  “怎的這麽不小心？”那個時候，宋霖見他燙的隻伸舌頭，還忍不住笑話了她一場。

  葉歡朝著身旁的位子看了看，那裏空空如也。過去的種種還記憶猶新，現實卻早已物是人非。葉歡心裏一酸，不由得落下淚來。

  “可是燙著了？”老伯被她嚇了一跳。

  葉歡抬起衣袖飛快的抹掉眼淚，笑著說道：“是啊，沒太注意，燙了一下。”

  “不要緊吧？”

  “不礙事。”

  兩人簡單的交流了幾句，葉歡便低下頭去吃東西，沒再開口。就在不遠處，一個戴著麵具的黑衣男子斜倚在牆壁的一側，將這一幕看在了眼裏。

  他臉上那麵具是在街上隨手買的。因為過節，不少人都買了來戴，倒是沒有顯得突兀，故而也不容易引人注意。

  看到葉歡傷心落淚，他的心也跟著難過。他很想衝過去，告訴他沒有死。可想著就在不遠處執行任務的同伴，他還是生生忍住了。

  等他再次回頭朝餛飩攤看去的時候，葉歡已經結賬離開了。這個時候，街上來往的行人已經不多，他很想跟上去，即便不露麵，好歹也要看著她平安到家也好。這麽一想，他便站直身子。隻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他剛跟了沒多遠時，同伴就找了過來。

  “你做什麽呢？”同伴見他跟在一個婦人身後，不由得蹙起眉頭。

  宋霖停下腳步，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道：“事情辦完了？”

  那人點了點頭，果然就被他轉移了注意力。“已經辦妥了。”

  “如此也好回去交差了。”宋霖捏緊拳頭。

  “這會兒就啟程？”同伴問道。

  宋霖點了點頭，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走。

  同伴亦是一身銀色的緊身衣，長著這一張娃娃臉，看起來年紀不大，笑起來還有酒窩，很難想象他跟宋霖是一夥的。“哎，咱們要不歇一晚再走？馬不停蹄的在路上跑了幾日，骨頭都要鬆了。就這點兒事，也用不著咱親自來一趟吧，這不是殺雞用牛刀麽？”

  少年跟在宋霖身邊，嘴巴就沒空過。

  宋霖看過了葉歡，安心不少，自然不會再繼續逗留。這一回出任務，想必也是想要考驗他一番。宋霖不敢冒這個險。“出來這麽些日子了，不想早些回京？”

  說起回京，少年頓時來了精神。“怎麽不想！京城裏多逍遙啊！喝個花酒，聽個小曲兒，不知道多愜意！哪像這裏，連個像樣的粉頭都沒有！”

  這小子一嘮叨起來，就沒完沒了。宋霖蹙了蹙眉，卻沒打斷他的話。兩人功夫都還不錯，說著說著，就走出去老遠，轉眼就消失了在了夜色中。

  葉歡自打重生以來，感官就比一般人要敏銳。方才在回家的路上，她就察覺到被人跟上了。一開始，他還以為是錯覺，直到了街尾的轉角處，她加快腳步，躲進一條小巷子偷偷地朝身後瞄了一眼，果真瞧見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子。那人戴著個麵具，看不清容貌，卻有種莫名的熟悉感。葉歡正想仔細辨認一番，那人的同伴不知打哪兒竄了出來，兩個人說著就離開了。

  葉歡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可究竟是什麽又說不上來。或許，是她太敏感，弄錯了？那人並不是跟著她，而是在找自己的同伴？

  這樣一想，葉歡便釋然了。

  隻是，那人的身形好眼熟，似乎在哪裏見過。

  葉歡勞累了一天，腦子早就有些不聽使喚了，沒怎麽多想就邁開步子，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七夕那日，京城發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太子遊湖的時候不慎落水身亡。說起這位太子殿下，在北明可是大大的有名。他乃皇後嫡出，剛滿周歲就被立為儲君，可謂風光無限。當今聖上與皇後感情甚篤，故而對太子是愛屋及烏，疼愛備至。即便皇後逝去多年，太子的地位仍舊穩固如初，就連如今最得寵的魏貴妃所生的二皇子都不及一二。

