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為王前驅
作者:米糕羊      更新:2020-09-06 12:35      字數:3140
  上午,公廨廳事,暫時無事的李笠,聽張鋌講曆史人物的事跡,主角為晉末北府名將劉牢之。

  北府,指的是大名鼎鼎的北府軍(北府兵),劉牢之作為北府將領,於淝水之戰出名。

  他和後來的宋武帝劉裕一樣,都是彭城劉氏出身。

  當時,宗室藩王司馬道子執掌朝政,行事引起眾怒,鎮守京口的重臣王恭對此憤憤不平。

  王恭曾經找借口起兵逼近建康,迫使司馬道子把心腹王國寶殺掉、以平息眾怒。

  但王恭並未善罷甘休,依舊醞釀第二次起兵,誅殺司馬道子父子,於是司馬道子之子司馬元顯出了個主意:收買王恭的部將劉牢之。

  劉牢之時為北府將領,在王恭帳前效命,自認為勞苦功高,卻被出身太原王氏的王恭當做粗鄙武夫來用,所以心懷不滿。

  司馬元顯派人收買劉牢之,封官許願,承諾幹掉王恭之後,王恭之官位歸劉牢之。

  即由劉牢之掌控北府軍。

  這一私下聯係走漏風聲,但王恭不信劉牢之會倒戈,還設酒宴款待劉牢之,當眾拜其為兄,並將手下精兵都交給劉牢之,以其為前鋒。

  結果,劉牢之還是倒戈了,王恭走投無路,出逃時被俘,押送建康斬首。

  劉牢之取代王恭,率軍鎮守京口,如願掌控北府軍。

  過得幾年,占據長江上遊(荊州)的權臣桓玄擁兵作亂,朝廷派劉牢之率軍討伐,司馬元顯對劉牢之寄予厚望。

  但劉牢之見桓玄勢大,又怕自己平定桓玄之亂後功高不賞,司馬元顯會來個‘狡兔死、走狗烹’,所以行事猶豫。

  桓玄見狀,便派人暗中聯係劉牢之,封官許願,並離間其與司馬元顯的關係。

  劉牢之不願屈居司馬元顯之下,麵對桓玄的“善意”有些意動,但其外甥何無忌,以及部將劉裕(後來的宋武帝),勸劉牢之莫要上當。

  劉牢之不聽,臨陣倒戈,於是桓玄攻入建康,抓捕司馬元顯,控製朝政。

  然後立刻將劉牢之調任會稽太守,離開京口。

  京口是北府軍的大本營,此舉就是調虎離山,劉牢之悔之不及,後悔自己臨陣倒戈,被桓玄給耍了。

  於是謀劃反擊桓玄,北上江北,挾江北之地來對抗桓玄。

  但是,劉牢之一而再、再而三的倒戈,反複行徑讓前來議事的諸將鄙視不已,當場離去。

  劉牢之執掌北府軍多年,有赫赫威名,卻落得眾叛親離的結果,關鍵時刻,居然連老部下都指揮不動。

  加上誤以為自己兒子從建康出逃失敗、身亡,絕望的劉牢之走投無路,自縊身亡。

  劉牢之的經曆,說明了在朝廷動蕩不安的時候,武將一旦站錯隊,後果有多嚴重。

  張鋌仔細剖析:“劉牢之一叛王恭,投靠司馬道子、司馬元顯父子,算是投靠朝廷,因為這父子倆執掌朝政,有大義名分。”

  “二叛司馬元顯,投向桓玄,他身為平叛主帥,卻倒向叛賊,此舉就是背叛朝廷。”

  “結果倒向桓玄不久,桓玄入建康把持朝政,他又想著反叛桓玄,如此反複小人,當然得了眾叛親離的結局。”

  李笠問:“我看事情沒這麽簡單吧,且不說人品,我認為,他是被人耍了,耍了還不止一次。”

  張鋌明知故問:“請君侯細說。”

  李笠有些不確定的說,“那王恭,出身太原王氏,想來當時是一流士族?”

  “算是吧。”張鋌點點頭。

  既然是探討曆史,李笠便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當時,司馬道子、司馬元顯父子把持朝政,也就是說,大權被皇族拿去了,可那是什麽時代?‘王與馬,共天下’的時代。”

  “士族和皇族分享權力,結果司馬道子父子把權力收走了,士族不會甘心,所謂眾怒,想來是士族之怒。”

  “於是,就有王恭屢次兵逼司馬道子的事件發生。”

  “王恭第一次興兵問罪,劉牢之為其前驅,而王恭第二次興兵問罪,劉牢之倒戈,我看,他是選擇了皇族勢力,拋棄了士族勢力。”

  李笠緩緩說著,整理著思路:“王恭出身太原王氏,恐怕看不起劉牢之的出身,雖然要倚重他打仗,卻以粗鄙武人待之。”

