鑿礦山這種純粹靠體力堅持的活，對於在場的青壯男子們來說算不得什麽，但對於吳茹蕊這種身子骨柔弱的女性，實在不是什麽簡單的活計，不一會兒她就發出了幾聲哀怨的吐槽，手裏的鑿頭還沒停下來，邊上巡邏的雇傭兵就對著她訓斥了一句，雖然她聽不懂說了什麽，但那種謾罵畜生一樣的語氣顯然不是什麽好話。

  葉一諾借著擦掉額頭汗水的空檔回頭看了一眼，那些雇傭兵們正坐在地上竊竊私語，並沒有完全把注意力放在監工上麵，便移動了一下位置，往那個通往礦山深處的洞口裏看了一眼。

  可就在這時，他突然感覺身後多了一個人影，下意識回頭看去，一個穿著背心的本地青年正一臉奇怪的看著葉一諾，然後兩邊張望了一下，用極為小聲且帶著些許生澀的語氣問：“中國人？”

  葉一諾頓時渾身發毛，臉色驟然黑了下來。

  進來之前他就已經把自己的臉按照老撾人的特征易容過，怎麽可能一下被認出來？

  那個青年連忙把手放在嘴前“噓”了一聲，說：“別緊張。

  我也是中國人，我看到你用鑿子鑿石頭的時候喜歡用腳踩出力，這裏的人都不會用這種挖法。”

  葉一諾這才眯起眼，深深看了他一眼，剛想說話，這家夥就伸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小心翼翼說：“裝裝樣子，這些本地人精得很，我們慢慢聊。”

  兩人眼神交流了一下，故意裝作一副賣力幹活的樣子，互相保持著一段能聽到對方說話且不會被懷疑的距離。期間趙明昊察覺到了異常，想靠過來看看情況，但被葉一諾一個眼神阻攔了回去。

  青年趁機說：“我叫蘭卓，你叫什麽？”

  葉一諾沒有透露真名：“阮艋。”

  蘭卓抬頭看了一眼：“阮姓，很少見啊。”

  葉一諾沒有說話。

  當你摸不清一個陌生人的來路時，最好的辦法就是保持緘默。

  蘭卓自顧自說：“我啊，是個程序員，為了賺錢，被越南那邊的黑老大騙了過來，他們是搞菠菜的，逼我犯法，我沒幹，就被賣到這裏來幹活了，你看到的這些苦力，都是越南過來的，就我一個中國人。”

  葉一諾對這家夥的遭遇表示不幸，但並未完全相信，而是小聲說：“你們在這裏挖什麽？”

  蘭卓偷偷回頭看了一眼，才指著那個洞口說：“挖什麽，當然是挖地道了。”

  葉一諾皺眉：“地道？”

  蘭卓不解看了他一眼，歪著腦袋說：“你……你不是被弄進來當苦力的？”

  葉一諾隨意找了個理由：“我是進來做生意的，被毒-販子坑了。”

  蘭卓饒有興致地問：“做生意？做什麽生意？”

  葉一諾晃了晃肩膀，說：“不是違法的。”

  蘭卓“哦”了一聲，似笑非笑說：“看你頭發這麽茂盛，肯定不是程序員。”

  葉一諾發現這家夥似乎在套自己的話，就故意沒再回答。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蘭卓便又開口說：“我隻知道，這座礦山裏藏了很多槍啊，炮啊，之類的東西，前兩天被這些本地人全部搬走了，然後就有個瘸子拿著施工圖過來，我偷偷看了一眼，才知道他們是在挖地道。”

  葉一諾好奇問：“你們設備都不全，就敢這麽挖礦山，萬一塌方了怎麽辦？”

  蘭卓撇了撇嘴，拍掉身上的灰塵，埋怨道：“大哥，你以為我願意啊？還不是被逼著來的，要是不聽這些家夥的話，我的腦袋都要被子彈打穿。不過你說的這個，其實也不用擔心，我上大學的時候，搞了一個學地質的女朋友，這家夥整天跟我科普這科普那，所以依我看啊，這個礦山，早就被人開辟過了。”