  164做給誰看

  這樣被寵著長大的太子，自然是被養廢了。本事沒學到文景帝十之一二，吃喝玩樂倒是樣樣在行。最初，文景帝並沒當回事，在他看來，男子隻要娶了妻房，就是大人了，自然會有所收斂。然而，事情並非如他所想的那樣，太子納了太子妃之後，不但沒有變好，反而變本加厲，甚至還做出了強搶民女的事來，可把文景帝給氣壞了。

  可太子是他的心頭肉，即便是再生氣，也隻是罰他閉門思過。這種懲罰不疼不癢的，太子哪裏會真心改過。放出去之後，又故態萌發。

  這回出事，就是因為爭搶一個花魁。那花魁也並非多國色天香，而是同時要她作陪的還有鄰國的一個皇子。太子哪兒容忍別人跟他搶，就直接對上了。那皇子也是個蠻人，隻知道不能輸了陣，爭鬥之中難免失了分寸，失手將太子推下了湖，就此惹下了禍事。

  文景帝痛失愛子，卻又不能讓那鄰國的皇子一命換一命，最終是氣得病倒了。那鄰國皇子知道闖了禍，立馬讓人送了不少的寶貝賠罪，又答應對北明俯首稱臣，加上一大幫的臣子在旁邊勸著，這事兒就這麽不了了之了。

  太子的葬禮據說十分的隆重，文景帝哭暈過去好幾回，可見父子之間的感情有多好。百姓皆唏噓不已，皆道太子福薄。不過，朝中眾人卻對此有不同的看法。

  宋府

  宋侍郎散朝回來，就徑直去了書房。

  宋家本是站在太子一方的，如今太子沒了，宋家的處境堪憂。

  “這是要變天了啊！”說起太子的死，底下的幕僚都不由得搖頭歎氣。

  宋侍郎靠坐在椅子裏，好半天才開口道：“各位有什麽想法，都說說。”

  其中一個留著長胡子的中年男子站起身來，衝著宋侍郎抱了抱拳。“大人不必如此焦慮。依在下看，今上未必就會立二皇子。”

  “二皇子與太子早就麵和心不和，縱然有魏家撐腰，今上卻一直暗中打壓魏家的勢力，怕是不會放心的將江山交到二皇子手上。加上二皇子還是個耳根子軟的，素來對魏貴妃言聽計從。為了不讓前朝牝雞司晨的曆史重演，今上也不會立二皇子為太子。”

  宋侍郎覺得他分析的有些道理。“依你看，接下來要怎麽做？”

  “一動不如一靜。”那人說道。“大人與太子往來素來隱秘，就連聖上都未曾起疑，這個時候，更不能自亂陣腳。還是先看看情況，再說吧。”

  他話音剛落，就又反對的聲音響起。“可若此時不選個明主跟了，沒有從龍之功，日後可就要被別人比下去了。”

  開口的是一個書生模樣的少年，年紀不算大，卻在寒門士子當中頗有名氣。

  宋侍郎本打定了主意靜觀其變，聽他這麽一說，又有些猶豫起來。

  那書生見宋侍郎朝著他望過來，眼底多了一份得意，繼續說道：“其實大人心裏早有決斷了，不是麽？當今諸位皇子就沒有一個能當大任的，倒是幾位受封的王爺更得人心。”

  他的話點到為止，並未完全說透徹。

  在座的皆是一臉震驚的看著他，仿佛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宋侍郎怔了一下，腦子裏不由自主的想起靖王蹴鞠時的風姿。

  “你休得胡言！”長胡子男人皺了皺眉頭，反駁道。“親王再有能耐，也不可能登基為帝。你這想法，與謀反何異？若是叫人聽了去，豈不是給大人招來禍事？！”

  皇位的傳承，講的是一個正統。但凡通過謀反上位的，曆史上都不會有什麽好名聲留下來。他們這些謀士，將來也都是想要走仕途的，個個兒都想留個清名給後世評說，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走上這條路的。

  那書生卻不屑地哼了一聲，道：“成者為王敗者為寇！若都如你這般畏首畏尾的，能成什麽大事？！”

  “你......”

