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鈺一直陪著顧承祁在這間小房間裏待到了晚上九點鍾，期間還給顧承祁泡了醒酒茶，又下樓去買了晚飯拎上來。

  “我怎麽那麽不好意思呢。”顧承祁半仰在床上笑著看向秦鈺，“讓校花大人給我端茶送水的。”

  秦鈺笑了一聲，“哈，那你可得把這份不好意思銘記在心，我回頭可都要討回來的。”

  秦鈺把盒飯放在了床頭櫃上，一打開，顧承祁就聞到了雞肉的香味。

  “我靠，雞公煲？”顧承祁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了，“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這個？”

  “你請我吃飯那一陣子天天就拽著我吃這個，我再不知道就太瞎了吧。”秦鈺把一次性筷子給顧承祁掰開，“頭還疼嗎？”

  “好多了。”顧承祁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又問，“你呢？”

  “我？”

  “你失憶啦？昨天晚上還發著高燒帶著一身的傷蹲馬路牙子上哭呢。”

  秦鈺笑了起來，“我今天早上就退燒了，不跟你似的，喝兩瓶啤酒跟大病一場一樣。”

  “靠！”顧承祁拿眼睛瞪他，“我從來不喝酒的，第一次沒喝吐已經很厲害了好嗎？”

  “哦！”秦鈺故作驚訝，“這麽厲害啊！”

  顧承祁無語地看著秦鈺，“我以前怎麽沒覺得你這麽智障。”

  秦鈺笑道：“因為女神不能智障，智障就成女神經了。”

  顧承祁想笑又忍住了，覺得要是再像下午似的來那麽一通，就真啥也不用幹了。

  “女神經，過來。”他朝秦鈺抬了抬下巴。

  “幹嘛？”

  “我想看看你身上的傷怎麽樣了。”顧承祁想去拉秦鈺的胳膊，後者卻做了一個很明顯的躲避動作。

  “不用了。”他有些勉強地笑笑，“不是什麽大傷，要真傷筋動骨我也沒法給你下樓買飯去。”

  “看看。”顧承祁很堅持地說道。

  秦鈺跟他這麽僵持了幾秒鍾，最終還是歎了一口氣，單膝跪在了床上，靠近了顧承祁，“沒什麽好看的，我也不是第一次打架受傷了。”

  秦鈺的身上還穿著顧承祁的那件衛衣，顧承祁掀開衛衣一看，裏麵居然還是那件籃球服，球衣過長的下擺被一股腦塞進褲子裏，在外麵一點也看不出來，顧承祁噗哧一聲就笑了。

  “女神，這是不是你有生以來，第一次穿同一件衣服這麽久？”

  秦鈺歎了口氣，“是啊，太落魄了。”

  顧承祁一邊笑，一邊掀開了秦鈺的球衣，露出了他精幹結實的胸膛。

  其實秦鈺身上的傷，他昨天晚上就看過了，但隻是簡單的一瞥，沒來得及仔細注意。

  雖然沒有見血的傷，但全都是一大片的紅腫和淤青，尤其是胸口的一塊，經過了一天之後擴散得更嚇人了。

  “我靠，你怎麽沒給人打死啊。”顧承祁低喃了一句，“沒骨折吧？”

  秦鈺挑眉，“你心疼了？”

  “我心——你找死吧！”顧承祁差點從床上跳起來，“就該讓人打死你個禍害！”

  秦鈺笑著拉住了顧承祁的手，“沒，骨折我早起不來了，就是淤青而已，過兩天就沒事了。你飯還吃不吃了？不吃涼了。”

  顧承祁拉著一張臉沒說話，賭氣似的拿起盒飯，一直吃到見底，兩個人都沒說話。

  “昨天，是因為陸雨。”秦鈺在顧承祁吃完以後，終於幽幽開口道。

  “誰？”

  “我姨媽家的小孩，我的表弟，才七歲。”秦鈺說道，“他還有一個姐姐，也才八歲。倆小孩平時就特別能鬧，但也隻局限於你搶我玩具我搶你零食什麽的。沒想到昨天我在市場上的小攤吃飯，撞見陸雨，他竟然惹了這邊的幾個地痞流氓。”

  “地痞流氓？”顧承祁張大了嘴，“就，騎個機車，胳膊上紋個花臂，腦袋染一頭黃毛那種地痞流氓？”

  秦鈺點點頭，“嗯哼，就那種地痞流氓。咱學校那片靠近市中心，治安不錯。但是老街這片就不行了，都是混混的天下。”

  “嗯，我知道。”顧承祁悶聲道，“我初中的時候在這片跟人打過不少架，不過也還是不敢惹那群流氓，警察都懶得管他們。你表弟一個小屁孩，是怎麽惹上他們的啊？”

  秦鈺歎了口氣，倒在了床上，發絲剛好撩過顧承祁的手腕，讓後者微顫了一下，“我不知道，也沒問，當時心情糟透了，輸了比賽還輸了你，就直接一拳頭上去了。”

  顧承祁笑了，“太厲害了，既是女神又是大哥，女神大哥。”

  “什麽亂七八糟的。”秦鈺也跟著笑了起來，“後來跟他們打了一通，被我打跑了。等我回過頭來想找陸雨的時候，卻發現這小屁孩已經不見了。我就找啊找啊，在菜市場附近找了好幾圈，實在是找不到他，就放棄了。我怕我發著高燒，沒找到他自己先暈了。”

  顧承祁這才反應過來，“所以你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往家裏打電話。”

