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破滅
作者:米糕羊      更新:2020-03-07 12:39      字數:3488
  年二十九,距離年三十還有一日,李笠忙完了家務,帶著大黃狗轉到村旁自家魚池(魚塘)邊上,站在塘邊小茅屋旁。

  這是為守塘人搭的茅屋,李笠之前未服吏役時,晚上就帶著大黃狗住在這小茅屋守魚塘。

  後來因為他要頂替亡故二兄服吏役,家裏便雇了同村村民幫忙看魚塘。

  這裏,不止李笠家的魚塘,還有其他村民的魚塘分布在旁邊,舉目望去,一片碧波蕩漾。

  李笠看著眼前一片碧波,又看著不遠處的河流,心中盤算著下一步該怎麽走。

  毫無疑問,賺錢是首要任務,沒有錢,什麽都別想,譬如他若想免吏役,就得賺夠免役錢,此為‘恤’。

  交錢免役之後,李笠才能有充裕時間做自己的事情,想辦法賺更多的錢。

  想著想著,李笠有些糾結,他目前還是想不起來,導致梁國衰落、老皇帝不得好死的那場大亂,到底是什麽名字。

  也不知道事件具體發生的時間,即無法確定從現在起,梁國的太平日子還能過幾年。

  不過他記得一個排名。

  曆史上的長壽皇帝排名,梁武帝蕭衍排行第二,好像活了八十多歲。

  而現在,李笠聽劉德才說,當今天子年約七十七歲。

  也就是說,梁國的太平日子大概還有五、六年。

  五六年時間,李笠要做好準備,讓自己和家人亂世裏活下去。

  所以,首先得賺錢,賺很多錢,然後還要找靠山,尋求庇護。

  自古以來,想要日子過得好,就得有靠山。

  但最後還是得靠自己,因為再過幾年,梁國就要走向滅亡,屆時大小權貴、各地豪強都自身難保,又如何保得他一家。

  所以,隻有自己強大起來,才是最靠得住的,那麽,最穩妥的辦法還是想辦法發財。

  正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手裏有了錢,就能結交人脈、買糧、買地、招募人手,這才是最穩妥的自保辦法。

  而現在,就一個現成的發財辦法,那就是養魚。

  養魚這個行業,古來有之,這一世他家世代捕魚,又有魚塘,那就有現成的‘生產工具’。

  養魚能賺錢,無非是賺多賺少的問題,具體要看養殖規模和銷售途徑,以及成本控製。

  他家就有現成的魚塘,因為靠近鄱口,所以賣魚倒也不用愁。

  李家的魚塘共三個,一大二小,形狀不太規則,外圍紮著一圈籬笆。

  三個魚塘裏,一大一小用來養魚,剩下一個小魚塘用來暫養捕撈回來的魚。

  大魚塘的麵積約有八畝,小魚塘平均麵積大概是四畝,所以李家的魚塘養殖麵積大概是十六畝,在村裏有魚塘的家庭之中,隻是一般水平。

  這個時代的度量衡和後世度量衡肯定不一樣,李笠張望片刻,初步判斷梁國的“畝”要比後世的“畝”小一些。

  三個魚塘,是他父親當年借助地勢,引河水灌入窪地後適當修整所得,靠著這魚塘養魚的收入,外加入湖捕魚所得,撐起家用綽綽有餘,每年都能有些積蓄。

  但是,養魚的門檻低,隻要有魚塘,多多少少都能養一些魚,以白石村為例,養魚的人不少,大家競爭的結果,就是“共輸”。

  正如這個時代的許多養魚戶一樣,李笠家魚塘養的是鯉魚,也正是因為大家都養鯉魚,所以鯉魚的售價長期上不去。

  也有人捕撈其他魚類暫養在魚塘,養一段時間後出售。

  但彭蠡湖本身就是漁區,所以養殖的魚賣不上價錢,而且養殖的風險不低。

  李笠想著想著,眉頭緊鎖。

  那一世,他會釣魚,是為了接近愛釣魚的客戶,所以學會了路亞釣魚等技法;

  他還接觸過養魚,是曾經打算靠養殖發家、還債。

  所以,他知道四大家魚可以套養,而這個時代,養殖業的主力是鯉魚,四大家魚的說法大概要到唐時禁捕、禁吃鯉魚後才會出現。

  那麽,套養四大家魚,發財的幾率很大,但養殖風險卻不會減少分毫。

  後世的水產養殖,有先進科技“保駕護航”,譬如充氧機、抽水機、溶氧儀,以及測量ph值、氨氮、亞硝酸鹽的設備,隨時監測魚塘水質。

  還有各種促生長的飼料,以及治病的各種藥物。

  但即便如此,也常有養殖戶的魚塘遭遇意外,死魚、虧本,甚至血本無歸。

  有句話說得好:家財萬貫,帶毛不算,這說的是養殖業的風險大,成群牛羊看上去值很多錢,但隻要一場瘟疫就死光,一文不值。

  養魚也是如此,養殖業的風險大,一有風吹草動,小康之家會瞬間返貧。

  古代的條件還比不上現代,一旦飼養過程中出點問題,可能整個魚塘的魚都要翻肚皮。

  這個時代養魚,魚苗長到能出售的尺寸,至少要花一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隻要出現一次意外,魚塘就沒收成。

  如果前期投入大,遇到意外後不但會血本無歸,搞不好還會欠債。

  因為飼養過程中的各種成本,有時得靠借債才能承擔,等把魚賣了才有錢還債。

  可即便一切順利,養個三五年的魚,又能賺多少錢呢?

