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葉歡，不高興的撅了噘嘴。

  “連你姐的醋也吃！真是個沒長大的小丫頭片子。”趙氏摸了摸葉果的頭，然後才說了兩句好話哄她開心。“行了行了，都是美人，這樣總行了吧！”

  葉果鼓著腮幫子，對這個答案不甚滿意。

  她身上的衣裳明明就比姐姐好看！鵝黃色的短衫，搭配嫩粉色的齊胸襦裙，還梳了嬌俏可人的雙丫髻，襯托的一雙眸子又大又圓，不知道多惹人疼呢。

  “行了，別臭美了，趕進走，別誤了吉時。”趙氏催促著兩個丫頭，回頭讓葉江把東西帶上，自個兒拿著鑰匙鎖了門。

  顧及到趙氏的身子，葉江特地租了同村方大山家的牛車。這會兒，方大山已經將牛車套好，遷到了葉老二家的門口。

  “回娘家啊？”隔壁的李大娘瞥見趙氏一行四人，熱絡的打招呼。

  趙氏笑著應了，兩人寒暄了幾句，便上了牛車。

  趙家村那頭，已經在翹首以盼了。

  “這大喜的日子，怎麽不見你家小姑子啊？”有鄉鄰問道。

  李氏的臉色有些難看，但礙於家裏客人多，隻得暫時壓製住火氣，訕訕的道：“誰知道呢，或許在路上耽擱了吧。”

  正說著呢，就聽見院子門口喧嘩了起來。

  “哎，那不是趙楊的妹子嘛，差點兒沒認出來！”

  “聽說是懷上了，瞧她男兒那緊張樣兒，指不定就盼著這一胎生個大胖小子呢！”

  “那是她家的兩個閨女？模樣長得真好......”

  李氏聽到那些三姑六婆的議論聲，從人群中擠出去一瞧，可不就是趙氏一家子來了？而且，還是坐著牛車來的！再瞧瞧趙氏那身簇新的衣裳，還有那通身的氣派，仿佛一下子就高出她許多來。這樣的認知，讓李氏的臉色頓時拉得老長。

  “哥、嫂子，恭喜啊！”趙氏哪兒能沒察覺到李氏臉色的變化，笑著上前打招呼。

  趙楊倒是一如既往的和氣，將妹妹一家子請進了屋。李氏黑著一張臉，礙於人前不好開口，隻得悶悶的跟在後麵。

  熟悉趙氏的人，紛紛上前打招呼。趙氏一一應了，還跟以前一樣，半點兒架子都沒有。

  “這肚子，有五個多月了吧？”

  “六個月了。”

  “聽說你們家日子越過越好了，還買了一座山頭？”

  “哪裏有那麽誇張......”

  李氏見趙氏一來就搶了她這個主人家的風頭，臉色越發難看了。還是趙倩在一旁好言勸著，這才沒發火。趙倩好不容易將李氏勸到了一邊，這才過來跟趙氏打招呼。“姑。”

  趙氏雖然對李氏不滿，但對侄子侄女還是很疼的。“幾個月不見，倩丫頭好像又水靈了不少。”

  趙倩被誇，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紅臉。不過，在瞥到葉歡葉果姐妹倆後，她的眼神就變得算計起來。“歡姐姐和果妹妹才是真的好看呢！不光是長得好，衣裳也好看！”

  雖然她今兒個也穿了身嶄新的裙子，可跟葉歡姐妹倆的衣裳比起來，立刻就分出了高下。不單單是衣裳的麵料要差了一些，就連樣式也要老舊得多，顏色也有些老氣。

  這樣一對比，趙倩心裏就有了疙瘩，想要將她們身上的衣裳占為己有。

  趙氏並沒有多想，還以為她隻是單純的讚賞葉歡二人的穿著呢。“你這身衣裳也不錯。”

  “話是這麽說，不過樣式卻還是前幾年的。”趙倩又朝著葉歡身上瞄了幾眼。

  葉歡察覺到她的目光，故作不知，繼續跟葉果小聲的說著什麽。

  趙倩得不到回應，氣得都要將下唇咬破了。

  就在這個時候，外麵響起了一連串的鞭炮聲。

  “新娘子來羅！”一群小孩子聽見外頭的動靜，撒腿就往外跑。

  “姐，咱也去看熱鬧！”葉果打扮的比較淑女，但骨子裏還是有些男娃子的性格在的，外頭那麽熱鬧，她哪裏還坐得住。

  葉歡也不想被趙倩赤果果的覬覦著，於是便順了葉果，跑出去看熱鬧了。

  農村娶媳婦，雖不似城裏那般氣派，但也整的十分熱鬧。前麵有鑼鼓敲敲打打，後麵有嗩呐滴滴噠噠，新郎官騎著高頭大馬，後麵跟著大紅色的花轎，花轎的後麵則用牛車一車車的拖著嫁妝。再後麵，就是新娘子娘家的親戚，一邊走還一邊放著炮仗。長長的隊伍迎麵而來，還是頗為壯觀的。

