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景天和茅飛打了還沒有三分鍾，付景天就投進去五個球，茅飛氣喘籲籲硬是一個球都沒能攔下來。付景天把籃球拿在手上衝他笑了，“還打嗎？”

  看熱鬧的男生們紛紛給付景天喝彩，讓茅飛沒麵子極了，他漲紅著臉怒吼，“打！”於是付景天一勾手又進了一個球。

  顧承祁看得直咂舌，“茅飛心態炸了，他平時的發揮比這會好多了。”

  “是啊，這個茅飛比你還沉不住氣，付景天在利用他這一點呢。”秦鈺抱起雙臂。

  “有點蔫壞了吧。”顧承祁看著付景天手裏的球一次接一次地進，“意思意思不就得了，非要這麽欺負人家。”

  “他那個人就這樣。”秦鈺聳了聳肩，漫不經心地說道，“越喜歡誰，就越喜歡欺負那個人。”

  顧承祁眨了眨眼，還沒從秦鈺的話裏回過味來，就感覺到褲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

  掏出手機來一看，顧承祁愣住了。

  來顯上寫著一個字，“爸”。

  顧承祁手上拿著手機，就這麽沉默地任憑它又震動了好幾秒，秦鈺有些看不下去了，“要不是不想接就算了。”

  顧承祁搖了搖頭，“我去……那邊接。”

  他疾走幾步離開了籃球場，把熱鬧的人群拋在後麵，接起了電話。

  “喂？”

  那邊一時沒有出聲，應該是本以為顧承祁不會接聽了。

  “喂。”電話那邊是一個沉穩的中年男聲，說話時擲地有聲，“你想好了嗎？”

  男人的語氣冷冰冰的，問題也直白得不拐一點彎。顧承祁以為這一年的分離起碼能讓自己男人對自己稍微多一絲絲尊重，可事實上他仍然沒有半點變化。

  依然是那一副聽了就讓人想揍的拿腔拿調的官派口氣。

  “你能不能不要再這麽跟我說話了？”怒火一下子在胸口點燃，顧承祁稍微拔高了點聲音，“你自己都說我不是你兒子了，你沒資格再來教訓我了！”

  “我教訓你？”那邊聽上去是嗤笑了一聲，“是啊，你現在是大爺，我們全家人都得來求著你。是不是得讓我跟你媽來學校當著全校人的麵給你下跪，你才肯答應？要不要我再帶著全市的領導幹部一塊求你給你下跪啊？”

  顧承祁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到自己拿著手機的手掌都在顫抖。

  可是他要冷靜，他必須冷靜，他不能讓這股怒火燒毀自己，如果那樣，這個男人才是真正的得逞了。

  他努力將另一隻手握成拳頭，深呼吸了兩次，才重新開口，“我說過了，我不是沒有想好，我隻是想等那個微電影拍攝結束了再去醫院，我不想讓這事耽誤我們劇組的拍攝。”

  “那你們拍完了嗎？”他的父親——顧遠國立刻打斷他問道。

  “基本拍攝是結束了，但之後可能還會有一些補拍……”

  “那不就是結束了？”顧遠國冷冰冰地說道。

  “……是。”顧承祁無話可說。

  “十分鍾之內到你們學校門口來，我接你去醫院。”

  顧承祁想說我還要上晚自習，可沒等到開口，顧遠國已經把電話給掛斷了。於是顧承祁半張著嘴，聽著掛斷音，簡直要發瘋。

  正在他努力深呼吸調整自己情緒的時候，身後傳來了秦鈺的聲音。

  “還好嗎？”

  “沒事。”顧承祁朝秦鈺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來，伸出雙手搓了搓臉頰，“就是我爸讓我去醫院一趟。”

  “現在嗎？”秦鈺有點驚訝，“可是馬上就要上晚自習了。”

  “嗯，就現在。”顧承祁歎了口氣。

  “去吧，我會幫你跟老師請假的。”秦鈺立刻說道。

  顧承祁捏了一下秦鈺的手心，沒再說話，直接朝學校的大門走去了。

  等他到校門口時，黑色的轎車已經在等著他了。顧遠國連車都沒下，隻有司機下車給顧承祁開門。

  曾幾何時，他站在校門口還曾經期待看到這輛車，還曾經期待有一天他的家庭會回心轉意，有所改變。

  可現在，還是這輛不變的轎車，還是那個毫無改變的父親。

  顧承祁沉默著坐上後座，看著車從學校駛離，一路駛向醫院。這期間，顧遠國沒有開口跟顧承祁說過一句話，似乎所有的話都在一年前的那次爭吵中罵完了，再也沒有一個字能夠遊蕩在這對父子之間。

  “等這事完了之後。”

  快到醫院的時候，顧承祁打破了沉默，“你們誰也不要再來找我了。”

  空氣裏安靜了兩秒，顧遠國才開口，“那你……”

  “也不用給我打錢了。”顧承祁加重了語氣，“我花不著你們的錢，我自己有辦法。”