  “嗯。結果電話打過去，就聽見他跟自己姐姐在家裏大吵大嚷。”秦鈺閉上眼睛，呼出一口氣，“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自己跑回去了，我也懶得問了。我操這麽多心，就是閑的。”

  “那後來我怎麽在快餐店門口找到你了？”顧承祁問道。

  “嗯，找不到人以後我本來想回家的，但是突然……就想起你來了。”秦鈺睜開眼，看向了顧承祁，“想起那家快餐店了。”

  “靠，你怎麽就想起來了，這八竿子打不著呢。”顧承祁笑道。

  “我當時走在街邊上，就在想，要是有人能真喜歡我就好了。”秦鈺歎了一口氣，“我想，那個時候要是有個人能真情實意地抱抱我，不因為我是女神，也不是為了利益或者地位，隻因為我是我，就好了。”

  顧承祁半晌都沒能說出話來，他定定地看著秦鈺，“你說我這時候要是不抱抱你，是不是顯得我有點混蛋。”

  秦鈺認真地點頭，“對。”

  “你大爺的。”顧承祁笑著罵了句，伸開雙臂和秦鈺擁抱在了一起。

  秦鈺的身上沒了他平時總會帶著的那股脂粉香味，多了些淡淡的煙味和汗味，但卻意外的不讓人覺得討厭。

  反而很舒服，很真實，像是一張麵具終於脫落下來，總算能與他真實的一麵相對了。

  秦鈺拍了拍顧承祁的後背，鬆開這個擁抱，“我得走了。”

  顧承祁一愣，“要回你姨媽那？”

  “嗯。”

  一股失落感情不自禁地湧上來，顧承祁在心裏暗罵自己自作多情。

  人家從頭到尾也沒說過要留宿啊，又不跟自己似的沒地方可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顧承祁臉上的失落太明顯了，秦鈺噗哧一聲笑了。

  “其實我也不願意回我姨媽那，但主要是我所有的衣服和化妝品都在那頭。”秦鈺憂鬱地說道，“就像你說的，對我來說三天沒化妝，還穿同一件衣服實在是極限了。”

  “你哪天死了就是臭美死的。”顧承祁吐槽。

  秦鈺笑嘻嘻地站了起來，從衛生間裏找了把酒店的一次性塑料梳子打理了下頭發，正走到門口的時候，又突然想起什麽回過了頭。

  “對了寶寶，有件事我差點給忘了。”

  “嗯？”

  “潘華下午的時候發微信給我，說好不容易十一放個假，不如大家一塊出來玩玩，想讓你也叫上那幾個哥們一塊。”

  “啊？”顧承祁一臉迷茫，“玩什麽，去哪玩啊？”

  “他們說市區東邊新開了一家水族館，旁邊還有家鬼屋，可以去那看看。潘華說他還叫了倆女生，應該挺熱鬧的。”

  顧承祁猶豫了一下，“付景天去嗎？”

  秦鈺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想讓我叫付景天去嗎？”

  “不想！”顧承祁果斷地說道。

  “那就不叫。”

  顧承祁點了點頭，“那行吧，我問問劉俊他們想不想去。”

  秦鈺歎了口氣，突然說道：“是付景天吧。”

  “什麽？”顧承祁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說我利用你的人，是付景天吧。”秦鈺說道。

  顧承祁忽然心裏一陣不舒服，反問道：“那他說錯了嗎？”

  “……沒有。”

  提起這事，顧承祁肚子裏的那股酸澀勁兒又湧了上來，他生硬地說：“那不就是了，人家又沒說錯。”

  “我不是那個意思。”秦鈺歎氣，“我隻是想知道，除了這件事之外，他還跟你說什麽了？”

  “什麽意思？”顧承祁狐疑道。

  “付景天的話，你別全信。”秦鈺看向顧承祁的眼睛說道，“關於我的話，你可以信。但是關於他自己的話，你一句都不要信。”

  “哈？”顧承祁還是一臉的莫名其妙。

  “我這個人可能是比較會耍手段，但我之所以這樣，是因為我要跟身邊那些一樣會耍手段的人競爭，你明白嗎？”秦鈺看著顧承祁。

  一股煩躁感湧上顧承祁的心頭，他抓了抓自己已經很亂的頭發，“靠，至於麽。上個學跟玩宮鬥戲似的。我也真服了你了，能從這種環境裏爬上去。”

  秦鈺也笑了起來，“也是，你跟我們這些人不一樣。”

  “其實也沒什麽不一樣的，”顧承祁嘟囔道，“起碼我跟他們一樣，都……”

  都喜歡你。

  顧承祁硬是在最後關頭把這句話咬在了嘴裏咽下去，迎上秦鈺疑問的目光，他心虛地喊道：“你不是要回去嗎？趕緊走，把你一身臭汗的籃球服換下去。”

  “那我走了，記得給肖冬他們打電話，能去的話就告訴我一聲，我讓潘華約個時間。”

  “行。”

  隨著秦鈺的離開，賓館的門鎖哢噠一聲扣上了。顧承祁長舒了一口氣，倒在床上。

  好險。

  差一點就說出口了，真說出來，就大事不妙了。

  顧承祁盯著天花板看，忽然有點想笑。

  沒錯，自己應該確實是喜歡上他了，喜歡上一個偽娘，一個“人妖”，一個男的。

  但是在告訴秦鈺之前，他還得把這事在自己肚子裏轉悠幾圈，好好消化一下才行。最近幾天裏發生的事情太多，讓他還有些應接不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