  “所以,王恭可以和劉牢之結拜為兄弟,還把精兵交給劉牢之,卻隻是把他當做走狗,而不是當做平起平坐的自己人。”

  “簡而言之,就是士族們看不起這些出身微寒的武人,哪怕要靠著這些武人打仗,也不屑於把對方當人,而是當做狗。”

  “等到事成之後,司馬道子父子履行承諾,讓劉牢之取代王恭,坐鎮京口,掌控北府兵,劉牢之選擇皇族,實現了地位躍升。”

  “而桓玄起兵,劉牢之麵臨新的選擇,他若選擇為皇族賣命,那就是功高不賞,結局淒涼。”

  “不如來個借刀殺人,自己再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豈不妙哉?”

  “而那些等著看司馬道子父子倒黴的士族,也巴不得劉牢之臨陣倒戈,以便出身士族的桓玄攻入建康,給壞了規矩的皇族一個教訓。”

  “於是乎,這幫人的口舌,在劉牢之耳邊吹**風。”

  “這一次,劉牢之背叛了皇族勢力,投向了士族勢力。”

  “結果桓玄入了建康,把持大局,劉牢之想要當黃雀,卻發現自己沒了盟友,也無人相助。”

  “因為士族根本就看不起他,隻是把他個工具人,而皇族..皇族勢力被他禍害了,自身難保。”

  “不僅如此,他反複橫跳,部下也看不起他,於是眾叛親離,走投無路之下,自縊身亡。”

  李笠說著說著,下了結論:“劉牢之看上去像是反複小人,其實是卷入了權力鬥爭的旋渦,被各方勢力耍了一次又一次。”

  “他以為自己能夠給自己的命運做主,殊不知,在各方勢力眼中,他不過是個工具人,用完了就可以扔。”

  張鋌見李笠‘中計’,心中一喜:他故意提起劉牢之的事情,就是借古喻今。

  現在,李笠自己就想明白了,他再趁熱打鐵,可就事半功倍。

  於是勸道:“君侯,劉牢之前車之鑒,君侯不可引以為戒。”

  方才,李笠一聽張鋌要說劉牢之,就知道對方的意圖,問:“你的意思,是建康一旦亂起來,我不要傻傻的被人利用,變成工具人?”

  “對,君侯切記,莫要重蹈劉牢之的覆轍。”

  張鋌繼續勸諫,他認為,皇帝、皇太子出事後,諸位皇子之中,無論是誰上位,都不會把李笠當做可信任的自己人。

  同理,宗室諸王侯也是如此。

  又因為李笠的出身寒微,士族們也不會看得起他這個吏家子、粗鄙武人身份。

  所以,無論是誰來拉攏李笠,其本意就是把李笠當做個工具人,用完了就扔。

  那麽,李笠若傻乎乎的給人辦事,到頭來未必能有什麽好下場,即便僥幸避過各種腥風血雨,也隻會落得靠邊站的結局。

  因為,無論是皇子、宗室還是士族,都不會把他當做自己人。

  “有了劉牢之的前車之鑒,宋武帝可就聰明多了。”

  張鋌緩緩說著,兩眼盯著李笠。

  這意思再明顯不過,李笠沒有回避,迎著對方的目光:“時無桓玄,何來宋武?”

  “會有的,會有的。”張鋌笑起來,李笠雖然沒有表態,但沒有回避,說明時局變化讓李笠再也無法裝聾作啞。

  李笠問:“那,我們是以不變,應萬變?”

  張鋌回答:“君侯所言甚是,如今之計,就是以靜製動,靜觀時局發展,若時機合適,君侯可當機立斷...”

  “當機立斷?怕不是為王前驅?”

  “不可能,以君侯的能力及麾下兵馬之戰力,為王前驅的隻能是別人。”

  李笠看著胸有成竹狀的張鋌,真想問一句:建康搞出那麽多大新聞,你是不是幕後主使?

  沒錯,他懷疑張鋌在建康搞風搞雨,和皇帝、皇太子遇刺事件脫不了幹係,一如黃姈剛開始懷疑他是主謀那樣。

  但李笠通過對事件的分析,成功洗去了黃姈對自己的懷疑,而他對張鋌的懷疑,因為沒有證據,所以隻是猜測,問不出口。

  也沒有必要問。

  如果張鋌是主謀,哪裏會承認?如果不是,他一問,就是不相信對方。

  基於良心,李笠不希望皇帝、皇太子出事,但事實是這對父子真的出事了。

  皇宮裏的消息似乎已經被封鎖,所以這幾日來,都不知道皇太子病情如何,遠在寒山的李笠隻能早做打算。

  他覺得,如果暴風雨真的即將來臨,可得做好萬全準備。

  否則就真成了劉牢之第二,亦或是變成為王前驅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