  顧遠國沒有應聲，於是父子兩人又這麽一直保持著沉默，直到醫院。

  一走進醫院大廳，就看到自己的母親——賈曼玉坐在角落裏，眼眶紅紅的，一直在不停地抹眼淚。

  好像在顧承祁的記憶中，賈曼玉總是在哭，有事了會哭，沒事也會哭，她反抗這個世界的唯一的手段似乎就是哭。

  好像一直哭，水就能淹了這個無情絕望的世界似的。

  顧承祁感覺喉嚨一陣發緊，他必須要用力地深呼吸，才能擺脫氣管附近好像被蟒蛇纏住一般的窒息感。

  賈曼玉看到她，臉上總算露出了一點高興的神色，“你來啦！”

  不過顧承祁心裏很清楚，她那份高興不是因為自己，隻是因為他那乖巧聽話的哥哥有救了而已。

  到了今天，他連失落之類的感覺都沒有，隻想快點結束這一切。

  他歎了口氣，“簽字在哪邊？”

  賈曼玉拽著他的手，殷切地想帶著他過去，卻被顧承祁條件反射般甩開了，“我……自己去吧，你們在這等著。”

  接下來的流程枯燥而無聊，簽字、驗血、各種複雜的體檢……顧承祁一個窗口接著一個窗口地跑下去，在這個過程中他的腦袋空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想。

  “可以了。”窗口的護士對他說。

  “可以了？”顧承祁眨了眨眼，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

  “明天上午體檢結果就能出來，一切正常的話就可以安排捐獻了。”小護士抬頭挺有耐心地看著他。

  “哦。”顧承祁從窗口接過了小護士遞來的化驗單，“那我明天再過來？”

  “嗯，記得要早一點。”

  顧承祁鬆了一口氣，點點頭，把化驗單和收據捏在一起，囫圇吞棗地塞進衣服口袋裏。不遠處，顧遠國在跟賈曼玉低聲說著什麽，兩人貌似親密無間的樣子讓顧承祁感到一陣陌生。

  “可以了？”賈曼玉看到他走過來，連忙追上去問。

  “嗯，明天才能出結果，到時候我再過來。”在醫院裏跑前跑後了這麽久，顧承祁覺得兩條腿直發酸，連一個字都不想多說。

  “你不打算去看看你哥哥了？”顧遠國冷不丁問道。

  顧承祁的腳步頓了頓，“有必要嗎？反正明天還得過來。”

  “那就明天再看吧，明天再看，沒關係的。”賈曼玉連忙跳出來打圓場，不知是安撫他還是安撫顧遠國，“今天辛苦你了，回去休息一下吧。”

  顧遠國總算是點了點頭，顧承祁長舒一口氣，往電梯門方向走去。

  他是真的不願再看到顧承哲躺在病床上的樣子了。

  雖然他們並沒有多麽深厚的兄弟情誼，但在他的記憶裏，顧承哲一直都是一個成熟穩重謙遜有禮、挑不出一點毛病的十項全優的哥哥。那天看到他臉色蒼白，渾身插滿了管子和儀器的樣子，讓他心裏狠狠地一顫。

  顧承祁深吸了一口氣，在口袋裏摸了半天，從煙盒裏捏起一根煙，就這麽一直捏著它走出了醫院大門。

  外麵天早已全黑了，隻有昏暗的路燈和商店裏透出的燈光把周圍點亮。顧承祁剛把那根煙拿出來就愣住了，因為秦鈺就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

  “操，你在等我？”

  “不是，我在找UFO。”秦鈺歎了一口氣走過來，“廢話，我當然是在等你。”

  顧承祁笑了出來，“你難道沒去上晚自習？”

  “去了，上了一節，實在沒忍住，就溜出來了。”秦鈺說，“有點擔心你。”

  “我沒事。”顧承祁把煙點上，狠狠吸了一口，“等很久了吧？”

  “還好，沒有很久。”秦鈺輕聲說道。

  “你怎麽不進去等著？外麵這麽冷。”

  “你怎麽知道我沒進去？我才剛出來走走，就看見你了。”秦鈺握住顧承祁的手，“你看，我手還是熱的。”

  從秦鈺的手心裏傳來一陣暖意，顧承祁才放下心，也握了握他的手。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的？”

  “這家是市裏最好的醫院，不是在這還能在哪？”秦鈺說，“猜也猜到了。”

  接下來兩個人都沒說話，顧承祁知道秦鈺在等，等他自己把事情解釋清楚。在這一方麵，秦鈺總是格外的有耐心。

  顧承祁在沉默中把那根煙抽完，拿腳狠狠地碾滅了它，然後才開口。

  “有些事，上次沒跟你說。”

  “嗯。”

  “我爸媽找我，是因為醫院在庫裏找不到跟我哥配型的骨髓，他們讓我捐骨髓給我哥。”

  “嗯。”

  “我哥的情況不樂觀，但如果有配型的骨髓，還是挺有希望的。也巧，我爸媽跟我哥的骨髓都配不上，隻有我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