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有郎君容色昭昭
作者:酒初祀      更新:2020-06-22 10:40      字數:3421
  “那郭家五娘子果真是如此說的?”

  在顧府的書房中,有人正在詢問著來匯報的下人。

  來人是與顧二郎身邊侍從聯絡的,此時也不敢抬首。

  隻朝著進門時掃見的書案處,依稀是顧相公所在的方位回稟道:“二郎君身邊之人確是如此回報。”

  自作主張地揮退了稟告的下人,滿麵笑容的中年門客站起了身,語氣驚喜地對顧相公拱手。

  “郭右丞不久將升,若是二郎君能娶得郭右丞之女,豈不比那壽安郡主更強百倍。”

  幾案後跪坐的正是手執書卷的顧相公,已經年邁,雖然發絲灰白,仍是精神矍鑠。

  但他在聽聞了門客建議之後,卻是連目光都未曾分給這說話之人半分。

  中年門客半晌未得回應,頗有些訕訕。

  他新被舉薦來到顧相公身邊,正是想博個好印象的時候,難免急著想出些計策。

  他想了想,覺得自己並未說錯,便又堅持。

  “壽安郡主雖是樂陽長公主之女,但長公主久居公主府,壽安郡主自幼養於王家,母女定是情緣淡薄。”

  “壽安郡主之父,王三郎,早些年又避居別院,多年來隻是專心修書,王家長房一脈已是不成氣候。”

  “相公何不為二郎君著想,不如退了這樁昏事,向郭家提親?”

  顧相公麵色和煦,卷了卷書軸,終於把目光投向了喋喋不休的門客。

  自以為提了個好計策的門客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身。

  就聽見顧相公溫聲地詢問他:“君以為,郭左丞任期將有幾年?”

  郭右丞將來能當幾年的郭左丞?

  這誰能知曉?

  便是提拔他的聖人也不能確定。

  中年門客噎住,勉強答道:“以郭右丞年歲,至多二十年。”

  “便是將來這二十年,都可長居尚書左丞之位?”顧相公接著問他。

  中年門客額上漫出些水光,他實話實話:“某不敢作保。”

  顧相公身形微動,一旁的少年郎君連忙上前扶著他起了身。

  走至門客身邊時,顧相公捋了捋長須,歎了口氣:“郭家未必久盛,壽安郡主身上的皇族血脈卻是始終不變的。”

  待到顧相公出了門,中年門客才反應過來,麵色變得頹唐。

  已知暴露了自己目光短淺,日後怕是難得重用了。

  顧相公被少年郎君攙扶著,往宴會處而去。

  隨侍的少年郎君小心引路,忍不住好奇。

  “耶耶,郭家也未必不得長久,便是一時之盛也勝過如今的王家許多的。”

  看著麵上還有些少年稚氣的顧九郎,顧相公耐心為他解釋。

  “我為二郎向王三郎定下壽安郡主,是因著長公主的緣故。再說王三郎雖是廢了,王家其他郎君也有朝中為官者。”

  他舉了個例子:“譬如那王家四郎,壽安郡主的叔父,如今是門下省的左諫議大夫,十年後,未必沒有官至侍中的可能。”

  想到自家二郎,顧相公也歎了口氣:“你二兄過於任性,一時不順意,便可離家數年,將來怕是難成大事。”

  他想到早些年來自壽安郡主的頻繁書信,拍了拍少年郎君的手肘。

  “日後的顧家,便交予你與三郎。二郎在壽安郡主的庇護下度日即可。”

  隨後顧九郎又聽見耶耶歎了一聲,輕聲說了句什麽。

  聽起來似乎是什麽長公主,什麽回來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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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王沅還全然不知,自己在顧相公眼中,就是一條需要顧二郎抱緊的金大腿。

  如果她知曉,大概會忍不住替原身抱屈。

  這顧二郎對著金主還如此不專業,憑壽安郡主這白富美的招牌,什麽樣的鳳凰男找不到,竟是找了個嫌棄自己的。

  好在她對顧二郎不感冒,已經打算甩掉這位便宜未婚夫了。

  顧府為了這場宴會也是準備得十分用心,迎接賓客時也特意將不同年歲之人領到不同的所在。

  年歲輕的郎君娘子們大都留在楓林裏,散坐在曲水旁。

  還準備了些可以圍坐的方桌,相熟的好友可以聚在一起鬥鬥六博棋,行個酒令之類的。

  其他年歲漸長之人,都被迎到附近支起的帷幕中,避開了風吹之苦。

  聽著遠處傳來的絲竹管弦與賓客大笑聲,王沅猜測,說不得就有哪家郎主親自下場跳起舞,又或者邀著別人共舞。

  聽到這樂音,盧嫻衝著王沅眨眨眼,笑道:“還真想過去看看,說不得我阿耶就在跳胡旋呢。”

  柳箐想到自家年紀一大把,還總愛跟少年郎君同樂的耶耶就笑著搖頭:

  “我倒是曾見我耶耶跳過拓枝,他當時還邀了蘇六郎一同。兩個人配合得極好,竟是博得了滿堂彩。”

  這時代的郎君還真的大多數都會跳舞,王沅第一次見的時候也很是服氣。

  宴席現場蹦迪,大昭人果然會玩。

  經常是,宴席上酒過三巡,主人家就下場跳起了舞,還會邀著客人一起。

  不跳就是不給麵子。

  有那小心眼的主人家,說不定還要記恨這位不給麵子的郎君。

  “聽聞年末的大朝會時,朝臣們一起跳起舞來以示忠心,想來很是壯觀。”

  王沅忍不住補了一句,其實在心裏腹誹:也不知道是不是跳同一種舞,聽起來像上學時候列陣做廣播體操一樣。

  不過眼下她更關心的是柳箐方才話中提及之事,假作不經意地問:“柳尚書很是看重蘇六郎麽?”