  宋侍郎見兩人又要吵起來，不得不清咳兩聲，打斷二人的話。“你們說的，都有些道理。此事，容我再好好兒想想。”

  長胡子和書生對視一眼，相看兩厭的坐了回去。

  宋侍郎知道他們都是為了他好，為了盡量減少兩人的摩擦，他隻得把話題轉移到了別處。“宋霖的屍身可找回來了？”

  自打傳來宋霖的死訊，宋侍郎亦是惋惜了好一陣。他就三個兒子，宋堯自不必說，是個有出息的，可劉氏所出的小兒子卻是被寵壞了，別的沒學會倒是將紈絝子弟的習氣學了個十成十。他想管教，劉氏卻護得厲害。眼看著小兒子被養廢了，他自然就把主意打到了宋霖兄弟二人的身上了。宋霖能文能武，隻要稍加磨練，就能成大器。可偏偏還未建功立業就出了事，如何不叫人感到可惜？

  “已經派人去找了，但當時情況混亂，據說就地掩埋了一下，也沒人記得具體的位置。”一個穿著粗布短衫的男子恭敬地答道。

  宋侍郎歎了口氣，神色有些鬱鬱。“那就再派人去打聽，總不能讓他流落在荒郊野地。”

  “大人仁愛之心，想必大公子泉下有知便可以安息了。”

  “大人節哀！”

  眾人又是好一番相勸。

  後院，劉氏得知宋侍郎回了府，正要派人去請，卻聽丫鬟說，他人直接去了外書房，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起來。“什麽事能比恒哥兒重要！”

  “夫人息怒。如今朝堂變幻莫測，大人心中憂慮，召集了幕僚商議事情再正常不過了。”

  “老爺一早就去看過公子爺了。”

  丫鬟見她不高興，為避免池魚之殃，隻得苦苦相勸。

  劉氏自小嬌生慣養，是受不得半點兒委屈的。丫鬟婆子勸了又勸，她仍舊心氣難平。“你們休得騙我！他最近可是派了不少人去邊城，不就是還惦記著孟氏小賤人生的那個孽種？人死都死了，他做這些給誰看呢！”

  丫鬟婆子見她一口一個小賤人，一口一個孽種的，全都嚇的低下頭去，不敢吱聲。劉氏嘴裏的孽種，可是如今的翰林院修撰。雖說官兒不大，可好歹也是朝廷命官，皇帝親口封的探花郎！

  165蠢蠢欲動

  提到宋霖兄弟倆，劉氏就氣不打一處來。“當初上門求娶的時候說的天花亂墜，說什麽娶孟氏不過是道義，說什麽恒兒才是他最寶貝的兒子，全都是騙人的！”

  劉氏氣得摔了一套彩釉的茶具，心底的怨氣才消散了一些。發泄完了之後，劉氏儼然又是那個端莊淑雅的名門閨秀當家主母。好在屋子裏伺候的都是她從娘家帶來的心腹，不怕被外人瞧見她如此粗魯不雅的一麵。

  傍晚時分，宋侍郎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到後院，見劉氏桌上那套頗為顯眼的彩釉茶具不見蹤影，心裏便有了數。“恒兒可好些了？”

  劉氏露出一抹溫婉的笑容，親自給宋侍郎斟了杯茶。“好些了。到底是年輕，皮實的緊，已經沒什麽大礙了。”