  葉一諾沉默了兩秒，他感覺自己的記憶似乎抓到了什麽東西，但也僅僅隻是一閃而逝而已。

  蘭卓發覺他似乎心不在焉，也沒有太過在意，自顧自說：“好好幹活吧，那個瘸子說了，要是表現好，我們都可以活著出去，你也不用擔心什麽，兄弟。”

  葉一諾沒看他，而是把目光轉向礦山口，黑乎乎的一片，像一隻從深淵底下冒出來的眼瞳，散發著陣陣寒意。

  他問：“怎麽才能進去？”

  蘭卓麵露驚訝：“進去？你進去幹啥？”還不等葉一諾回答，他就摸了摸下巴，“也不是不可以，不過要等到晚一些。”

  葉一諾點了點頭，沒再說話，因為後麵已經有兩個雇傭兵注意到了他們的距離過於近了。

  蘭卓趕忙裝作咳嗽的樣子往邊上挪了挪，並且裝作一副賣力挖礦的樣子，那兩個雇傭兵這才調轉目光。

  一直直到黃昏，幾乎所有拿著鑿頭的人都累的直不起腰後，一個雇傭兵才大呼了幾句，給眾人打了個手勢。

  “走走走，可以休息了。”

  蘭卓給葉一諾打了個眼色，並提醒了一句。

  雇傭兵的帶領下，所有人都走向了一處靠近河岸的陰涼之地，坐地休息。

  吳茹蕊累的精疲力盡，整張臉都顯得有些蒼白，但出人意料的是，她並未再去抱怨什麽，而是呆呆望著那條視野之中的湄公河，直到葉一諾輕拍了她的肩膀，她才回過神來了，有氣無力道：“別打擾我賞景。”

  “這條河底不知道沉了多少屍體，你賞死人景？”葉一諾朝她笑了笑。

  “要是在我學校，你這種不會說話的男生，肯定會被我嫌棄。”吳茹蕊刮了他一眼，偏頭看了看靠在樹幹上打盹兒的蘭卓，問：“你剛才跟這家夥嘀咕什麽呢？”

  葉一諾把趙明昊也叫了過來，這時候看著他們的隻有一個雇傭兵而已，所以不用擔心什麽。

  他對兩人說：“我打算進這座礦山看看。”

  “他們會讓我們進去嗎？”

  這次吳茹蕊沒有問原因，而是問了個很關鍵的問題。

  趙明昊依舊平平淡淡問：“你懷疑裏麵藏了什麽東西？”

  葉一諾不置可否，喃喃道：“剛才這個叫蘭卓的家夥跟我說，這座礦山可能已經被開發過了。”

  趙明昊說：“你的意思是，皮康是後來者？”

  葉一諾說：“也不排除他在給自己留退路。”

  趙明昊剛想接話，不遠處就又走回了幾個雇傭兵，他們手裏頭端著黑乎乎的竹筒飯，給這些被當做“勞工”們的青壯年遞了過去。

  竹筒飯是當地人的特色，用湄公河水煮出來的稻米，清香味雖然不是很足，但吃起來軟糯可口，大概是水土緣故，竟和國內的大米沒什麽兩樣。

  正當三人吃的津津有味時，蘭卓慢悠悠端著竹筒走了過來，一屁股坐在葉一諾身旁，自來熟道：“好兄弟，這一頓飯，可得好好吃，慢點吃，興許等會兒就吃不著了。”

  葉一諾眯起眼問道：“哦？為什麽？”

  蘭卓用下巴指了指礦山下的入口，說：“剛才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想進去不用那麽麻煩，這些緬甸兵每天晚上七點鍾，都會讓我們這些挖山的苦力跑下去，把裏麵那些還沒有完全打通的岔道給完善一下，順便運點礦石出來。”

  葉一諾說：“運礦石？運什麽礦石？”

  蘭卓聳了聳肩膀：“這我就不知道了。”

  然後，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吳茹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