  葉果看到馬背上坐著的趙嘉，忍不住咯咯的笑了。“姐，你有沒有覺得很滑稽啊？”

  趙嘉突然一改往日泥腿子的妝扮，收拾的這麽齊整，還真是有些不大適應啊。

  葉歡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少說話。“看兩眼就算了，別胡說八道，免得舅媽聽了不高興。”

  葉果吐了吐舌頭，沒再吭聲。

  前麵的鑼鼓隊來到院子門口，賓客們便自覺地讓出一條道兒來。院子的中央早就擺好了一張四方桌子，那些吹吹打打的人帶著花轎繞著桌子轉了幾圈才停了下來。花轎在喜娘的指揮下，被高高的擱在了方桌上。

  一個上了年紀的中年男人走到花轎前，絮絮叨叨的唱了起來。“抬頭娶媳，低頭嫁女......”

  然後，趙嘉被人扶下了馬。

  59敬茶

  趙楊李氏兩口子也被請到了花轎前。花轎的周圍聚集了不少的娃子，按照規矩，這會兒該男方家裏散喜事錢了。趙楊和李氏的手裏各捏了幾個紅色的封子，見有小娃兒湊過來，便笑著將封子分發了下去。待打發了這些湊熱鬧的小娃兒，那支客先生才讓趙嘉上前把新娘子從花轎裏頭抱了下來。

  新娘子似乎格外的害羞，羞答答的將手搭在趙嘉的肩上，頭低低的垂著。

  接下來就該是拜堂了。

  幾番跪拜下來，新娘子被送進了洞房。鄉鄰親友都去新房看新娘子了，葉歡沒去新房裏湊熱鬧，陪著趙氏在一旁坐著。

  “你怎麽不去看熱鬧？”趙氏不去是因為身子不方便，怕擠著肚子了，但她一個小姑娘家家的正值好奇的年紀，怎麽也在這裏幹坐著？

  葉歡的理由很簡單。“一會兒敬酒的時候不就能見到了？”

  農村的婚禮沒城裏那麽多的講究，新娘子掀了蓋頭，還要出來給親朋好友敬酒的。何必在這個時候去跟他們擠呢？

  趙氏聽了葉歡的話，不由得搖了搖頭。

  這閨女總是這麽一副正經的模樣，真是半點兒樂趣都沒有。

  很快，新房裏的人都被轟了出來，葉果也回到了趙氏的身邊。

  “你表嫂漂亮嗎？”趙氏問道。

  葉果撇了撇嘴，道：“隔得遠，沒看清。”

  她瞥了身邊氣定神閑的姐姐葉歡一眼。

  坐在這裏，果然才是最明智的！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趙家的燈火也都亮了起來，宴席正式拉開了序幕。李氏笑著穿梭在一桌桌的賓客當中，笑得合不攏嘴。葉歡暗戳戳的想，舅媽肯定是看過了周氏的嫁妝。

  等到宴席結束，已經月上中天。

  送走最後一桌賓客，趙氏已經累得不想動了。盡管嘴巴上不說，但葉歡看得出，趙氏是真的很替表哥趙嘉高興。

  “累了一天了，你們早些歇息。”李氏笑著走到趙嘉和新媳婦周氏的麵前，催促著他們回房歇息。

  周氏紅了紅臉，拘謹的瞥了身旁的趙嘉一眼。趙嘉喝了不少的酒，臉漲得通紅。盡管他少言寡語，但從他的神情來看，想來對周氏也是挺滿意的。

  “爹、娘，那我先扶他回去歇著了。”周氏上前扶了趙嘉的胳膊，含羞帶怯的對公婆說道。

  “去吧去吧。”李氏忙擺了擺手，笑得見牙不見眼。

  待小兩口歇下，李氏這才注意到趙氏一家子。因為天色已晚，明兒個一早新人還要敬茶，葉江一家子勢必要留下來過夜的。

  李氏再不情願，但也不想叫人說閑話。“天色不早了，都洗洗睡吧。三個丫頭擠一擠，小姑跟我睡。妹夫和當家的去隔壁老鄧家借宿一晚。”

