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意圖
作者:米糕羊      更新:2020-11-05 20:58      字數:3476
  李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

  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

  這可能麽?

  不可能。

  李笠對嫡女李平安的“顏值”很有信心,因為女兒遺傳了娘的高顏值,隨著年紀增長,愈發容貌出眾,且身材高挑。

  但是,在這個極其看重出身的年代,皇族隻會和士族聯姻,他一個寒酸小吏出身之人,女兒是不可能嫁入皇家的。

  所以李笠知道自己被人耍了,耍他的人是個寡婦。

  他不能把這寡婦如何,因為這寡婦身份特別,叫做“太後”。

  太後讓他夫人多帶嫡長女到宮裏走動,也好和其她內外命婦們相熟。

  此舉意味深刻,僅從這一提議來看,可以有兩種解讀:

  第一個可能,太後抬舉李笠,親自作為“介紹人”,帶他夫人和女兒進入貴婦圈,那些貴婦們即便再鄙夷李笠和黃姈的出身,也得給太後一個麵子。

  於是,李笠的夫人和嫡長女,就能通過不斷地聚會,融入這貴婦圈,和那些出身高貴的貴婦們,建立起表麵交情。

  按後世的話來說,就是有了一群塑料情的姊妹,至少看上去,很風光。

  第二個可能,是太後有意讓李笠的嫡女當皇後,或為妃?

  應該是為後,若為妃,李笠又不止這一個女兒。

  隻有李笠成了皇帝的丈人、未來皇太子的外祖父,猛虎才會變成忠犬,為皇帝保駕護航。

  但李笠認為,太後突然弄這麽一出,更可能是故意引起外界誤會:讓諸位皇叔、宗室、大臣以為,他女兒會成為皇後。

  於是李笠成為眾矢之的,而他的敵人,會翻倍出現。

  等到他和這些人鬥得昏天黑地,太後趁機漁翁得利,安插人手控製朝政,讓小皇帝的地位愈發穩固。

  然後站出來“辟謠”:哎呀,我沒那意思讓彭城公女郎為皇後呀!

  皇家是不可能和寒人聯姻的,這是數百年來的慣例,難有例外。

  誰敢挑戰這個例外,誰就被士族清流們視作公敵。

  李笠不認為太後有這種勇氣麵對滿朝非議,所以,他就是被耍了。

  他回到府邸後,聞訊趕來的張鋌,立刻分析這一突發事件可能帶來的影響:

  “君侯,此為移禍江東之計,躲是躲不掉的,隻能見招拆招。”

  李笠苦笑:“這下可好,誰都盯著我,我就像一個磁鐵,把所有箭鏃都吸過來了。”

  “這不正好麽,來一個,君侯就收拾一個,收拾到最後,就算是假戲,也就真做了。”

  “假戲?皇家是不可能和寒人聯姻的,萬一讓我女兒做妾,也就是做嬪妃”

  皇帝納妃,可以不管其出身,隻要長得漂亮就行,曆朝曆代,讓功臣女兒入宮為妃,也是常見的手段。

  “君侯,皇帝尚未大婚就納妃,這是當言官和清流們為擺設?”張鋌反駁。

  李笠問:“那立後再納我女兒為妃呢?我兩個女兒是同齡,一嫡一庶。”

  “立她人為後?那皇帝下聘之日,也是君侯為嫡女定親之時,皇帝要納妃,也隻能納李府庶女。”

  “太後不給個正室名分就想君侯為便宜女婿賣命,憑什麽?”

  張鋌對孤兒寡母不看好,他還是覺得,此事利大於弊,哪怕太後就是耍人。

  “既然君侯回京之前,就有破除萬難的信心,那麽無所謂困難多一些。”

  “正所謂債多不愁,他們一個個跳出來,那也好,順便收拾了。”

  李笠覺得這就是麻煩:“對手多了,應付起來的難度就翻倍增加,你確定我們招架得過來?”

  “君侯,若文鬥鬥不過,那就動武,不是更好麽?”張鋌唯恐天下不亂,他一直就想李笠來個幹脆的。

  兩人議論了一陣,議出來的結果,也隻能是見招拆招,看著辦。

  畢竟太後的話已經說出口,無論本意如何,反正各方對李笠的敵意大漲,想挽回,是不可能的了。

  “如此來,要操的心,可就多了許多”李笠歎道,張鋌表態:“君侯勿憂,下官願為君侯分憂。”

  李笠突然說:“你用腦過度,頭發都稀疏了,多年故交,我於心何忍?”

  張鋌差點被李笠這種刁鑽的話給噎到:“君侯說笑了,下官頭發濃密,何來稀疏之說?”

  。。。。。。

  下午,書房,從宮裏回來的黃姈,和李笠談起今日入宮的點點滴滴。

  在京的命婦入宮覲見皇後、太後,是一件很尋常的事,攜帶年幼子女同行,也是如此。

  但是,當前日太後主動向李笠提起,讓彭城夫人帶著女兒入宮走走,這就有些意味深長了。

  今日,黃姈帶女兒李平安入宮,讓女兒在太後麵前露了臉。

  黃姈回來後,思來想去,也想不出今日太後和她以及女兒說的每一句話,有什麽一語雙關。

  就是尋常的閑談而已。

  也沒發現有人在暗處偷窺的跡象。

  看來,太後真是沒有意思讓她的女兒入宮當皇後。

  那是為妃?

