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亂
作者:米糕羊      更新:2020-04-07 12:39      字數:2750
  清晨,彭蠡湖麵,數艘漁船在濃霧中緩緩航行,漁民搖著櫓,大聲唱著漁歌。

  太陽漸漸升起,水麵上的濃霧漸漸消散,漁民們的視線越來越好,看見了遠處一座小島。

  小島宛若龜背,被漁民們稱為龜島,龜島是這片水域的參照物,漁民們看見了這座小島,就能知道自己抵達了漁區。

  但是,要打漁的話,得交錢。

  因為這裏是“有主的地方:附近有個寨子,寨主會派船在這片水域遊弋,漁民要想來這裏打漁,就得交錢,或者繳納一部分漁獲。

  寨子裏的人,會把船靠泊在龜島,來這裏打漁的漁民,都會識相的登島交錢,之後才能拿著對方給的小旗插在船頭,開始打漁。

  如果沒有錢,那麽離開時就得繳納漁獲,反正不能白白在這裏打漁。

  船隻漸漸靠近龜島,漁民們可以看見島邊靠著幾艘船,岸上卻沒有動靜,這讓漁民們覺得有些奇怪。

  往日,這個時候那些水寇會點起篝火準備朝食,所以島上會有火光閃爍,並且升起嫋嫋炊煙,而現在並沒有。

  漁民們打漁時早出晚歸,天還沒亮就吃飽肚子,然後搖船出來,抵達漁區時剛好天光大作,現在見著好漢們遲遲未升篝火,愈發覺得奇怪。

  距離龜島越來越近,漁民們發現水麵上漂著一物,近前一看,居然是個死人。

  死者麵色發白,身體臃腫,看樣子死了至少大半天,否則不會浮在水麵上,因為死在水裏的人,一般都要大半天才會浮上來。

  對於漁民而言,打漁時碰到浮屍並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偶爾會有倒黴的落單漁民被別處漁民襲擊,殺人奪財。

  又或者有被打劫的商旅,被人殺了拋屍,過了幾日,浮到水麵上。

  漁船小心翼翼避開這晦氣的浮屍,向龜島靠近,結果水麵上又漂來浮屍,還越來越多。

  漁民們見著這麽多浮屍,隻覺心驚膽戰,琢磨著莫非有不識相的外地漁民來這裏打漁,和那幫水寇起了衝突,然後被殺個精光?

  “不對啊!這不是,這不是盧白鰱麽?

  有漁民大喊起來,其他人看著這位所指水麵上的浮屍,看清楚容貌後,驚得後背發涼:他們認得這個死者,是水寇小頭目,諢號“盧白鰱。

  其他浮屍,他們也認得其中許多死者。

  雖然不一定知道名字,卻很麵熟,因為這之中許多人,都是盤踞這片區域的水寇,也就是說,眼前的龜島,本就是這夥人的一個“別院。

  現在,別院的護院死了,那麽,別院裏發生了什麽事?

  漁民並不是天天來這裏打漁,所以不知道昨天或者前天這裏發生了什麽,相互間你看我我看你,隻覺後背發涼:

  說不得是別處的水寇來搶地盤,兩幫人殺得你死我活。

  還逗留在這裏的話,會不會被牽扯進去?

  漁民們開始猶豫,但大夥好不容易來到這裏,若是空手而回,日子怎麽過?

  有人壯著膽子搖船靠岸,結果剛靠岸就拚命往回搖船,驚慌失措的呼喊起來:“死人!有好多死人啊!

  。。。。。。

  鄱口,一艘殘破的帆船靠泊在碼頭上,主桅斷了一截,船帆燒毀大半,船身煙熏火燎,甲板血跡斑斑。

  登船檢查的郡遊軍尉彭禹,看著這艘散發著血腥味、煙火味的船,眉頭緊鎖,問一個抖若篩糠的年輕人:“大當家呢?

  “被、被、被...年輕人話都說不利索,哆嗦了許久,就是重複著“被字。

  他麵色慘白,兩眼無神,頭發濕透,身上穿著剛換的幹爽衣物,看樣子被什麽場麵給嚇到了,以至於神情錯亂,無法描述自己所見所聞。

  彭禹走到對方麵前,伸出雙手挾著對方麵頰,讓對方看著自己:“不要怕,如今是在鄱口,我是遊軍尉,沒人能害你性命,把你看到的,說出來。

  “我、我、我...

