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繡帕子(捉蟲)
作者:
酒初祀 更新:2020-06-22 10:40 字數:3309
就在王沅要及笄的前不久, 天氣已經回溫, 花氣襲人也可知晝暖,更是已經到了可以把夾紗裙全收回箱籠底的時節。
一直傳聞要回京的樂陽長公主,終於回到了闊別多年的洛京城。
官道上翠蔭如蓋,長公主的儀仗隊浩浩蕩蕩,慢行在朱雀長街上,惹得駐足的行人無不側目。
而這些王沅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正在屋中跟塊手帕較勁。
前些時日, 蘇六郎與一眾交好的世家郎君去了坊間,飲酒聽書。
席間有位郎君酒後開始誇讚其自家娘子的賢惠, 不止是裏衫褻衣, 連著外袍都是親手所做。
一針一線, 俱是心意,他還紅著臉表白心意, 便是自己不納妾,那都心甘情願。
這話倒是惹得不少郎君感慨萬千,而蘇六郎則是格外留意了起來。
所以再見麵的時候, 就跟假作不經意, 與王沅提起了此事。
他一邊說, 一邊連著瞟了她幾眼, 後來索性放下杯盞就盯著她看,眸中有碎光閃動。
在王沅看來,蘇六郎就是在明晃晃地表示著:他酸了,真的很酸, 酸成了檸檬精那種。
可這做衣服,好像很困難的樣子,自己在做好的衣服上打個補丁算嗎?王沅有些為難地想。
“六郎也想要件外袍嗎?”開玩笑,裏衣是不可能的,成親前絕對沒有的,想什麽好事呢。
好在蘇六郎向來是個知足的人。
他不自覺地垂眸,目光移到王沅纖白的指尖,見著指尖上微微的粉,突然就想到了執手時握住的柔軟嬌嫩,心中一漾。
“外袍由著府中的繡娘去打理便是,何須卿卿動手。”
他的娘子,十指不沾陽春水便可,他阿耶就是這般寵著阿娘的。
“若是卿卿閑暇,”他道出了心聲。因著第一次索要物品,還有不甚好意思,玉白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才繼續道:“能否為我繡一方帕子?”
一方帕子,王沅覺得,也許大概還能苟一下,繡個花紋或者小圖案即可,就直接答允了,也不管得了許諾的郎君如何歡喜。
所以她現在就看著桌上一筐針線發呆,隻覺得無從下手。
淺色編製筐內有十多塊素白絲帕,還有打磨圓潤的木質繡繃,紮滿了銀針的針線包,鋒利的小金剪並著各色絲線。
一旁的阿顏還在喋喋不休:“郡主,繡線要劈絲,最多可以一根劈成十六份,絲線份數越多,繡出來的花紋越是精細。”
聽到王沅耳中,便是:越細,她的眼睛越花。
聽起來就很是麻煩的樣子,她都有點想打退堂鼓了。
也就有了幾分懨懨的樣子。
一看她的神色,阿顏就覺得不妙,連忙勸解:“郡主,這可是答允送給蘇郎君的帕子,便是不求精細,繡上些常見的卷草紋也是好的。”
可是卷草紋也是有不同樣式的,有忍冬,蘭花,牡丹、荷花等等等,是有繁複的,也有簡潔的。
雖然想著蘇六郎總認錯牡丹,又為自己簪過牡丹,兩人與牡丹很有些淵源,王沅有點想繡點牡丹紋樣的卷草紋上去。
但是也隻是想了想,畢竟繡牡丹花,這對她來說,實在是太難了。
這時,她靈機一動,原汁原味的牡丹卷草紋她來不了,勾畫個大概式樣,還是有個法子的。
便讓阿顏取了細炭筆,就著素帕勾勾畫畫,省去了繁瑣的細枝末節,隻保留了大概款式,總算是繪出了簡約版的卷草紋。
“阿顏瞧著如何?”王沅麵上不顯,冷清依舊,心裏卻難免有些洋洋得意。
“郡主簡省了許多,也是可行的……”
瞧著簡單幾畫的卷曲花紋,阿顏有些勉強,心裏叫苦,自己已經為蘇郎君爭取了,有比沒有要強的。
既然花樣簡單了,配色上就需要自己花些心思了,王沅正挑揀著絲線,就有婢女匆忙進了屋,直接就稟告道:“郡主,長公主府派人來了,要接您過府一敘。”
一旁的阿顏眼中驀得放出神采,她笑著回頭道:“郡主,長公主回洛京了!”
然後就對上了依舊在配色的王沅,麵上無波,對著婢女的通報恍若未聞。
等挑出了合適的藍綠湊成了漸變色,王沅才放下手中的絲線,淡淡道:“為我梳洗吧。”
“再讓人去備了牛車。”
頭一次見長公主難免要收拾打扮一二,再說長公主府離著王府不遠,坐車也不會很累。
阿顏摸不清王沅的心思,還是忍不住在路上就問了出來:“郡主可是不歡喜麽?”