  對於李氏的安排，趙氏倒是沒什麽說的。有意見的，是趙倩。

  “娘，我房間的床那麽小，能睡得下嘛！”趙倩抿了抿嘴，還記著之前的事兒呢。這會兒沒有了外人在，她也就不屑做樣子了，本性漸漸地暴露了出來。

  “你們仨去我房裏睡。”李氏警告的瞪了趙倩一眼，讓她別鬧事。明兒個兒媳婦敬茶，她還等著趙氏給家裏做麵子呢。若是得罪了，吃虧的可是他們！

  趙倩縱然再不願意，但李氏發話了，她也不好說什麽，氣哼哼的去房間洗澡去了。

  這一晚，注定是睡不好的。

  葉歡認床了。

  到了陌生的環境，她總有幾晚上睡不踏實的。更何況，這家的主人還不怎麽歡迎她們的到來。再加上李氏的床上總有股子味兒，她也說不上來是什麽味兒，總之，十分的難聞。

  趙倩和葉果倒是心寬的，很快就睡著了。

  趙倩還很不文雅的打起了鼾，呼嚕呼嚕的，吵得人不得安生。

  好不容易有了點兒睡意吧，隔壁房裏又傳來了床榻咯吱咯吱的聲響，偶爾還夾雜著低低的啜泣聲，沒過多大會兒，又是一陣急促的喘息和呐喊聲。

  葉歡用被子蒙住頭，臉頰一陣陣發燙。

  李氏把新房安排在哪裏不好，非要隔得這麽近！這日後，小兩口有個什麽動靜，他們豈不是聽的一清二楚？想著，都會很害臊吧？！

  隔壁房間鬧到下半夜才安靜了下來。

  葉歡捂著臉，翻來覆去，直到天快亮才有了一絲睡意。

  第二天早上，葉歡還睡的迷迷糊糊的，就被趙氏叫了起來。

  “你表哥表嫂都起了，你們怎麽還在睡？！”趙氏掀開被子，將兩個閨女並侄女揪了起來。

  葉歡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認命的起床穿衣。等收拾好去堂屋的時候，趙嘉和周氏已經將茶泡好了。

  趙楊和李氏坐在正中間的位置，臉上都帶了一絲喜氣。李氏還學著趙氏，在鬢發旁邊插了多豔紅的絹花，看起來特別的打眼。不過，葉歡私下裏以為，這花顏色太過豔了一些，大姑娘小媳婦兒戴著倒也合適，但李氏都四十歲的人了，還戴這麽豔的絹花就有些過了。不過，這話她隻能放在心裏，絕不會當著旁人的麵說出來。

  周氏脫下大紅色的喜服，換了身玫紅色的衣裙，梳著婦人的發髻，卸去濃妝之後，倒是顯得清秀可人。尤其是那生動的眉眼，叫人過不不忘。

  葉歡回過神來的時候，周氏已經端了茶朝著趙氏走了過來。“姑，您喝茶。”

  趙氏高興的接過杯盞，將一個紅色的封子遞了過去。周氏大方的接了，然後才又走向其他的親戚。這一圈下來，日頭都上三竿了。

  敬完茶，李氏便招呼親戚們入席吃飯。趙嘉和周氏這對新人在一旁陪著，幫著倒酒添飯。

  李氏趁著這會兒的空閑，偷偷地進了新房，將親戚們給的封子一一打開來看了。當看到趙氏給的封子裏居然有二兩銀子時，這才滿意的放了回去。之前見趙氏隻上了二兩銀子的禮金，她可是嘀咕了好半天呢。在她看來，趙氏發達了，也是該扶持娘家的時候了，故而抱了很大的希望。所謂期望越高，失望越高。二兩這個數字，自然距離她的期望值還有很大一段差距的。

  李氏的算盤打得精，卻沒想過，這人情客往是有來有往。趙氏肚子裏的那個馬上就要瓜熟蒂落了，到時候，她不得還回去的？到時候，怕是又要肉疼了。

  60如意算盤

  將散落在床上的紅封子收攏，李氏二話沒說就拿著回了自個兒的屋子，鎖進了箱子底。

  周氏回房的時候，發現床上的東西不見了，不由得一慌，忙叫來趙嘉。

  “啥事兒這麽急？”趙嘉還在叔伯們的桌子旁勸酒呢，突然被叫走，眉頭不自覺的皺了一下。

  周氏指了指床榻，白淨的臉上寫滿了焦急。“方才敬茶長輩們給的回禮，我記得明明就放在床上的，可這會子卻不見了。”

