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難得自矜
作者:酒初祀      更新:2020-06-22 10:40      字數:3883
  哢嚓哢嚓, 王沅在心裏發出來吃瓜的聲, 蘇六郎這模樣,一看就是有故事啊,甚至有一種他就要被逗臉紅的既視感,她好像有點想深究。

  隻是還沒等她詢問,一位嬌俏的小娘子就已經走到了近旁。

  “阿姊,你去哪裏了, 阿泠找了你好久了。”

  崔泠仰起頭, 明知故問,雙鬟絲帶係著的金色鈴鐺晃晃蕩蕩的, 卻是啞然無聲, 一看就是去了鈴舌的。

  這會她頭上還插了朵嬌豔的芍藥花, 粉粉嫩嫩的,手裏還捧著幾朵, 淺粉深紅好幾支,俱是花瓣多而鮮妍明媚的品種。

  便是再愛屋及烏地喜歡這個小丫頭,蘇六郎也是麵上微變, 他方才等阿沅去更衣等了許久, 又被人纏上, 好不容易連阿沅的兩位好友都看眼色地離開, 沒想到又來了個小崔泠。

  崔五郎跟秦王走的時候,怎麽沒把他這個小妹帶走?

  長公主和崔三郎,也不把這個長久不養在身邊的女兒時時帶在身邊?

  偏偏打斷他跟阿沅的相處時光,他可是馬上要去邊關的人。

  一想到要好久見不到阿沅, 這會又被擠占了時間,蘇六郎心下鬱卒,偏偏又不好跟崔泠計較,擠出了自以為慈愛的笑容:“阿泠也來了?這牡丹開的不錯。”

  一聽這話,王沅和崔泠難得心有靈犀,齊齊地撇了撇嘴,隻不過一個在心裏,一個表現了出來了。隻是崔泠年紀小,這動作不顯得她無禮,反而讓人覺得嬌憨可愛。

  得,蘇六郎這是跟牡丹過不去了,他是不是就知道個牡丹花吧,王沅冷眼瞧著他絲毫未察覺的樣子,最後還是好意地提點了他一下:“這芍藥養得好,看上去還真有幾分像牡丹,想來也是花匠新培育出的品種。”

  她接過崔泠捧到她麵前的幾支,眼神柔和:“阿泠這是要送我的嗎?”

  不過她頭上好像沒地方插了,糟糕。

  這會崔泠也後知後覺出不對了,好似她來得的確不是時候?

  想到這些日子以來,每每自己打斷阿耶和阿娘親近之後,都會被阿耶私底下整治一番,崔泠覺得自己背後一涼,看向蘇六郎的眼中也多了幾分敬意。

  她飛快地回著王沅的話:“阿泠看見花圃裏的芍藥開得好,就剪了些來,想送給阿姊的。”

  然後又滿臉乖巧地依偎著王沅,看向了蘇六郎:“姊夫覺得這花是不是特別襯阿姊!”

  先捧捧蘇六郎,他那麽喜歡阿姊,聽到這話肯定就不會在意自己跑過來這種細節,自以為聰明的崔泠如是想到。

  姊夫……

  這個詞同時在王沅和蘇六郎耳邊炸開,如同碎片火花,入了耳,也進了心,燙得兩人心跳一促,俱都扭開了頭不看對方。

  其他人,如柳箐盧嫻者,也不過是調侃兩句,如崔泠這般直接喊破日後身份上的變化,倒真是頭一回。

  兩人也沒有哪個時刻,能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對方將於自己的身份,或者說,意識到對方將成為與自己一道的夫/妻。

  即使是已經接受了蘇六郎,也確實對他也很是喜歡的王沅,此時也是千思百續纏繞腦海中,有些暈暈的。

  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隻是直覺地用目光避開了蘇六郎。

  畢竟有些事情,知道是一回事,被第三人當眾說開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此時就是這個情況,隻有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的崔泠,望望這個,又望望哪個,隻見到兩個人都是臉上微紅,轉眸不語。