  要知道兩人能配合得極好,應當是一起跳過幾回的。

  能躺著就不坐著,能不開口就一直沉默的壽安郡主,竟也會主動問起郎君來,柳箐瞥了瞥王沅身後不遠處的竹青身影。

  初看見時還以為是湊巧,如今看來,其中大有文章。

  她收回目光,施施然道:“我耶耶性格坦率,最是喜歡與爽朗暢快的郎君為友。”

  王沅心想,明明你心機縝密狡兔三窟,你耶耶不也很是疼寵你。

  “蘇六郎年少時雖然不好讀書,行事也恣意了些,傳出了紈絝的名聲。

  “但我耶耶也曾讚他是位風光霽月,人品貴重的郎君。”

  柳箐這也是真心話,她雖然不知道王沅是為何與蘇六郎有了牽扯,但在她看來,蘇六郎比顧二郎好上數倍不止。

  也更值得好友托付終身,所以此時也有了些撮合之心。

  為了讓那不遠之處,明顯正在偷聽的郎君能聽得清些,柳箐還刻意提高了些聲調。

  因著柳箐這番話,正在偷聽小娘子們談話的蘇六郎耳根一紅,自己這般行事,著實不是君子所為。

  他掩飾性地輕咳兩聲,有點發愁,要是現在起身離開,不止是不能偷聽,少了一次了解阿沅的機會,也不能多看她幾眼了。

  可若是被阿沅發現自己在偷聽,好像確實有點影響君子形象……

  心理鬥爭了片刻,他端過桌上漆盤,往耳中各塞了顆幹棗,心滿意足:這樣就能坐在這裏繼續偷看阿沅,而沒有偷聽她們談天了。

  聽了柳箐借著她耶耶的話誇讚蘇六郎,王沅隱隱覺得自己嗅到了一股子賣安利的味道。

  自己這是問出了什麽不得了的話嗎?

  不就是好奇你耶耶這麽大的年紀,居然還喜歡天天跟小年輕一起跳舞麽。

  不過這話可是不能說出口的,總感覺說出來之後,友誼的小船會說翻就翻。

  她很是不以為然。

  自己對那個蘇家六郎真沒什麽心思,甚至來說,她對嫁人都不感興趣。

  自己退婚之後,可就是正經的單身貴族。

  何必還要困在內宅中,既要掌管中饋,又要生下嫡長子繼承家業,還要跟不省心的姬妾鬥智鬥勇,想想就煩。

  躺在郡主位置上當個萬事不掛心的鹹魚,再學著長公主養個麵首什麽的,不香麽?

  此時話題說到了蘇六郎身上,八卦百事通的盧小娘子可就又有話說了。

  “要說蘇家,家風真的是極好的,從蘇六郎這往上數十代,都是過了四十,無子才能納妾的。”

  她露出些羨慕的神色,在好友麵前壓低了聲音:“我阿娘當年就想嫁到蘇家來著。”

  “隻可惜我外祖很不讚同。”

  這是看不上蘇家世代武將麽?

  王沅垂眸,不應該啊,據她所知,大昭人還是尚武的,尋常郎君沒有不會點騎射的。

  個中原因,柳箐也是知曉的:

  “蘇家多是馬革裹屍還的將軍。如今蘇六郎的大母就是孀居數十年,憑一己之力撐起了蘇府。”

  “所以蘇氏一族對嫁入的新婦都極是尊重,尋常是不納妾的。”

  這話王沅也聽明白了,阿嫻的外祖原來是怕女兒嫁過去孀居啊。

  不過本朝已經承平幾十年,看這繁華洛京,再有個幾十年應也不是難事,阿嫻的外祖可真是心疼閨女。

  不過阿箐這越來越曖昧的笑容是什麽情況,話語間也像是在各種褒揚蘇六郎和蘇家,王沅覺得很不對勁。

  她一抬眼,就對上了柳箐的目光,見她衝自己示意,就順著她的目光轉過了頭。

  剛剛好對上不遠處一道凝視她的炙熱目光。

  有郎君容色昭昭,眸光清亮,如山間流泉,透徹見底,不掩其中單純心思。

  那是對著心悅之人的赤誠歡喜。

  作者有話要說:柳箐就是一個神助攻~~

  今天依舊二更~~~

  講道理,沒有評論二更會很累的(委屈巴巴),哭唧唧o(╥﹏╥)o

  小天使們不考慮按個爪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