  趙嘉並沒有刻意記著這些事兒，不太確定。“你沒有記錯，沒放在別處？”

  周氏嬌嗔的睨了他一眼，嘟嘴道：“這麽重要的事兒，我能記錯？”

  趙嘉怔了怔，一時沒想出個所以然來。“要不，你再找找？”

  “箱籠櫃子裏都找過了，沒有。”周氏倒不是小氣，隻是長輩們給的東西轉眼就不見了，若是傳了出去，指不定會被說成什麽樣兒呢。

  “你等著，我去問問娘。”趙嘉記得方才李氏出去了一下，或許她知道放哪兒了。

  周氏點了點頭，由著他去了。

  不一會兒，趙嘉就回來了。

  “娘怎麽說？”周氏眨了眨眼，問道。

  趙嘉唔了一聲，說道：“娘說，今兒個人多眼雜的，就那麽放著不大妥當，所以就替咱收起來了。”

  周氏得知那些封子被李氏收了起來，倒是沒起疑心。她拍了拍胸口，似乎是鬆了一大口氣。“幸好不是弄丟了......”

  “行了，客人們還在呢，咱還得去旁邊招呼著。”

  周氏應了一聲，跟著出了新房。

  吃過早飯，葉江一家子就原路返回了。周氏嘴巴甜，一個勁兒的挽留，李氏隻好順著她的話說了幾句客套話。趙氏哪裏會看不懂李氏的臉色，委婉的推拒了。“家裏還有牲口呢，不太放心。”

  周氏見她去意已決，便沒再多說什麽，恭敬地將趙氏一行人送到了村子口。

  趙氏笑著朝她揮手，暗道這個侄兒媳婦是個會做人的。一路上，都對她讚不絕口。“長得漂亮，嘴巴又甜，關鍵是為人大氣，嘉哥兒有福氣啊！”

  葉歡也不住地點頭，很是讚同。

  這位表嫂一看就是個很討人喜歡的，進退有度，落落大方，真真是教養極好。隻是，想到李氏的小家子氣，日後怕是還有的磨呢。

  “娘，我方才在外頭玩的時候，看到舅媽偷偷去了表嫂的房裏，出來的時候，手裏捏著好幾個紅封子。”葉果突然插話道。

  趙氏愣了一下，很是無語。她還以為這新婦剛進門，李氏多少會收斂一些呢，沒想到她轉身就做出這種事情來。

  葉果見趙氏不說話，於是又加了一句。“娘，那些封子不是給表嫂的見麵禮嘛，舅媽沒跟表嫂說一聲就拿走了，不太好吧？”

  “小孩子家家的，關心這個做什麽！”趙氏警告的睨了葉果一眼，道。“或許，你舅媽隻是幫你表嫂收著呢？畢竟，當時那麽多人在，搞不好就被人惦記上了。”

  葉果撇了撇嘴，覺得趙氏這話說的忒沒有底氣。“都是自家親戚，誰會去打那東西的主意......”

  趙氏歎了口氣，懶得跟葉果講道理了。若說李氏沒打那筆錢的主意，她也是不信的。不過，這都是別人的家務事，她也不好多說什麽。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趙氏很快就將這茬兒給拋到了腦後。後來還是聽人說起，趙家又來因為這事兒鬧了一場。不過，鬧的人不是周氏，而是趙嘉。起因是他陪著周氏回門，周母無意中問起敬茶的時候，夫家長輩都送了些什麽，周氏倒是爽快的答了。周母知道趙家沒啥有錢的親戚，倒也不計較禮物是否貴重，還叮囑她一定要保管好。周氏便隨口說了句，有婆婆幫著保管呢，丟不了。周母一聽這話，臉色頓時就垮了下來。長輩們給的見麵禮，卻被婆婆捏在手裏，這像什麽話？於是，周母就旁敲側擊的向女婿證實了這件事兒。