  年輕人哆嗦了不知多久,情緒稍微平複,才絮絮叨叨的把自己所見所聞,大概說了出來。

  昨日,他們的大當家外出歸來,船隊在一處小島靠泊過夜,夜裏被人偷襲。

  本來,船隊已經做了提防,奈何出了內鬼,裏應外合之下,己方傷亡慘重。

  很明顯,是內鬼泄露了船隊的行蹤,所以對方才能有備而來,知道船隊的泊地,發動突然襲擊。

  大當家的坐船拚命衝出去,被幾艘船追趕,一路拚殺,逃了大半夜,還是沒逃掉。

  船上的人都死光了,有的被砍死在船上,有的跳船逃生,卻被對方追來,用魚叉叉死在水中。

  隻有這個年輕人命大,跳水後躲在船尾,人潛在水裏,將一根蘆管伸出水麵呼吸,這才僥幸逃過搜查,活了下來。

  死者屍體都被扔入水中,對方還放火燒船,但天色漸亮,火剛燒起來沒多久,就被巡邏經過的官船發現。

  船保住了,年輕人獲救,而他被血腥的殺戮嚇得魂飛魄散,直到現在還沒回過神。

  彭禹知道了事情經過,讓人帶著這年輕人上岸休息,他看著血跡斑駁的甲板,陷入沉思。

  最初,隻是一個寨子出現內訌,大當家被殺,二當家上位。

  這沒什麽,山湖人的寨子,聚集許多亡命之徒,能夠做大當家的,手上必然沾了上一任大當家的血,現在被後來者取代,也沒什麽。

  然後,有兩個寨子相互攻殺,襲擊對方的船隻,這也沒什麽奇怪的,畢竟山湖人的寨子都在偏僻之處,沒有像樣產出,隻能靠對外劫掠。

  為了爭奪地盤,必然會發生衝突。

  但是,這樣的情況越來越多,彭蠡湖區各地漸漸不太平,仿佛許多寨子裏的二當家、三當家急躁起來,急不可耐的想要取而代之。

  亦或是有寨子想要吞並其他寨子,於是,寨子和寨子之間、寨子內部的關係漸漸惡化,你防我、我防你,你殺我、我殺你。

  山湖人寨子之間原本的寧靜不在,漸漸亂起來。

  越來越多的廝殺,導致彭蠡湖區邊邊角角水域出現越來越多的浮屍,出現越來越多的空船,船上血跡斑斑。

  彭禹作為遊軍尉,對鄱陽郡彭蠡湖區的情況有些了解,各種渠道傳來的消息,是有人販賣違禁的鎧甲,而且是環鎖鎧,又稱“西域軟甲。

  這種軟甲可以貼身穿在身上,如衣服般柔軟,卻能防刀砍,罩了外衣,根本就看不出來。

  居心叵測的人穿了軟甲,就敢暴起發難,襲擊別人,搏鬥之中不容易受傷,獲勝的把握極大。

  以至於有些寨子、寨裏有些小當家得了這些鎧甲後,有恃無恐起來。

  想著想著,彭禹有些為難,這些山湖人得了鎧甲,如今隻是內訌,想的是寨子裏奪權,亦或是吞並其他寨子。

  所以官府樂見對方自相殘殺,殺得血流成河,但這些人遲早會把目光放到過往商旅、沿湖村落上。

  屆時水寇來襲,仗著身上有鎧甲護體,會更加瘋狂,各地村落的防禦會變難。

  雖然水寇不可能全員都穿上環鎖鎧,但一些驍勇善戰的亡命之徒仗著鎧甲逞凶,官府這邊的傷亡恐怕會增加。

  想到這裏,彭禹歎了口氣。

  和官府作對,肯定沒有好下場,寨子之間相互攻殺,隻會讓人漁翁得利,這樣的道理,老一輩當家明白,那些急著上位的後生,不明白。

  山湖人之間的事情,也隻能讓山湖人自己解決,

  如今,隻能寄希望於那些‘德高望重’的老一輩“山湖人,管束管束自己那些蠢蠢欲動的後輩。

  或者,當家們找個安全的地方碰個頭,當麵把話說清楚,消除誤會,把規矩再立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