  丫鬟們眼觀鼻鼻觀心，恨不得將頭低到地底下去。

  夫人剛才可不是這麽說的。

  宋侍郎聽她這麽說，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夫妻多年，劉氏的性子他多少還是了解一些的，雖說這兩年已經有所收斂，但骨子裏還是傲著呢。那套不見了的彩釉茶壺，怕是她發脾氣摔壞了吧。不過，如今還不撕破臉的時候，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時候，也就懶得計較了。“我那裏有上好的活血生肌膏，一會子讓管家取來給恒兒送去。這些時日，你多盯著他一些。馬上就秋闈了。”

  他沒把話挑明，但言辭之間也是讓劉氏對兒子多加管束。

  劉氏麵上笑著應了，心裏卻是一百個一千個不服。她的恒兒那般聰慧，區區一個秋闈算什麽！就算不考功名，將來也有個一官半職，可是比那個書呆子宋堯強多了！

  當然，這些話她可不敢當著宋侍郎的麵兒說。

  宋侍郎在劉氏院子裏用了晚膳，就要起身離開。

  “老爺累了一天了，不如早些歇了？”劉氏見宋侍郎往外走，咬了咬牙，追了上去。

  宋侍郎卻是搖了搖頭，道：“還有些公文沒處理完，今晚就歇在書房。”

  劉氏還想挽留，卻被身後的嬤嬤扯了扯衣袖，這才作罷。

  宋侍郎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跨出去兩步，突然回過頭來。“非常時期，朝局動蕩，不是有意冷落你，你莫要多想。”

  劉氏幽怨的睨了他一眼，目送著宋侍郎離開。等人一走，不免又要發一頓脾氣。

  “夫人，老爺是去書房處理公務，又不是去其他姨娘的屋子，您這又是何苦。”那嬤嬤扶著她在美人榻上坐下，耐著性子勸道。

  劉氏心氣不順，生了好一會子悶氣。“嬤嬤你說，他當年可是為了前程才求娶我的？”

  “夫人莫要胡思亂想！這京城裏，誰不知道大人與夫人郎才女貌、鶼鰈情深，才子佳人的故事，至今為人津津樂道，哪兒能做得了假！”這婆子是劉氏的奶娘，自然都是好話。雖對姑爺有所不滿，卻也明白如今的宋侍郎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落魄書生，若劉氏真的鬧起來，怕是討不了好。

  劉氏咬了咬唇，心裏這才舒坦了一些。“派人給我盯好了！要是哪個狐媚子不知廉恥的往前院跑，立馬給我收拾了！”

  那婆子哪有不答應的，連連稱是。

  太子歿了，對文景帝的打擊無疑是巨大的，因為悲痛過度，幾度召見太醫，甚至還罷朝了數日。好不容易有了些精神，支撐著開了朝，卻落下了個頭疼的毛病，每每看到堆積如山的折子就頭疼欲裂，在政事上越來越顯得力不從心。

  魏貴妃在此間，可是賢惠得不能再賢惠，甚至衣不解帶的照顧病中的文景帝，將他伺候的無微不至。二皇子亦是乖乖的扮演著孝順兒子的角色，每日去勤政的侍疾。

  不過，不管他們如何的殷勤，始終比不得已故太子在他心裏的地位。為此，魏貴妃和二皇子私底下不止一次的埋怨過。

  “父皇也太偏心了！都是父皇的兒子，太子什麽都不做就能討得父皇歡心，我做再多都還是錯！憑什麽？！難道我一個大活人還比不得一個死人？！”

  “你小聲些，莫要叫人聽了去。”魏貴妃知道兒子心裏不痛快，她何嚐好過了？她陪伴在帝王身邊這麽多年，雖有著寵妃的名頭，隻有她自個兒心裏清楚，這寵愛是因何而來。文景帝對她，從來就沒有過真正的感情，不過的對魏家的勢力有所忌憚罷了。

  二皇子仍舊氣不過，罵罵咧咧了好一會兒。等發泄夠了，他才壓低聲音與魏貴妃商量。“要不給外祖父遞個信兒，讓他老人家糾集幾個老臣提一提立儲的事？”

  魏貴妃雖是女子，心思卻十分細膩縝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