  李笠看著自家魚塘,又看看附近別家的魚塘,漸漸入神。

  種田,看天吃飯,養魚,同樣也是看天吃飯,現在的他,家底薄,抗風險能力很差,若急著做養魚的發財夢,很容易破滅。

  “鯉魚、鯉魚...”

  李笠喃喃著,忽然想到了一個主意。

  如果把人生比作一場遊戲,開外掛的話,可以讓遊戲難度大幅降低。

  李笠覺得自己想到的這個主意,絕對是個外掛,而且是超強外掛,以他家目前的條件,實現起來很容易。

  “走了。”

  李笠喊了一聲,大黃狗似乎聽得懂,跟著李笠往村子走去。

  寒風夾雜著雪花吹來,他緊了緊身上絮衣,想著那個‘掛’,絲毫不覺得冷,隻覺得全身發熱,心中高興不已:

  遊戲難度高?不要緊,開掛。

  隻是要等一段時間,並且做些準備。

  等時機成熟,我就開掛。

  外掛的名字,用英文來說,就是經典的一句話:shohe money

  。。。。。。

  夜,房外細若柳絮的雪花不停飄舞,房內,李笠躺在床上,琢磨著‘開掛’,一旁地上,大黃狗蜷縮在火盆邊睡覺。

  李家小院有幾間房,吳氏住一間,林氏和兒子李昕住一間,李笠和狗住一間。

  這不是說李笠的地位如狗,而是因為大黃狗和他最熟,又是家裏的幫手,所以就跟在李笠房裏做個伴。

  冬天的鄱陽會下雪,這種時候家境拮據的人家,全家人擠在一起,共用絮被取暖,而他家還算家境好的,至少不用幾個人共用一張絮被。

  李笠翻了個身,緊了緊滿是補丁的絮被,正要繼續睡覺,那蜷縮在火盆邊的大黃狗忽然坐了起來。

  大黃狗低聲吼著,與此同時,李笠聽到外麵傳來狗叫聲。

  狗叫聲越來越頻繁,想來是村裏的狗兒們聽到了什麽動靜。

  ‘眼見著就要過年了,莫非有賊進村準備置辦年貨?’

  李笠如是想,爬起身,穿好衣服,探手往榻邊摸去,撈起一根木棍,悄悄將房門推開一條縫,向外張望。

  大黃狗頗有靈性,就鑽在李笠腳下,同樣伸頭往外張望。

  寒風從門縫漏進來,吹得房內火盆裏的火苗不住搖曳,李笠看見隔壁房門也微微打開,母親同樣在向往張望。

  李笠覺得這種時候,男人不可以躲在女人背後,即便是未成年,也不能當做逃避的借口。

  他出了門,低聲和母親打了聲招呼,帶著大黃狗來到院子裏,然後蜷縮在土坯牆牆角。

  土坯牆不算高,成年人動作利索的話可以翻進來,如果真有人翻進來,李笠就要和對方拚命。

  村裏的狗叫聲越來越密集,其間摻雜著許多人的呼喊聲,李笠聽著聽著,心懸起來。

  不會是有水寇來襲吧?那可就糟了!

  彭蠡湖很大,有許多逃亡的百姓聚集在邊邊角角,脫離官府管轄,自己抱團生活,是為“山湖人”或“浮浪人”。

  這樣的群體亦民亦寇,有許多“山湖人”實際上“兼職”搶劫,偶爾襲擊官道上的商旅,或乘船襲擊湖畔村落,一直以來是不可忽視的治安問題。

  沿湖村落當然不會坐以待斃,各村村民自己組織起來保衛家園,而官府也沒有坐視水寇橫行,組織遊軍負責維持治安。

  遊軍,顧名思義是遊動的軍隊,本來是軍隊中的編製,如今也常用於維持治安,其作用李笠覺得類似後世“治安聯防大隊”。

  遊軍的主官是“遊軍主”,郡內各遊軍由郡遊軍尉統領,而遊軍會駐紮在一些交通要道防備賊人。

  譬如白石村南麵的鄱口就駐紮著遊軍,其部分兵丁常駐白石村。

  正因為如此,白石村相對安全,即便真有水寇來襲,對方的首選目標必然是商旅聚集的鄱口附近地區,攔截過往船隻。

  而不是隻有漁民的白石村,畢竟白石村算‘雞肋’。

  白石村外有一圈木柵欄,且建有望樓,若水寇來襲,值夜的人會敲響樓上鑼鼓,村民們會聚集起來抵禦外敵。

  李笠覺得如今鑼鼓未響,反倒是許多人在嚷嚷,看上去像是在抓蟊賊,不像是抵禦外來水寇。

  既然是蟊賊,那就好對付得多,李笠心中稍定,緊握手中木棒。

  卻聽左右院子裏狗叫聲激烈,仿佛有人往這邊跑過來,李笠候在門後,聽著外麵的動靜,防備有人翻牆,卻見大黃狗住嘴了。

  他見狀心中一動:發生這種情況,隻有一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