  趙嘉當時還不太清楚這事兒的嚴重性，就老實的說了。可想而知，丈母娘是個什麽表情。好在周氏在一旁幫著說好話，幫著趙嘉開脫，這才罷休。

  回到家裏，趙嘉就當著家裏人的麵，讓李氏把東西還給周氏。李氏當然不肯啦，說兒媳婦汙蔑她這個婆婆，吹枕頭風挑撥他們的母子關係，周氏也不辯駁，隻是委屈地掉眼淚。趙嘉和周氏正是蜜裏調油的時候，又想著她在丈母娘麵前幫他遮掩，心裏對李氏的意見就更大了。

  母子二人大吵了一架，連同李氏之前對趙氏這個小姑子的事兒也一並扯了出來，直鬧得家裏天翻地覆，搞得人盡皆知，沒幾天全村人都知道了。

  做婆婆的貪墨兒媳婦的東西，還是新婚第二天，這種事兒要多丟人就有多丟人。

  趙氏知道了這事兒，不由得直歎氣。“當初給我哥說親的時候，家裏就不同意。奈何人家對趙家有恩，非要把閨女嫁過來。攤上這麽一個嫂子，趙家的名聲算是完了！”

  “娘，您也別氣了。”葉歡怕她憂思過度，忙在一旁勸道。“舅媽的為人，咱都清楚。這樣丟份兒的事，她做的還少嗎？好在表哥表嫂是個好的，趙家日後總歸是要交到他們手裏的，不怕沒有光耀門楣的時候。鄉鄰們頂多議論幾句就過去了，您別放在心上。”

  趙氏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好一會兒才說道：“你說的對，這回你舅媽算是碰上對手了。你表嫂看起來柔順，心眼兒卻不比你舅媽少，而且手段要高明多了！你舅媽啊，日後還有的受呢！”

  “這就是所謂的一物降一物吧。”葉歡眨了眨眼，說道。

  “可不就是！”趙氏被葉歡的話逗笑了，心情開朗了不少。

  天氣越來越炎熱，雨季也隨之來臨。這一下，就是半個月。

  葉江看著屋簷下連成串的水珠，歎氣不止。“再這麽下下去，地裏的莊稼怕是要收不回來了......”

  “咱家又沒有地，你操心個什麽！”趙氏咬斷手裏的線頭，將做好的小衣服鋪在床上看了看，露出滿意的笑容。

  61還東西

  “碰到災年，物價肯定會猛漲。到時候柴米油鹽的價格都要翻番，錢都不值錢咯。”葉江想的倒是要比趙氏要長遠一些。

  趙氏瞥了他一眼，道：“你倒是懂得多。”

  葉江嘿嘿笑了兩聲，道：“我也是聽宋家小子說的。”

  “宋家小子，宋堯？”

  葉江嗯了一聲，歎道：“這多讀兩年書，就是不一樣。”

  “難怪你前些時候一下子買了那麽多袋子穀回來，原來是早有預謀。”趙氏將針線籃子放回衣櫃頂上，走到葉江旁邊坐下。

  “用他們的話說，叫有備無患嘛。”那些文縐縐的話葉江不會說，就記住這麽個詞兒。

  趙氏趁著沒人，在他的臉上啾了一口。

  葉江捂著臉傻笑。

  罕見的雨水接連下了個把月，可把村裏人急壞了。眼看著水稻都要抽穗了，結果老天爺一直不開眼，這一瓢瓢水潑下來，別說是出穀子了，怕是都要被雨淋得倒在田裏，顆粒無收。

  “老天爺啊，求您睜開眼看看，別再下啦！再這樣下下去，咱可怎麽活啊......”隔壁的李大娘雙手合十的跪在堂屋裏，不住地朝著外麵磕著頭，嘴裏念念有詞。

  李大郎有些煩躁的在屋子裏踱著步子，不停地歎著氣，眉頭也是皺的沒邊兒了。莊稼漢都是靠天吃飯，若是莊稼沒收成，今年的日子怕是會很難熬。

  李老漢見兒子在眼前晃來晃去，不耐煩地說道：“別再晃了，晃得我頭都暈了！”

  不得已，李大郎隻得在椅子裏坐了。

  “你們也別愁眉苦臉的了，說不定過兩日就天晴了。”李老漢倒是個樂觀的性子。“就算莊稼不成了，不還可以出去做工嘛，餓不了肚子的！”

  “說得輕巧。沒個手藝傍身，能掙幾個錢？”李大娘嘮嘮叨叨的說了好一陣，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冒出一個想法來。“隔壁葉老二不是準備弄個家具鋪子嘛，要不讓大郎過去跟他學藝打個下手？”

