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祁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但等情緒平靜下來的時候，秦鈺的胸襟前已經濕了一大片。

  “對不起。”顧承祁抽泣著委委屈屈地說道，“我把你的小裙子給弄髒了。”

  “沒事，你給我洗就行了。”

  “你大爺。”顧承祁破涕為笑，不輕不重地錘了秦鈺一拳。

  “給你。”秦鈺體貼地從床頭櫃上拿過來一抽紙巾遞給顧承祁，“擦擦你的小花臉。”

  顧承祁接過紙巾就是狠狠一擤，“我去洗把臉。”

  “好。”

  洗手間裏響起嘩啦啦的水聲，秦鈺歎了一口氣，在床上坐下。

  沒多久，顧承祁從洗手間裏出來，眼睛還是紅紅的，但看上去狀態比先前好多了。

  秦鈺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顧承祁就在那個位置上一屁股坐下了，一時間，誰都沒開口。

  “你是不是看到新聞了？”顧承祁打破了沉默。

  “嗯。”

  “新聞上，說什麽了？”顧承祁的聲音發顫。

  “你不用知——”

  “我要知道。”顧承祁打斷了秦鈺，深吸了一口氣，“你不跟我說，我自己也會去看。”

  秦鈺歎了口氣，“說你是市長兒子了。”

  “嗯。”

  “還說……你哥跳樓了。”

  顧承祁狠狠地掐了自己的人中一下，“說是我逼死我哥的吧？”

  秦鈺拽住了顧承祁的胳膊，“跟你沒關係。”

  “怎麽跟我沒關係！你又不在醫院你怎麽知道跟我沒關係！”顧承祁拔高了聲音，試圖甩開秦鈺的手，“你怎麽知道是不是我說的哪句話刺激到他了？你怎麽知道是不是我討厭他，我把他給推下去的？”

  “顧承祁！”秦鈺手上用了兩分力，把顧承祁按住，“這事跟你沒關係，你哥自殺跟你沒關係，你聽到了嗎？”

  顧承祁漸漸平靜了下來，空氣中隻剩下了他急促的喘息聲。

  又過了好久他才開口，聲音有些嘶啞，把自己都嚇了一跳，“跳下去之前，他突然跟我說了好多話。說他其實一點也不優秀，說他很平庸，還說他累了。說完以後就把我支出去接水，我找了半天飲水機在哪，好不容易接完水回去，人就沒了。”

  秦鈺沒有出聲。

  “可是我也挺累的啊，雖然一天到晚沒心沒肺的，可是我也很累啊，我連家都沒有了，怎麽從來沒想過要跳樓呢？”顧承祁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他就這麽不管不顧地跳下去，什麽事都拋在身後了，可是我們這些活著的人呢？是不是就活該這麽活受罪著？”

  “別瞎說。”秦鈺握住了顧承祁的手，“你還有我。”

  顧承祁深呼吸了一口，再緩緩地吐出來，“嗯。”

  顧承祁知道，他不能再放縱自己去想顧承哲了，要不然這件事就會像深海的水藻，緊緊地纏住他不放，直到把他拖進黑暗的深淵裏。

  他還不想沉入深淵，他不能讓自己沉入深淵，否則他好不容易做出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隻有他自己知道，為了離開這個家，為了跟顧遠國和賈曼玉撇清關係，他忍了多少孤獨，熬過了多少痛苦。

  他不能在這件事上倒下，他不想跟顧遠國認輸。

  “你是從學校直接跑回來了吧？晚自習不去上了？”顧承祁清了清嗓子，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正常一點。

  “你去上嗎？”秦鈺問道。

  “我……”

  “你不去，我就不去。”秦鈺低頭在顧承祁的頸窩那裏吻了一下。

  “行吧。”顧承祁悶笑了兩聲，“不怕影響學業嗎，大學霸。”

  “反正我又不是閑著沒事立誌要考年級第一的那個人。”秦鈺笑道。

  “哎，能不能對你老公有點信心啊？”顧承祁懶洋洋地說道，“你老公我就算缺著課、寫不完作業，也能考年級第一！”

  “那，老公要是考不到呢？”秦鈺笑著摟住顧承祁的腰，湊到他耳畔問道，“是不是得有點什麽懲罰啊？”

  “那就任你處置。”顧承祁在秦鈺的脖子附近輕輕咬了一口。

  秦鈺笑了，“完了，我開始希望你落榜了怎麽辦？”

  顧承祁抄起枕頭就往秦鈺身上打，“滾蛋！”

  秦鈺笑著躲開了，抓過枕頭扔在一邊，“你晚飯吃了嗎？”

  顧承祁愣了愣，“晚飯？”

  “是啊，晚飯，一日三餐的其中一頓，一般在晚上五點到七點用餐。”秦鈺耐心地解釋道。

  “靠，我又沒弱智！”顧承祁氣笑了，“沒吃，壓根忘了這回事。”

  “要不你躺一會吧，我下樓去給你買飯。”秦鈺說著從床上站了起來，“你想吃什麽？”

  “雞公煲。”說完之後顧承祁歎了口氣，“我跟你一塊下去吃吧。”

  “你……”

  “我沒事，我沒那麽嬌氣。”顧承祁坐起來，揉了揉眼睛，“我眼睛紅嗎？”