  這讓她大感無趣,也猜測到是自己的話引得兩人有些羞澀,隻是以她聰慧的頭腦實在想不明白,他們二人明明常常相約,麵見得也不少,怎地這會還能因為自己一句戲言羞澀上了。

  想到阿耶訓斥自己時說的,崔泠有些不服氣,但此時她也確實想不出來什麽好理由,花也送到了,也就不繼續打擾兩人了。

  “阿姊,我跟其他的小娘子有約,日後再來尋你可好。”

  被打斷思緒的王沅醒過神來,摸了摸崔泠頭上的小發包,聲音柔得滴出水來:“阿泠且去吧。”

  隨著崔泠這一去,兩人之間的尷尬氣氛也就淡了些。

  王沅瞧著蘇六郎臉上微紅,就主動挑起了話題:“六郎方才說,自己以前於投壺之事也不精通,如今倒是投之則中,可是有什麽緣故?”

  說到此,蘇六郎本就灑脫爽朗,也就把方才的異樣一掃而過。

  方才的坐席上灑了酒,正有婢女在收拾,他望了望四周,尋了個人少的所在,就示意阿沅跟他過去。

  邊走邊道:“阿沅應該也曾聽聞過我少時紈絝之名。”他說起此,落落大方,混不似知曉這個名聲被大多人所輕看一般。

  到了坐席前,他扶了王沅一把,就帶著她坐到了湖邊桌案邊,一旁支起的淺色帷帳正好遮住了有些刺眼的日光。

  “曾聽過些,說是洛京城裏,但凡是才興起的新鮮玩意兒,都能看見六郎的身影。”

  不過王沅還是補了句:“六郎的馬球打得也甚好。”

  她撫了撫手中的芍藥,突然就想起了被蘇六郎自他頭上取下,代表獲勝的牡丹,最後還插到了自己的發髻上,眼神就柔軟了幾分。

  沒留意到王沅的跑神,蘇六郎正拎起桌上的玉壺,傾倒出乳白色的酪漿,然後推到了她的麵前,繼續說了下去。

  “蘇家畢竟是武將,讀書之事不拔得頭籌倒也還好,騎射之事落後了,自然是要挨罰的。”

  他瞳孔一縮,突然想到了幼時追著自己打的阿耶,仿佛覺得背上在隱隱作痛。

  好在這錯覺轉瞬即逝。

  “我初到邊關時,隻覺得枯燥乏味,遠沒有洛京的繁盛熱鬧,對騎射之事也提不起興趣來。”

  “畢竟,最初時,連騎馬也隻是為了打馬球和四處遊玩。”

  “隨後就被阿耶丟到了軍中,他不準人泄露我的身份,隻當普通軍士對待,甚至還在一次與異族人的衝突中,下令專門把我所在的那一隊軍士調出上陣。”

  想到了那些往事,蘇六郎唇邊的笑意淡了些:“那一次雖是大獲全勝,但與我同去的軍士中,有落下了傷殘的,曾經打鬥過也一起喝過酒,如今卻隻能領了撫恤金歸鄉。”

  “回營後,我曾去看望他,見他用牙扯著布條在束縛傷口,見我來了,咧嘴一笑說,這下子可以回去看幾年沒見的嬌妻幼兒了。可在當天夜裏,我明明聽見他咬著被褥,哽咽出聲。”

  “他正值壯年,卻失了賣力的本錢,還是阿耶安排了他及家人去了蘇府名下的莊子,才算有了安身立命的去處。”

  聽到這些,王沅看著蘇六郎的目光就帶了幾分關切。

  不過,這蘇大將軍倒是通達,沒有什麽比親身經曆更深切的體會了,隻是認知的過程到底是有些殘忍的。

  想想她來到此書中,一直悠哉悠哉的生活,對比起來,不,她這種鹹魚哪有什麽可對比性。

  不過蘇六郎話中的重點不在此,他回答起了王沅最初的問題:“自此,我日日勤練騎射刀劍,再加上早年間,阿耶雖是不曾嚴厲管教,但日日的基本功是不曾落下的。”

