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同黨
作者:米糕羊      更新:2020-03-07 12:39      字數:2659
  公堂上,張行繪聲繪色講述手下如何仔細檢查水井,要以此證明李笠所說的石龜,在那日搜查時根本就不在水底。

  李笠在一旁看著,隻當是在看戲。

  他當然不是馬青林的手下,也不是劉敬躬妖黨餘孽,所以是被冤枉的。

  誣告他的人是林夏,所以李笠判斷林夏的幕後主使,極大可能是放債的呂全。

  呂全要把馬青林和他一並除掉,用的是“劉敬躬妖黨餘孽”的名頭,李笠不知道馬青林是不是妖黨,但自己肯定不是。

  如今所謂的“人證物證俱全”,至少關於他的人證物證都是假的。

  那麽,要做到這一點,把這件案子做成鐵案,呂全須在官府裏有同謀。

  負責緝拿賊寇的官吏,是郡遊軍尉,所以,眼前這個遊軍尉張行,要麽是誣告的主謀,要麽是被收買的同謀。

  對方既然知道他是無辜的,卻要構陷,那麽就會準備好證據。

  因為此次抓捕是‘突然襲擊’,他還沒回過神就被抓進大牢,宛若甕中之鱉,招不招供都沒用,因為其他人都“招了”。

  所以,作為一個被順帶著收拾的小角色,張行對他住處的搜查不可能上心,因為根本就不可能找到什麽證據。

  必然是借著搜查之機,把偽造的證據放到他的住處,然後“查獲”。

  這種事情,派幾個心腹去做就行了,李笠認為張行可不會專程跑一趟,也不會關心手下對住處搜索時的細節。

  因為那裏本來就不可能有什麽證據,所謂的搜查就是走個過場,既然是栽贓,所以張行沒必要了解細節,其手下,也不會在意什麽細節。

  於是,有一個盲點出現了。

  張行說完,柳偃問李笠該如何解釋,李笠撓了撓頭,關切的看著張行:“上佐說得如此生動,莫非就在現場?”

  張行冷笑一聲:“我派了人去,搜查完畢,當然會上報!”

  李笠又問:“那,會不會是搜錯院子,亦或是手下人偷懶,沒有搜井卻騙上佐已經搜過?”

  “笑話,你的住處絕不會弄錯,他們如何會搜錯地方?我特地交代,一定要搜查水井這類容易藏匿物品的地方!”

  張行說完,指著李笠:“妖賊!你休想狡辯,那日搜查,確確實實搜過水井,至於這石龜為何會出現在井中,那是因為你有同黨,事後偷偷放進去的!”

  李笠見張行振振有詞,再問:“上佐這幾日無恙?”

  張行板著臉:“你說什麽?我好好的!”

  “上佐沒有什麽頭痛、腦熱、肚子疼不舒服之類的吧?”

  “你到底想說什麽!”張行有些不耐煩,“你莫要以為油嘴滑舌就能糊弄人!今日明府讓你當堂對峙,講的是證據,人證、物證!”

  “現在,你以為一個莫名冒出來的石龜就能洗清罪責?這種石龜,隨便刻多少個都行!”

  “哦,那麽,上佐。”李笠緩緩說著,看著對方,笑起來,笑得很開心,笑得林夏心裏發毛。

  “小人住的地方,並無水井,上佐信誓旦旦說手下是如何搜查水井的,讓小人聽了之後,隻覺驚悚不已呀。”

  話音剛落,滿堂官吏目瞪口呆。

  張行的臉瞬間僵住,嘴角抽搐,看著李笠,如同白日見鬼。

  林夏的表情也好不到哪裏去,方才他見張行說得慷慨激昂,心中大定,隻道李笠這次死定了,結果竟然...

  李笠又說:“上佐有所不知,小人在城裏租住處暫居,因囊中羞澀,租不起帶水井的院子,畢竟,有水井和沒水井的院子,租金差了一倍有餘...”