  “得了吧！就大郎那浮躁的性子，能靜得下心來學手藝？”李老漢不是沒想過這茬兒，隻是兒子是個啥性子他心裏一清二楚。不過有幾斤蠻力而已，也就能做做粗活兒，木匠那種細活兒他可做不來。

  “不學藝，幫著打打下手總可以吧？”李大娘越想越覺得這主意不錯，想法一旦在心裏生了根就不會輕易地打掉。

  這不，等外頭的雨下小了些，李大娘就打著傘去了葉老二家串門。李大娘是個直性子，心裏藏不住事兒，就一股腦兒的把來意說了。

  葉江本就有請人的打算，見李大娘主動找上門來，真是瞌睡來了就有人遞枕頭。“我正愁沒人幫忙呢，那就讓大郎試試？工錢我出二十個銅板一天。”

  二十個銅板一天，可是按照木工的價錢給的，已經算很好了。

  李大娘聽他這麽一說，高興地咧開嘴笑了。“哎，那真是趕上時候了！”

  李大娘樂歪歪的走了，葉江心裏也少了樁心事。

  農曆進入七月的時候，老天爺總算是開眼了。久違的太陽從厚厚的雲層探出頭來，如金子般撒向人間，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下了一個月的連陰雨，屋子裏早就起了潮氣。這天一大早，趙氏見日頭挺大，就領著葉歡葉果兩姐妹將棉被都搬到了院子裏。被關了好些時候的雞鴨鵝也被放了出來，滿院子的泥巴裏找吃的。

  葉歡端了熱水洗了個頭，用汗巾擦得半幹之後，便坐在屋簷下看著葉江牽了牛拉著石滾壓禾場。老黃牛吭哧吭哧的繞著院子轉了好幾圈，鬆鬆軟軟的地麵瞬間就變得又平整又結實。

  “丫頭，過來幫爹把木馬搬出來曬曬。”葉江在家裏都要閑的發黴了，好不容易碰到個大晴天，自然是要把吃飯的家什拿出來捯飭捯飭的。

  葉歡哎了一聲，回房將梳子放好，便去偏屋幫忙去了。

  雨季過去之後，趙氏的肚子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了起來。不少人看過她的肚子之後，都說是男胎。趙氏的心情不由得大好，連帶的每頓都要多吃半碗飯。故而最近，臉又圓了不少。中午的時候，趙氏隨便炒了兩個菜，吃完便去午歇了。

  葉江回到屋子歇火，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來。“丫頭，你去村東頭宋大娘家跑一趟。上回借了他家的十字弓忘了還回去了。”

  葉江這話自然是對葉歡說的，因為葉果去了隔壁找張甜借花樣子，尚未回來。

  聽說讓去宋霖家，葉歡心裏不由得咯噔一下，表情變得有些扭捏起來。“爹，您自個兒去吧。我針線活兒還沒做完呢......”

  心不心虛的，她早就想明白了，可要她主動去找他說話，葉歡還是有些麵皮薄的。

  “針線活兒什麽時候做都行。爹這會子走不開，人家興許等著用呢。”葉江並未察覺到葉歡的臉色有異，仍舊埋頭拿矬子有一下沒一下的銼著鋸齒，為著明兒個進山做準備。

  葉歡咬了咬唇，隻得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說起來，那十字弩也是葉江一時好奇，從宋霖手裏借過來的。打算自個兒也照著做一個，畢竟後山經常有野獸出沒，有這麽一個武器在手也能安心一些。

  葉歡一邊往宋家而去，一邊頗有興致的研究著手裏的弓弩，不禁為它的巧奪天工而讚歎。小小的十字弩一隻手臂就能提起，十分的輕便。不過，據說它的殺傷力很強大的，隻要瞄準了要害，一支箭就能射殺一頭上百斤的野豬呢。

  有了這東西把玩，葉歡七上八下的心漸漸地平靜了下來。宋霖或許已經進山打獵去了，他們不一定會碰麵啊！她又何必庸人自擾！

  葉歡這麽一想，腳步都變得輕快起來。

  然而，很不湊巧的是，宋霖今兒個並沒有進山。前些日子，宋孟氏染了風寒，宋堯要在學堂溫書，走不開，照顧宋孟氏的事兒便落在了宋霖的頭上。

  葉歡走到院子門口，見到正在院子裏劈柴的宋霖，腳下的步子不由得一頓。深吸好幾口氣之後，這才小聲的打了聲招呼。“宋大哥。”