  他笑了笑,站起了身,麵向湖水,雙手負後,棗紅色的袖袍交疊在一起。

  被一縷清風吹動了衣角,他的臉上難得露出了幾分自矜神色:“便是僅射藝一項,不說百發百中,百步穿楊總是有的。區區投壺而已,還難不倒我。”

  仰視著站著的蘇六郎笑得意氣風發,王沅心裏幾許悸動,她仰望著站著的郎君,忽然覺得穿書一遭,最幸運莫過於遇見他與兩位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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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了宮,秦王倒是沒有著急去往宜政殿,他調轉了方向,就往自家小弟的宮室走去,果然在書房尋到了楚王。

  “喲,四郎還沒有處理完嗎?”

  看著堆疊如山的書信折子,秦王挑眉,看上去就很是繁忙,自己似乎,回來的不是時候啊。

  提著筆批閱的楚王已經是見怪不怪了,這些時日阿耶身體每況愈下,就分攤了諸多事宜到他們兄弟三人頭上,難免有些試探考量之意。

  偏偏他這兄長倒好,隻把分到他頭上的事務都往自己頭上一推,就有了各種理由,一會是與壽安相約一見,一會是跟長公主偶遇然後借勢去圍觀壽安的笄禮。

  若不是發覺他這兄長對蘇九娘也有幾分心思,他都要懷疑自家兄長看上的是壽安了!

  見楚王埋頭案牘,並沒有想搭理他的意思,秦王也不在意,自顧自地往桌案邊一坐,就把今日之事剖析一通。

  果然就看見方才不搭理他的人抬起了頭,有些遲疑地問道:“阿兄想如何?當真去尋阿耶告狀?”

  這老實弟弟,秦王嗤笑一聲,悠悠道:“阿耶病重,拿這等子沒有確鑿證據之事去煩擾,難免心煩,可若是不去,阿耶得知又難免疑心。”

  “我便隻將顧二郎與郭五娘私會之事告知阿耶便好,阿耶若是果真起疑,也會自己令人去查,可不比我去告狀來得可信。”

  心裏過了幾遍,楚王覺得兄長所言有禮,他垂眸看了看桌上的文書,有些疑惑:“阿兄如此心計,為何不自己去爭那儲位,我也願意輔佐阿兄的,為何屬意於我?”

  “可別,”這話讓一向喜歡看別人發火的秦王炸了毛,他拎起一疊文書一甩,嘩啦一聲,原本整齊的文書在桌麵上四散了開。

  “我立誌要做個閑雲野鶴自由身,有事四郎服其勞便可。”

  見著楚王有些自愧不如的模樣,秦王放緩了聲調,正經了幾分:“四郎仁厚,日後也會是愛民之君。我大昭立國百年,正是守成之時,所需者,便如四郎一般。”

  可惜正經不過一盞茶,秦王一曬,隨意地癱到了一側倚靠的軟枕上,接著道:“四郎也心疼心疼阿兄,可好?”

  才被兄長誇讚有些歡喜的楚王,馬上就無奈了起來,他心下一動,也就調侃起來:“阿兄這幾日的奔波也是為了蘇家的小娘子?若是日後我上了位,第一道旨意便是為阿兄賜婚,可好?”

  嗬,他這小弟倒是放手得早,一聽說他對蘇九娘有意,就拱手奉上,那他這個兄長,也隻能欣然接受了。

  他斜挑著唇角,眼裏滿是勢在必得:“便是沒四郎的賜婚,你也可靜等著,有朝一日,定能見得我上蘇府迎親。”

  “不過,我也該往宜政殿走一走了。”

  秦王起身,抖了抖壓皺的衣袖,最後又不著痕跡地瞥了瞥堆疊的文書。

  此時不走,等四郎回過神留他一同打理,那可就不妙了。

  作者有話要說:蘇六:這都是小事,我也是努力過的!

  阿沅:突然覺得他好像有點帥氣啊……

  楚王:哥哥真好,我要賜婚給他!

  秦王:……還用得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