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開門郎不至
作者:酒初祀      更新:2020-06-22 10:40      字數:3755
  原本, 王沅是打算來聽個幾刻鍾的耳旁風, 權當是為了換取王三郎的支持。

  反正不過是需要她注意好自身安危,再防著王元娘狗急跳牆,浪費會兒時間罷了。

  誰能想到,王元娘就好似精神錯亂一般,抖出了原身離世的真相。

  她本就很是同情原身,又因著占了她的身份享盡了榮華有些過意不去。即便如今已經知曉了原身不過是個書中的紙片人, 也不曾改變想法。

  既然知曉她離世的真相, 又怎能假作不知,放任凶手逍遙法外。

  左不過, 她的公道, 要由自己來討要了。

  王沅漠然地從蹲著哭泣的小娘子身上收回目光, 從容地走到屏風前,雙手用力一推。

  哐當一聲巨響, 雕花木框的屏風倒地,顯露出內中驚愕的中年郎君來。

  被大動靜駭了一跳的王元娘循聲望來,就驚在了原地, 她瞪大雙眼, 囁嚅著:“阿耶……”

  “阿耶, 方才元娘可是說, 她曾經在我重病時,偷過我的藥,意圖讓我一病不起的。”

  王沅麵無表情地複述了方才的談話內容,抬眼與王三郎對視, 目光毫不閃避。

  繼承自他的琉璃淺色眸子裏清冷疏離,可看在王三郎的眼裏,就是在逼他處置殘害手足的王元娘,一定要給她自己討個交待。

  王三郎有些狼狽地移開了目光,他如何不知元娘此次是徹底耗盡了阿沅的耐心。

  便是他當時在別院,也是聽說過,阿沅當時病入膏肓,老夫人甚至在書信裏提及阿沅恐會夭折,沒想到居然是出自元娘的手筆!

  “阿沅想如何?”

  這些時日接二連三的打擊讓王三郎日複蒼老,他起身,轉頭問身邊的小娘子意見時,連肩膀都塌了下去。

  令人很難想象,他也曾以美姿容而聞名洛京,也曾是洛京城裏小娘子們目光追逐的所在。

  “意圖謀害親妹,或者說,謀害聖人親封的郡主,阿耶覺得當如何?”

  王沅也不耐煩跟眼前人繞圈子,就明說了,“不若送交大理寺,由廷尉秉公辦理。”

  這話卻不是她的心裏話。

  其實怎麽可能如此。當今大昭,宗法血緣依舊深入人心,一般家中出了這等事,都是府內私了,隻有鬥升小民才會去送官。

  王氏一族雖在王三郎這一代沒落了些,到底也是要臉的,真將王元娘送了官,洛京城的其他世家非驚掉了眼珠子不可。

  而她故意如此說,不過是明示了王三郎,若是他不肯處置王元娘,自己就將此事移交大理寺,任由別的世家看笑話。

  她好歹也是有品階的郡主,由掌管天下刑獄的大理寺親自處理此事,本就是再合適不過。

  此言一出,除了精神恍惚,始終在哀哀哭泣的王元娘,屋內的另一人僵在了原地,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己的女兒,竟是要鬧到這等田地嗎。

  “阿沅,元娘有過錯,但……你如今畢竟是好好站在此地的……”他也知這話有些過了,所以吞吞吐吐的。

  “若是元娘得逞,阿耶當真以為,我還能站在這,王府上下如今還能好好的嗎?”

  王沅微抬了下頜,沒有半分退讓之意。

  預謀害原身,在鬥訟律上明明白白地寫了,此之謂“六殺”之一的謀殺,更何況是謀害禦賜的郡主,便是這個郡主當時落魄,那也是以下犯上,罪加一等,當處死。

  而她又是樂陽長公主的親生女兒,一旦真相大白,聖人又怎可能放過王家?

  王三郎也恨長女的不堪狠毒,但到底是顧念一絲親情,更何況這是他發妻遺留下來的唯一血脈。

  他閉上了眼,“我會將元娘送到別院中,她這一生,不會踏出別院半步。”

  “阿沅可滿意了?”

  這大約相當於無期徒刑?

  王沅還是有些滿意的,畢竟她也沒想讓王元娘真的一命抵一命,畢竟她方才的話裏也說了,後來又派人去放回了藥材。

  隻是可惜原身到底是沒等到,她有些戚戚然,若非如此,自己也不會來此。

  不過等看見王三郎一副忍辱負重的神情,她就覺得諷刺,臨出門時就忍不住嘲諷了句:“若是阿耶不曾離府,好生教導元娘,隻怕她今日未必落得如此下場。”

  殺人誅心,她不殺人,誅心還是可以的。

  生了不養,多年不聞不問,這會又作出深情姿態,是給他的亡妻看的嗎?