  宋霖聽到身後的動靜，放下手裏的斧頭回頭看了一眼。見是葉歡，眉頭不自覺的向上挑了一下。“有事？”

  “我爹讓我把這弓弩還回來。”葉歡拿著十字弩上前，答道。

  62不自在

  宋霖將斧頭把子一鬆，伸手將十字弩接了過來。

  “那個，你繼續忙吧，我先回去了。”葉歡信心滿滿的而來，卻沒曾想在見到他之後，整個人潰不成軍，想要盡快逃離這種令人尷尬的氣氛。

  宋霖抬眸瞄了她一眼，破天荒的出聲叫住了她。“等等。”

  葉歡滿是詫異的回頭，一雙水潤的眸子閃啊閃的，格外的明亮動人。“還有事嗎？”

  宋霖嗯了一聲，轉身進了屋子，不一會兒，拿著二兩銀子出來了。“上回跟葉大叔借的銀子，你一並帶回去吧。”

  葉歡聽到這裏，就更加愕然了。葉父什麽時候跟宋家來往這般密切了？還借銀子給他？

  宋霖見她怔怔的站在原地，好半天反應不過來，不得不多解釋了兩句。“前些時候我帶我娘去鎮上看病，身上銀子沒帶夠，正好碰上葉大叔。”

  葉歡依稀記得葉父一個多月前的確是去過鎮上，不過卻沒想到還有這麽一段插曲。不過，銀子是從葉父手裏借出去的，葉歡並不知道具體的數額。“這事，我爹沒提過，宋大哥還是當麵給我爹吧。”

  宋霖想了想，他的確是欠考慮了一些。

  兩個人沒什麽話說，氣氛再一次變得尷尬起來。

  葉歡實在是熬不住了，咬了咬唇，道：“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宋霖突然開口道。

  “啊？”葉歡不解的睜大眼睛。

  宋霖似乎察覺到自個兒說錯了話，麵不改色的補充道：“順便把銀子還給你爹。”

  葉歡哦了一聲，沒有接話。

  宋霖進屋跟宋孟氏交代了一聲，便將門掩上之後，三步並作兩步的就追上了走在前麵的葉歡。

  葉歡的身量已將算是比較高挑的了，但走在宋霖的身邊，還是比他矮了半個頭。因而，他步幅一大，葉歡便慢慢的落在了後麵。

  宋霖走了一段，發現她沒跟上，漸漸地放緩了腳步。

  葉歡見他刻意放慢了腳步，似乎是在等她，臉頰又不爭氣的燙了起來。

  “走上麵那條路吧。”快要到農戶密集的地方，宋霖突然開口提議道。

  葉歡想著孤男寡女的走在一處，的確是不大妥當。為避免被人說閑話，她嗯了一聲。

  上麵那條小路因為路比較窄，又是在樹林子裏，所以平時走的人比較少。兩人並肩而行是不可能了，宋霖便讓葉歡走在了前麵。

  起初，葉歡是不肯的。重生以來，她的五感就特別的敏銳，總能察覺到那些落在她身上若有似無打量的目光，那會讓她渾身不自在。所以，她寧願走在後麵，這樣就不會有那種擔心了。奈何她站著不動，宋霖也站著不動。再這樣耗下去，萬一被人瞧見了，就算是長一百張嘴都說不清了。無奈之下，葉歡隻得咬咬牙，走在了前麵。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在羊腸小道上，都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

  走了一段路之後，隱約可見那新蓋的瓦房了，葉歡不知不覺的加快了腳步，想趕緊回到家裏，好擺脫這種令人窒息的沉悶。

  宋霖看著前麵的小姑娘低垂著腦袋，一頭柔順的墨發不似往日那般辯成辮子垂在胸前，而是任由它們披散在身後，隨著微風輕輕地擺動，發絲如紗幕般被掀起，癢癢的撩撥著他的心。

  葉歡並不是那種長得十分妖嬈的姑娘，她淳樸善良能幹，不同於他以往認識的那些閨閣千金，她的眼睛幹淨清澈，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底，讓人瞧了安心。

  來了，又來了！

  那種怪異的感覺升上心頭，讓葉歡的心不由地變得焦躁。

  他幹嘛要一直盯著她看啊！

  葉歡在心底呐喊。

  好在這種情況並未持續多久，便被打破了。因為，葉家近在咫尺，從山道上拐下來，四周的人就多了起來。宋霖又變回了之前那個沉默冷硬的宋霖，視線也悄無聲息的從葉歡的身上移開。