  “你、你、你說謊!”張行驚慌失措的喊出聲,指著案上所放濕漉漉的石龜,“這石龜就是從你住處水井裏撈起來的!”

  “呃,上佐,小人住處並無水井,上佐若不信,派人去看看就知道了...”李笠緩緩說著,心中冷笑:

  你根本就不關心我的住處是什麽情況,派去搜查的人不過是走個過場,裝裝樣子就行,所以,連有沒有水井都不知道,也不屑於知道!

  竊竊私語聲響起,那是官吏們在交頭接耳,大家都是明白人,驚訝之餘發現張行被李笠證明有問題。

  若張行有問題,那麽張行辦理的案件必然有問題。

  所謂的“鐵證如山”,瞬間就垮了。

  現在看來,李笠要求的當堂對質,目標不是林夏。

  李笠不是為了證明林夏不可信,而是要證明張行不可信。

  突破口在那水井,一個子虛烏有的水井,張行卻口口聲聲說是如何的仔細搜尋,那麽,張行越是說得繪聲繪色,被拆穿後,就越證明自己的話不可信。

  張行若不可信,其經手的所謂‘鐵案’,自然也就不可信了。

  李笠將手一攤,接著說:“上佐連小人住處有沒有水井都不知,卻急著為林夏辯解,否認石龜之事,莫非你倆是同黨....”

  “撒謊!你撒謊!”張行咆哮起來,揮舞手臂:“你說你住處沒有水井,那這石龜從哪撈....”

  說話聲戛然而止,因為張行想到了一個可能,這可能讓他驚恐:去撈石龜的人,是內史柳偃派的。

  李笠,居然暗中和內史勾搭上了?

  “啪”的一聲,柳偃拍響醒木,宛若獵人看著落入陷阱的獵物那樣,看著張行:

  “張行!你連李笠住處有無水井都不知道,卻言之鑿鑿說如何搜查水井!”

  柳偃大聲質問著,聲如戰鼓轟鳴,愈發急促:

  “本官問你,你搜到的鐵證如山,到底有幾個是真的?還是說,全都是假的?!”

  張行被柳偃問得啞口無言,渾身發抖,豆大的汗從額頭上冒出,順著麵頰滑落。

  “明府!這是下、下麵的人應付,胡亂上報....”張行結結巴巴說著,麵若白紙,汗出如漿,“屬下失察,竟然、竟然被他們糊弄了呀!”

  柳偃冷笑:“是麽?可本官已經提審了一人,那人是你當日派去李笠住處搜查的一名兵丁。”

  “他明明白白說,現場隻是隨便翻了翻,回來後,向你匯報時,也未有人提起過那裏有無水井。”

  上梁不正下梁歪,既然張行能被收買,貪贓枉法,那麽,其手下有樣學樣,自然也就能被別人收買,供出事情真相。

  眾人一聽,驚訝之餘聽出言外之意:原來內史早有安排?

  張行聽了之後,腦袋一片空白,嘴巴一張一合,想辯解,卻不知從何說起。

  他當然想辯解,找其他借口辯解,但之前和李笠說過的話,都已經把可用的借口都擋住了。

  不知不覺間,內史竟然避開他的耳目,暗中布置,甚至連係了李笠,布下陷阱。

  不知不覺間,他落入陷阱,再也出不來。

  張行隻覺天旋地轉,腦海裏回蕩著李笠的聲音:“上佐是不是搜錯地方了?”

  “上佐今日無恙?”、“上佐莫不是被手下騙了?”

  這些聲音圍繞著他不住旋轉,宛若旋渦,將他卷入水中,沉入無底深淵。

  張行心中哀歎:怎麽回事?怎麽回事?我怎麽就被這魚梁吏給...給...繞進去了?

  本來就是走個過場,走個過場啊!

  柳偃見張行無話可說,大喝一聲:“你,身為遊軍尉,本該保境安民,結果居然構陷良民!陛下去年的詔令,你看來是不以為然!”

  “來人!將張行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