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勾兌
作者:米糕羊      更新:2020-10-26 12:42      字數:3251
  午後,陽光燦爛,李笠坐在窗邊,看著案上擺著的一排長頸玻璃瓶。

  這長頸玻璃瓶帶著木瓶塞,其外觀,看上去就和後世啤酒瓶差不多,隻不過玻璃透明,而不是深綠色。

  玻璃杯中,盛著顏色不同的液體,都是酒。

  分別為目前常見的濁酒、綠酒、黃酒、葡萄酒,以及新穎的“白酒”。

  白酒無色透明,故而得名,和這個時代的其他酒類不同,白酒並不是釀造酒,而是蒸餾酒。

  這個時代常見的酒,酒勁很小,用後世的話說,就是“度數低”,所以常有牛人一日喝酒數斛而不醉。

  李笠仔細調查過,發現這個時代常見的酒,類似於後世的酒精飲料,或者啤酒。

  蒸餾酒很少見,不過蒸餾器倒是已經有了,隻是常被煉丹術士用於提取各類“精華”,似乎沒人用來提升“酒勁”。

  不懂釀酒的李笠,知道蒸餾酒的概念,也知道什麽是蒸餾,於是請了許多酒匠,不停的摸索,終於摸索出可行的蒸餾工藝。

  以此作為搖錢樹。

  釀造酒的酒精濃度較低,而白酒的酒精濃度較高,給人的口感截然不同,且酒勁很猛,讓人喝過之後難以忘懷。

  根據李笠親自給出的定義,這就是“高度酒”。

  因為白酒酒勁很猛,其他酒都比不過,且酒勁的“度數”又分高低,故而合適不同酒量的酒徒,一經推出,廣受歡迎,供不應求。

  於是,寒山城裏最受歡迎的“特供商品”,就是這種本地出品的“烈酒”。

  其中,酒精濃度極高、據說都能直接點燃的“燒酒”,更是成為不良奸商盈利的寶貝。

  他們用這種烈酒來勾兌,一壇烈酒可以勾兌出數壇“低度酒”,再拿出去銷售,獲利不菲。

  於是,在酒精利益的雙重驅動下,對於白酒以及燒酒的瘋狂搶購,導致市麵上所有商家都很難有現貨。

  能夠穩定購買白酒(含燒酒)的特供商家,成了奸商們利益來源的保障,於是,高價收購兌換券,就成了奸商們獲取暴利的唯一途徑。

  市麵上獲取兌換券的途徑隻有一個,那就是公廨:公廨將一定數額的兌換券,折做俸祿發放給官吏們。

  現在,因為兌換券和烈酒畫上了等號,出征、臨戰常以酒提氣的軍人,也開始癡迷兌換券。

  軍府順應“軍心”,開始以兌換券替代部分軍餉進行發放,此舉大受歡迎。

  加上釀酒作場故意控製烈酒的投放量,人為製造供需矛盾,進一步刺激奸商們對兌換券的“高價收購”。

  一番操作下,擊鼓傳花的遊戲愈發熱鬧,參與遊戲的人越來越多,人人都覺得自己能在鼓聲結束前把花傳遞出去。

  所以要趁著行情看漲,利用兌換券多買烈酒,以此賺錢。

  李笠掌握著釀酒技術,也控製著烈酒的產能,所以,有信心把這個遊戲維持下去。

  但是,釀酒需要消耗大量糧食,糧食暫時無法自給自足的徐州,需要外購糧食,來養活脫產軍人、工商業者。

  外購糧食的份額,終究不能無限製提升。

  在這種情況下,把寶貴的糧食分出來釀酒(製酒),風險還是不小的。

  這一點,但凡有些見識的人都能看出來,於是,對烈酒的搶購愈發瘋狂。

  這也是擊鼓遊戲的一部分遊戲內容,誰都知道鼓聲會停,卻都覺得自己不會那麽倒黴,所以,要趁著兌換券還有信譽,盡可能多囤積烈酒。

  沒錯,奸商們現在開始大量囤積烈酒,而不是立刻轉賣。

  這些奸商自己也在控製烈酒流向市麵的數量,以此哄抬酒價。

  他們越是哄抬酒價,兌換券就越炙手可熱,李笠不需要幹預什麽,“市場”自己就把兌換券的價值抬高了。

  對此,李笠不覺得意外,因為在另一個地方,此情此景已經上演了一次。

  現在的梁國,能買到烈酒的地方就隻有兩處,一處是饒州鄱陽,一處是徐州寒山。

  鄱陽的烈酒,被整個長江中下遊地區的奸商瘋狂搶購,而寒山的烈酒,一定會被兩淮地區的奸商瘋狂搶購。

  李笠將盛著各類酒的瓶子放入專用木架上,剛坐下,祖珽在外候見。

  。。。。。。

  陽光依舊燦爛,李笠在書房裏,聽祖珽講起齊國神武皇帝高歡的一些往事。

  高歡出身微寒,為懷朔鎮的一個破落兵戶,很窮,沒有前途可言。