  “宋小子來啦！”葉江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來瞄了一眼，就看到葉歡和宋霖前後腳走了過來。

  “爹，我去做飯了。”葉歡在臉快要燒起來之前，逃開了。

  “這丫頭，也不知道躲躲陰，臉都曬紅了......”葉江是個大老粗，哪裏懂得女兒家的小心思。見葉歡的臉紅紅的，還以為是在太陽底下曬的。

  宋霖聽到他的嘀咕，嘴角卻幾不可見的彎起了一抹弧度。

  “葉大叔，這是上回借的銀子。”宋霖見那抹翠綠的身影鑽進了房間，不動聲色的將視線撤回。

  葉江見到他手裏的銀子，這才想起這麽檔子事兒來。“又不等著急用，幹嘛這麽著急還。走，屋裏坐去。對了，你娘病好些了沒？”

  宋霖從善如流的跟著進了屋子，規矩的在一旁的椅子裏坐了下來。“好多了。”

  葉江點了點頭，又隨口問了一句。“最近很少見你去山上啊。”

  “我娘病著，走不開。”宋霖縱然再沉默是金，葉江問話還是有問必答的。

  說起打獵，葉江的話就漸漸地多了起來。“地裏的莊稼要熟了，野豬好像突然就多了起來。隔壁的李嫂子還跟我念叨，說包穀被野豬啃了好大一塊呢。”

  宋霖嗯了一聲，等著葉江的下文。

  果然，葉江停頓了片刻，便接著說道：“你近日若是得了空，就幫著把田邊的野豬趕一趕吧。那些東西太猖獗了，別個又沒你的本事，根本就拿它們無可奈何。”

  宋霖的捕獵技巧在村子裏可是數一數二的，就沒有他獵不到的。

  宋霖想著宋孟氏的病情已經有了好轉，的確不能再在家裏閑著了。家裏的銀錢所剩不多，再不幹活兒，可又要挨餓了。

  宋霖沒坐多大會兒就起身告辭，葉江將他送到門口，兩人又說了些什麽，葉歡一句都沒有聽見。直到宋霖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的盡頭，葉歡這才放心的走了出來。

  葉江將斧頭打磨鋒利，用水衝洗了一遍，便將家什都收了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葉江便動身進了山。跟著他一起去的，還有隔壁的李大郎。

  趙氏依舊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子越來越笨重的她，已經快要看不到自個兒的腳尖了。葉歡於是又將做飯的活兒攬了過來，免得她太過辛苦。葉果到底是又大了一歲，比之前懂事了許多，不用吩咐，也能幫著分擔一些。這樣的日子，單純美好，也十分的充實。

  63產子

  炎炎夏日進入尾聲的時候，院子裏的木材已經堆成了高高的一座小山。葉江於是又開始了做起了木工的活計，整日與鋸子刨子為伍，忙的不亦樂乎。

  十月的某一天，趙氏突然發動了。好在她之前已經生過兩胎，經驗豐富，倒不至於手忙腳亂。趙氏一邊吩咐手足無措的葉果去隔壁叫來李大娘幫著接生，一邊又讓葉歡去廚房燒熱水，以備不時之需。安排好了一切，感覺實在是疼的受不住了，這才回床上躺下。

  趙氏這一胎生的有些艱難，倒不是因為胎位不正，而是營養太充足，胎兒長得太好。趙氏不是個嬌氣的女人，也疼的在床上直哼哼。

  葉歡沒經曆過生孩子這一關，在外頭嚇的膽戰心驚，生怕趙氏有個什麽好歹。好在趙氏是個剛強的，痛了兩個時辰之後，拚著命將孩子生了下來。

  伴隨著一聲高亢嘹亮的啼哭聲的響起，趙氏也累的睡了過去。

  “葉老二，恭喜啊，是個大胖小子！”李大娘樂嗬嗬的抱著繈褓出來，額頭上的皺紋都笑成了一朵花兒。

  葉江聽說是兒子，都樂傻了，愣了好半天才笑出聲來。

  “八斤重的胖小子，長得真結實！”李大娘掂量了一下手裏的分量，暗道趙氏總算是如願以償了。

  “娘生了個弟弟，太好了！”葉果聽到這喜訊，高興地又蹦又跳。

  葉歡提著的心一下子落回肚子裏，整個人都虛脫的險些沒站住。眾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那剛出生的奶娃子身上，沒人發現葉歡眼裏隱約閃著淚光。

  重活一世，一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