  前任王夫人也真是可憐,若是她知道自己拚死生下的女兒會被養成這樣,也不知會不會在夢裏尋上王三郎。

  這團汙糟事簡直破壞了王沅的心情,她一出書房,就長長地換了幾口氣,這才緩了過來,招呼著迎上來的阿顏:“回去收拾東西,我們後日便出發。”

  這王府真是讓她待得心煩,她想見蘇六郎了,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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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前朝的敕勒歌流傳至今,描繪的就是塞外草原的大好風光。

  在大昭的西北邊關,第一重鎮,西州城外,是一望無際的曠野,有叢生的野草,卻少了昔日成群結隊的牛羊。

  無他,守護著這座雄偉邊城的蘇大將軍及其兩位長子如今失了蹤影,好不容易自洛京歸來的蘇小將軍又出了城尚未歸來。

  城中的守將就下了令,進出城之人都需經過嚴苛排查,以免有細作混入城中,伺機生事。

  既然如此,牧民們都是戰戰兢兢的,不敢出門,唯恐運氣不好遭了殃,再把命也丟在了城外。

  正值黃昏,正圓的落日幾乎沒入遠處的地平線,這正是西州城外最近的一座官方修置的驛站,這一日來最鬧熱的時光。

  緊挨著驛站的,則是頭腦靈活的商人開辦的驛店,供給些熱乎的飯食酒水,也算是給沒有身份、住不了官驛之人提供個路上的容身之所。

  王沅等人行在寬闊平坦的官道上,遠遠地望見了驛站的影子,還是阿顏先不禁笑著道:“還是郎君猜的準,今日一早就能到西州。”

  在她身旁,帶著帷帽放下紗簾遮住麵容的少年郎君微微頷首,卻不應聲。

  身後的護衛們也都露出了笑臉,這一路本就辛苦,偏偏自家郡主又堅持要日夜兼程,他們這些時日可是累得夠嗆,可算要到了。

  一旁半途加入的胡商們則是交頭接耳,並不敢大聲。

  實在是這隊人馬的主上太過神秘,看身形約莫是個年歲尚小的少年郎,可身後跟著的卻是諸多身形矯健高大的護衛。

  言語交談都用的洛京官話,顯然是哪位洛京的高門權貴子弟。

  可自今早遇見,就不曾聽得那位郎君說過話,連路上用些幹糧都不曾揭過紗簾,倒叫他們更不敢小覷,說話行事都是戰戰兢兢的。

  更何況胡商隊伍裏的當家之人,也交待了,務必不能得罪他們,隻依附著他們到了西州便好。

  胡商隊伍裏,為首的是位卷發青年,有一雙湛藍的眼眸,可看看發色和輪廓,分明也有漢家的血統,如此就很有幾分異族風情的俊俏。

  他也望見了驛站的影兒,就不由自主地將目光落在了前方的少年郎君身上,盤算著一會去告別時再套個近乎,若是能得了貴人青眼,日後行商豈不便利。

  他盤算的是好,可等一會到了驛站,那隊人馬拿了路引就徑直入了驛站,竟是完全無視了他們這幫綴在隊尾的。

  一旁上了年紀的隨從就往地上唾了一口:“這就是貴人呢。”然後就對上自家主子的冷眼。

  “一會進了驛店,自去找管事領罰。”青年郎君眉梢都不動一下,“也怨我平日裏放縱了你們。”

  “是,是……”隨從有些訕訕,低了頭,心裏卻是不滿,胡姬所出的庶生子,不過是郎主看重了些,倒是會擺架子。

  便是正經郎君又如何,還不是被趕出來行商,連科舉都入不得!

  入了驛站的王沅一行人這會是徹底輕鬆了下來。

  進了驛站最好的屋舍,王沅終於取下了戴了一天的帷帽,隻覺得腦殼都是疼的。

  一直戴著帷帽倒也不是為了遮掩性別,如今穿了男裝出門的小娘子多了去了,也沒什麽可遮掩的。

  但是,如果曬黑了,那是她絕對不能忍的!

  要知道,她可是連手套都備上了的,就怕這些時日的趕路,自己有哪一寸皮膚給曬黑了。

  她癱在床榻上,生無可戀地道:“阿顏,快取了藥粉來。”

  她現在渾身上下,哪哪都疼,尤其是與馬鞍摩擦的腿側肌膚,紅腫破皮自不必說,天氣又熱,一出汗就更是蟄得生疼。

  可惜同樣是累得無精打采的阿顏,這會也差不多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她虛弱地應了聲,就要去打開包袱。

  這時善解人意的阿惠就攔住了她:“阿顏姊姊先去休息,讓我來吧。”她看上去不說精神奕奕,起碼比王沅主仆二人要好上不少。

  阿惠取了藥粉,卻不急著給郡主上藥,她把小瓶放在了桌案上,倒了杯水端了過來。

  “郡主不如沐浴後再上藥,先喝些水緩緩。”她殷切地遞過了杯。

  抿了抿潤濕的唇瓣,王沅看著阿惠就有些佩服,“看不出阿惠倒是好體力,這一路倒是多虧你了。”

  幸好九娘不放心,把她的貼身婢女都給了自己引路。要不然她和阿顏這兩條資深鹹魚早已經廢了,連收拾都是問題。

  “郡主謬讚了,”阿惠有些羞赧,她看著王沅的眼神亮晶晶的,“郡主身嬌體貴,這些日子奔波本就已經是過了頭的,如今的反應也屬尋常。”

  “婢子在西州時常隨著娘子行獵,又是皮糙肉厚的,自然不覺得如何了。”

  “上次娘子病重,多虧了郡主呢,婢子自然願意為郡主效勞。”

  行叭,王沅趴在了床榻的軟枕上,完全不顧自己的形象,她揉了揉腰,“明日就該進西州了。”

  阿惠很是歡喜:“是呢,郡主明日可一定要嚐嚐西州的烤羊肉,與洛京的風味大不相同呢!”說到洛京時她故意皺了皺臉,顯然是覺得洛京的水煮羊肉很是難吃。

  王沅有氣無力地應了聲,權當接受她的好意了。

  這些時日晝夜兼程,可算是到了西州了,也不知蘇六郎那邊,現況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蘇六:想阿沅的第n天……

  阿沅:別想了,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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