  “大晚上的，誰看你眼睛。”秦鈺笑道，“走吧。”

  深秋的夜晚還是挺冷的，顧承祁一出門就打了個寒顫。不過秦鈺還是隻在連衣裙外麵套了一件大衣，瀟灑又利索，好像一點也不覺得冷。

  “我發現你挺抗凍的啊。”顧承祁小跳了兩下活動身體，揉了揉鼻子，“這麽冷的天還隻穿這麽一點，也不怕凍壞了。”

  “我習慣了，風度和溫度總得選一個。”秦鈺笑道，“不過我確實不像你那麽怕冷，我媽說我小時候經常大冬天穿著個肚兜滿地亂滾。”

  顧承祁想象了一下秦鈺穿肚兜的樣子，不禁笑起來，“靠，牛逼。我小時候都沒怎麽有機會出門，別人家小男孩都是從小就在泥地裏亂滾，我和我哥就被按在家裏學鋼琴，學小提琴，學這個學那個。我差不多被家教按著把所有樂器都學了一個遍，但哪個也沒學精過。”

  “你那天彈的鋼琴還叫不精啊？”秦鈺誇張地說道，“我覺得都快趕上朗朗了。”

  “那你真應該聽聽我哥彈鋼琴，他——”顧承祁的笑容僵硬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他拿過鋼琴比賽一等獎的，當時所有人都誇他有音樂天賦，但其實我在家從來沒見他私下裏碰過一次琴和譜子。”

  “走吧，吃飯去，別想他了。”秦鈺捏了一下顧承祁的手心。

  “嗯。”

  兩個人熟門熟路地來到附近的一家雞公煲，剛搬過來的時候秦鈺還笑過他是不是認準了附近有雞公煲才在這租房子的。

  “老板，要個中鍋，微辣，不放香菜。”顧承祁推門進來。

  “哎，來啦！你們上那邊坐吧，馬上就好！”

  “臥槽，寶寶？”就在這時，一個驚訝的聲音傳來。

  顧承祁抬頭一看，愣住了，“劉俊，肖冬？”

  劉俊和肖冬兩個人就坐在旁邊靠窗的位置上，麵前擺著一份熱氣騰騰的雞公煲，米飯都下去了一半。

  “我操！你他媽跑哪去了！”劉俊呼啦一下就從椅子上站起來，“打你電話也不接，給你發消息也不回，我倆差點都要報失蹤人口了！”

  “啊，我手機摔壞了。”顧承祁還有點愣神，“你倆怎麽在這？”

  “你可真有臉問，當然是出來找你了！”肖冬嘴裏還嚼著雞肉，“我跟劉俊兩個人都快把學校周圍翻個底朝天了，就差沒刨地皮找你了。找半天也見不著人，隻好在附近先找個地兒吃飯，沒想到你這會倒冒出來了！”

  “啊……對不起啊。”顧承祁實在沒想到自己的兩個哥們居然這麽夠意思，心裏升起一陣愧疚。

  “唉，算了算了，你沒事就行，你沒事比什麽都重要。”劉俊拽著顧承祁胳膊把他按在座位上，“女神也坐吧，吃飯吃飯。”

  “他是不是今天一天都沒吃東西啊？”肖冬有些擔心地問秦鈺。

  “不知道，我問他，他說忘了還有吃飯這回事了。”秦鈺說。

  “我謝謝你啊，能別把我說得像個弱智一樣嗎？”顧承祁翻了個白眼。

  “你現在跟個弱智也差不多了。”秦鈺笑道，“感覺我一會兒都得喂你吃飯。”

  “哎呀我沒事，真沒事。”顧承祁看了幾個人一眼，“跳樓的又不是我。”

  他能感覺到這句話出口以後，幾人的氣氛僵硬了那麽一瞬。

  “寶寶，我相信這事絕對跟你沒關係。”劉俊認真地說道，“你千萬別把他跳樓的事往自己的頭上攬。那些網上的垃圾記者說話跟放屁似的一點責任都不負，你別管他們。”

  “嗯。”顧承祁歎了一口氣，“我知道，我沒事。”

  “不過說實話，你居然是市長的兒子，實在是嚇了我們一大跳。”肖冬感歎道，“以前我想過你可能是個挺牛逼的人，但確實沒想到這麽牛逼。”

  顧承祁笑了，“沒什麽好牛逼的，我跟家裏麵斷絕關係挺久的了，也沒必要提。”

  “唉，沒事，都會過去的。”劉俊拍了拍顧承祁的肩膀，“新聞裏他還拽著你領子吼你，那樣的人渣老爸不要也罷。”

  顧承祁突然覺得有點感動，“謝謝。”

  “謝什麽啊，跟我們還客氣，真是不把我們當哥們。”肖冬豪情萬丈地說，“哎對了，你跟秦鈺兩個人怎麽會在這邊？你到底跑哪去了？”

  “哦，我跟秦鈺在這邊租了個房子，不想回學校，就回這邊來了。”顧承祁隨口說道。

  “啊？你跟秦鈺一塊……租了個房子？”劉俊迷茫地問道。

  顧承祁的表情有點僵硬，才意識到自己好像說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