  黃姈不想女兒入宮為妃,但為後就是妄想。

  她知道自家出身卑微,而皇族曆來隻與士族通婚,所以皇後一事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不會對女兒提起什麽“可能”,也嚴令府裏奴婢不許多嘴,不許府裏有任何人說什麽“入宮為後妃”的說法。

  “放心,我看,太後是耍了個小手段,讓我吸引別人注意力罷了。”李笠緩緩說著,黃姈有些不滿:

  “這是何必呢?平白無故給我們招惹麻煩。”

  “也不全是麻煩,新稅製就要實行,太後這麽一弄,對我而言,或許是助力。”

  李笠試圖把事情想得好些:“這消息放出去,許多人會以為,我們李家會成為外戚,那就立於不敗之地,於是,新稅製的實行,阻力或許會小很多。”

  “為何不是更大?”黃姈反駁,“讓稅製立不起來,讓你出醜,然後,成為外戚的一絲絲希望自然就沒了。”

  “你很希望我們成為外戚?”李笠問,雖然女兒還未到適婚年紀,但婚事總是要考慮的。。

  黃姈搖搖頭:“不,平安入了宮,一輩子就毀了,皇帝會因為她的出身,嫌棄不已,談何夫婦恩愛。”

  她隻想女兒嫁個好人家,夫婦相敬如賓,後半輩子有依靠。

  而不是成為權力鬥爭的犧牲品,做皇後不會有幸福,為妃失寵後,那不是守活寡麽?

  李笠點點頭:“那不就結了?平安歲數還不到,所以不急,反正太後也沒把話挑明。”

  “等過了風頭,我們就尋個好親家,把婚事定下來。”

  “先訂婚約也可以的,到了年紀再成婚,我們的女兒,要嫁個如意郎君。”

  黃姈見李笠想得明白,放了心,但說到“好親家”,卻犯了愁。

  李笠的官位高,出身卻是卑微的吏家子,如此矛盾之下,其實想要找個門當戶對的好親家很難,是高不成低不就的處境。

  “很難麽?其實也不難。”李笠輕輕笑起來,“隻要平安中意,對方又身體健康、人品好,通文采,那就行了。”

  “出身什麽的,不重要,隻要未來女婿有才華,我這個做丈人的,就能讓他風光起來!”

  。。。。。。

  “正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君侯可曾想過,來一個假戲真做?”

  書房裏,祖珽在給李笠出謀劃策,試著分析一個可能:他女兒真的當皇後。

  “沒有必要,若有這念頭,極易為人所趁。”李笠搖搖頭,祖珽卻很有想法。

  控製皇帝最好的辦法,就是以女兒為皇後,爾朱榮、高歡、宇文泰,都這麽做過。

  “君侯,屬下所說假戲真做,是要以此誤會,引發更多的誤會,讓那些人,一個個都跳出來,君侯也好早日收拾幹淨。”

  “收拾幹淨?然後呢?”李笠明知故問。

  祖珽也不回避自己的意圖:“當然是取而代之,不然,君侯以為自己還有退路?”

  李笠不正麵回答:“你很執著嘛,也罷,就聽聽你的想法。”

  “是,下官以為,太後突然說這麽一句話,無非是移禍江東罷了,但是,君侯也可以故意引起別人進一步的誤會。”

  “譬如,讓人以為君侯真的想讓女兒為後,為此在做各種鋪墊,於是他們就針鋒相對,結果”

  “結果,君侯不過是佯攻而已,他們的節奏被君侯帶亂,在其他方麵的提防,自然就薄弱了。”

  “君侯善戰,想來精通虛實之道”

  “甚至,君侯可以此為籌碼,一個虛的籌碼,來和其他人進行交易,以女兒不入宮為代價,換取對方在某些方麵的退讓。”

  這主意夠可以的,李笠覺得祖珽真是空手套白狼的人才,在後世從事金融業的話,或許年紀輕輕就能實現財務自由。

  “那麽,這虛的籌碼,該如何構建?”

  祖珽幹咳一聲:“若君侯真拿定主意要來個假戲真做,或者謀劃女郎為後,下官再想,否則,就是浪費時間了。”

  李笠隻是一想,就聽出了言外之意,哭笑不得:“你的意思,是我懼內?”

  “下官沒這意思。”祖珽言不由衷。

  “你”李笠笑起來,“我是懼內的人?”

  你一個精力旺盛的壯漢,卻都好幾年都沒納新妾,這不是懼內是什麽?

  祖珽如是想,當然不可能這麽說:“君侯當然不像。”

  李笠聞言無語:又是一語雙關,什麽叫不像?

  他話鋒一轉:“此事暫且不提,新稅製即將實行,你們都做好準備了?”

  “準備好了。”祖珽笑起來,眼睛閃爍著寒光:“就等哪個不長眼的跳出來,丟人現眼,被君侯用來立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