  結果,高歡某日在城頭站崗放哨時,被路過的富家女郎婁氏看中了,而且是一見鍾情。

  婁氏年輕貌美,按後世的話來說就是白富美,看中了樣貌英俊、身材高大的窮小子高歡。

  高歡得了這個從天而降的姻緣,境遇有了極大改變,有了老丈人的錢袋子打底,便不斷結交邊地豪傑。

  後來,六鎮之亂爆發,高歡和親朋好友們,不可避免地卷入亂世旋渦,最後脫穎而出,成了把持朝政的權臣。

  昔日的狐朋狗友,也都身居要職,自稱為晉朝南陽王司馬模八世孫的司馬子如,便是其一。

  某日,高歡外出歸來,得府裏婢女告狀,說世子高澄,與高歡寵妾鄭氏私通,並有另外婢女作證。

  鄭氏出身滎陽鄭氏,為世家女郎,容貌出眾,原為王妃,後守寡,然後成了高歡的戰利品,極受寵愛。

  高歡得知此寵妾被兒子染指,氣得七竅生煙,把年方十五的高澄打了一百棍,連帶把黃臉婆婁氏也恨上,連麵都不見。

  高歡和另一個寵妾爾朱娥英(曾經是皇後)有一子高浟,便想廢了高澄,讓高浟當世子。

  高澄走投無路,找到“世叔”司馬子如救火。

  司馬子如很快就搞定了老夥計,理由則很奇葩:我兒子消難,也睡過我的小妾,多大點事嘛!

  又提起婁氏當年與高歡患難與共的舊事,提醒高歡,婁氏娘家人如今也是左臂右膀。

  而且高澄這小子能力極強,將來繼承家業,絕對是不二人選,何必為一個小妾鬧成這樣。

  高歡也過了氣頭,把告狀的婢女“處理”掉,一家人繼續好好過日子。

  依舊寵愛鄭氏。

  李笠聽到這裏,真是對高家的價值觀刮目相看,不過事情的重點不在於此,而是司馬子如那睡過自己父親小妾的兒子,司馬消難。

  因為前不久,司馬子如在北豫州(治虎牢)刺史任上叛逃,逃入梁國豫州(治懸瓠),現在,人已經到了建康。

  司馬子如作為勳貴之子、齊國駙馬,居然叛逃,其中必有緣故。

  具體緣故,李笠不清楚,因為公文裏隻說了結果,不可能說原因。

  所以李笠把祖珽從單父叫來,讓對方好好介紹一下司馬消難其人,看看司馬消難叛逃一事,到底意味著什麽。

  “毫無疑問,司馬消難得罪了齊帝,不得不出逃。”這是祖珽的判斷,不過他離開齊國已有一年多,不清楚最近發生了什麽。

  “下官以為,一定是齊帝鏟除異己,司馬消難受了牽連。”

  說完,祖珽問:“君侯,是否朝廷要因此有所動作?”

  事關機密,不過李笠不打算瞞,因為也瞞不了多久:“沒錯,朝廷準備出兵北伐,第一個目標,是齊國的北豫州。”

  “虎牢?這可是洛陽東麵門戶”祖珽喃喃著,片刻,瞪大眼睛:“莫非,周軍出潼關取洛陽,官軍取虎牢以東河南之地?”

  “君侯的徐州軍,此次是做偏師,給人打下手?”

  “主攻,莫非是沔北的王僧辯,亦或是淮西的陳霸先?”

  “對,我給人打下手。”李笠點點頭,對祖珽的戰略判斷能力很滿意。

  不愧為高歡、高澄父子接連任用的才子,雖然品行惡劣。

  “相王已經跟我打了招呼,公文前幾日送到,讓我做好準備,協助朝廷北伐軍,收複河南。”

  李笠所稱“相王”,指的是輔政藩王蕭繹,蕭繹雖然不是尚書令,卻錄尚書事,就是宰相級別宰輔,而擔任宰相的藩王,又稱“相王”。

  坐鎮沔北的王僧辯,給蕭繹當了多年僚佐,算是故吏。

  如今蕭繹再次錄尚書事,想要開疆擴土積累政績,自然要讓手頭上最能打的大將王僧辯衝鋒在前。

  而周國之前已經和梁國握手言和,前不久周國遣使到建康,告知梁國定於今年春末,進攻洛陽。

  所以,這次是梁、周兩國聯合行動,共擊齊國,各取所需。

  至於李笠,因為鄱陽王死了,朝中無人,自然就靠邊站,給紅花當綠葉。

  不,綠葉是陳霸先的豫州軍來當,打助攻。

  李笠的徐州軍負責望風,進攻濮陽,構成渡河進攻鄴城的態勢。

  以此迫使齊軍分兵隔河對峙,無法全力支援河南。

  也就是說,李笠變成了用來勾兌的烈酒,勾兌出的酒,貼別家的牌子,被別人拿去換錢(軍功)。

  祖珽聽到這裏,明白李笠叫自己回來的原因了,而不是僅僅打聽司馬消難其人其事。

  他麵色凝重:“君侯,下官得先問一些事情,才好出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