透過輕薄的簾幕,王沅瞧了瞧隨車步行、喜形於色的阿顏,慢慢開了口:“許是等的久了。”
是很久了,原身至死都未等來,而自己自然是不在乎的。
而阿顏卻誤解了這意思,她很有幾分羞愧,自己隻想著長公主回來,能見到跟隨長公主的親人,倒是忽略了郡主的感受。
她雖是自幼被送來郡主身邊隨侍,但每逢年時,郡主仁厚,也總能去城外與親人相見,敘敘話。
可郡主卻是多年未曾見過長公主了,怕是……多少有些失望怨恨的。
其實王沅此時還有些迷茫,自己見了長公主,該是什麽態度呢。
若是原身,許是憤懣,許是失落,也可能因著天生的善良心地,隻剩一腔孺慕親近。
可自己做不到啊,長公主對自己來說,隻是個曾聽聞,有幾分淵源的陌生人而已。
若來到原主身上的是個貪慕權勢的,說不定還會巴巴地湊上去,討好原主的阿娘。可自己並不是,也覺得現在的狀態便很好很愜意了。
理論上,她似乎還應該感謝長公主為她帶來的地位財勢。
可自己如今代替了原身活下去,若是原身本是有怨恨的,自己如此,豈不是替原身原諒了這個拋棄她的生母?
這關係真是複雜萬分,也讓王沅有些頭疼。
索性打定了主意,以不變應萬變,她不求長公主什麽,也不必與她過於親近。
左右,當年也是長公主將原身丟在王府裏,不聞不問,沒道理現在又要與她母女情深。
就像她在現代的生母一般,隻當對方不存在,井水不犯河水,不是很好嗎?
她想得倒是好,可一進屋就被個小娘子抱住,軟糯地連聲地喚她:“阿姊,阿姊,你可來了,阿泠想你了!”
這不是崔五郎的小妹,崔十二娘嗎?怎麽會在長公主府裏?
有一個大膽的猜想破土而出,王沅麵癱著臉,往堂中正首望去,就對上了一個長相嫵媚的麗人,與她身邊,年約三十的俊美郎君。
她又低頭看看集合了堂中夫婦樣的兩人大部分優點的崔十二娘,突然覺得心頭一跳,繼而一痛。
又是原主殘留的餘念在作祟嗎?
好在這痛感轉瞬即逝,王沅又恢複如常,不過是多了個同母異父的便宜妹妹,不是什麽大事。
自己當年也不也是這般見著了親爹的私生女,還沒比自己小幾歲,都是小事情小事情。
“阿沅……”
長公主有些遲疑地喚著,即使這名字也曾魂牽夢縈,但到底是這許多年來,第一次見到真人。
她沒有喚自己當年為阿沅取的乳名,可是見著阿沅與其生父肖似的長相,還是難免有些隱隱作痛。
隨即就別開了眼,這是她最不願意觸動的回憶,也是她這輩子最後悔之事。
一旁的郎君見狀,握住了長公主的左手,安撫地緊了緊。
他轉向了堂中站著的小娘子,雖然不喜王五郎,但他對著王沅也有幾分愛屋及烏之意,就替長公主開了口:“這便是阿沅麽?”
“你年幼時,我曾在宮宴上見過你,小小的一團,如今都要及笄了。”
他很是溫和慈愛地說道,讓王沅都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姓王了。
宮宴,王沅抓住了這個關鍵詞,她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眼說話的郎君,能出入宮廷宴會,難不成不單是長公主的麵首?
崔三郎何許人也,自然是察覺了她的異色,便站起身裏,開口為她解了惑:“我便是崔五郎的叔父,在家行三,你隨著阿箐喚我一聲三叔也可。”
怪不得崔十二娘養在崔家,還充作崔五郎的親妹,王沅有些恍然大悟。
隻不過,這兩人孩子都有了,為什麽不自己養著,古代丁克一族嗎。
“長公主今日才回,就將你叫來,其實長途跋涉,體力已經有些不支。”
“阿泠便留在此地,陪著你阿娘。阿沅你便隨我出來,我為你答疑解惑,如何?”
崔三郎看上去很關切長公主的模樣,也似乎他才是長公主府的郎主,直接就安排地妥當。
如此,王沅才說了入府後的第一句話:“如此甚好。”
且看看崔三郎要說些什麽,難不成是為長公主抱屈,讓她體諒長公主的難處與苦衷?
實話實說,她並不能也不想替原主原諒長公主與王三郎,並不是每個生命自己決定來到這世間的。
可等兩人走到府中湖心亭時,崔三郎的第一句話就讓她很是詫異:“我認識長公主時,她還未嫁予你阿耶。”
這是什麽情況?王沅有些懵了,一出狗血三角戀大戲?當年之事另有隱情?還是自己真的不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