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沸騰
作者:米糕羊      更新:2020-07-25 12:33      字數:3562
  泗水西岸,綿延十餘裏的軍營裏火光點點,宛若滿天繁星倒映在地麵,這火光既來自照明的火把,也來自取暖的篝火。

  天寒地凍,宿營的將士需要烤火取暖,所以即便大規模生火會有引發火災的隱患,各營帳裏依舊點起火盆,以便士卒們能夠度過冬夜。

  尋常兵卒擠在單薄、漏風的營帳裏,共用一個小火盆取暖,將就著熬過一夜,而各級將領乃至隨軍官員的待遇,可就要好上不少。

  至於全軍主帥、清河郡王高嶽,享受當然是最好的。

  此刻,他的大帳裏溫暖如春,地麵鋪著華貴的地毯,銅火爐裏燒的是無煙的上等木炭,銅熏爐裏,燒的是上等西域香藥。

  又有幾名歌舞伎在吹拉彈唱,為正在吃烤羊腿的貴人助興。

  高嶽是齊國宗室,為神武帝(追封)高歡的堂弟,如今位高權重,為朝中“四貴”之一。

  高嶽身材魁梧,因為年輕時苦怕了,所以發跡後生活奢侈,喜好酒色,即便是行軍打仗,一樣很會享受。

  許多將領出征,都會帶著女伎,而他不僅有女伎隨行,還帶著大量鍾鼓器樂以及精美服玩。

  隻要戰事沒緊迫到必須玩命,那麽行軍對於高嶽來說,和日常郊遊沒什麽區別。

  當然,享受歸享受,真要馳騁沙場,高嶽也不含糊,他打了十幾年的仗,所以覺得要對付梁國的草包將軍們,不在話下。

  隻是如今被這群草包弄得年都沒能好好過,高嶽十分惱火。

  去年秋冬之際,梁軍入寇,接連攻下不少淮北城池,兵鋒直指彭城,然而天子巡北,所以留守鄴城的高嶽,奉命率軍南下馳援彭城。

  所以,新年是在半路上過的,一如當年那樣。

  想到這裏,高嶽放下切肉的刀,用絹布擦幹淨手,斜靠著憑幾,看著眼前歌舞。

  數年前,侯景造反,勾結梁國作亂,當時也是年底,梁軍也是攻打彭城,他率軍南下增援,在寒山大破梁軍。

  現在,不知好歹的梁軍又來了,又讓他過不得一個好年,不過對方這次聰明了些,不敢靠近彭城,而是頓兵於呂梁。

  呂梁距彭城百餘裏,比起當年的寒山,遠了不少,但即便如此,高嶽覺得,不給梁軍再來一次教訓,對方就不會長記性。

  明日,他就能抵達彭城,接下來,可得好好招待一下,南邊這群不請自來的客人。

  倦意上湧,高嶽忽然煩躁起來,隻覺眼前歌舞索然無味。

  他不休息,是因為一直在等的人還沒來,正要發作,卻聽外邊傳來說話聲。

  不一會,僮仆來報,說薛娘子到了。

  高嶽拍拍手,歌舞伎們停止歌舞、告退,待其退出帳外,有兩人走了進來。

  卻是頭戴椎帽、身著裘皮披風的兩名女子。

  “怎麽這麽久?”高嶽有些不滿的說著,其中一名女子摘下椎帽,露出一張閉月羞花的臉蛋,來到高嶽麵前,行禮告罪:

  “大王恕罪...哎呀!”

  說話聲音軟軟的,身段更軟,高嶽隻覺喉嚨發幹,一把將這美人攬在懷裏:“你一個人說,可沒用。”

  “哎呀,大王恕罪,舍妹是第一次見大王,戰戰兢兢...”

  女子說著說著,對站著的妹妹點頭示意:“來,向大王賠罪...”

  另一名女子也摘下椎帽,露出同樣閉月羞花的臉蛋,高嶽定睛一看,卻見美人麵帶羞澀,如同受驚的小鹿,楚楚可憐。

  兩人年紀相差兩歲,樣貌相似,同樣身材高挑,卻別有風情:姊姊美而豔,妹妹美而媚,各有風情。

  也不枉我一擲千金,把薛家姊妹花摘下。

  高嶽如是想,一手摟著薛娘,又示意楚楚可憐的薛小娘坐在一旁,聞著兩人身上的香氣,隻覺‘食欲’大增。

  左右侍從見大王要‘辦事’,識相退出帳外,隻留下二女一男。

  高嶽欣賞著姊妹花,滿意之極,不由得為自己的好運沾沾自喜。

  薛娘貌美如花,出身鄴城倡家,年前時,高嶽花了大價錢,要請薛娘“出閣”。

  還沒**一度,又聽聞薛娘有個同樣貌美如花的妹妹,剛好到了年紀。

  他便要來個‘齊人之福’,讓薛氏姊妹一起‘出閣’,同一晚‘見紅’,一起收入府中。

  結果薛家推三阻四,似乎是想讓薛小娘‘奇貨可居’。

  高嶽奉命率軍南下,不得拖延,沒時間和薛家耗,為防夜長夢多,離開鄴城時,對薛家軟硬兼施,一邊許以重金,一邊放出狠話。

  他是當朝‘四貴’之一,位高權重,地位卑賤的薛家要是不識相,承擔不起清河郡王發怒的後果。

  所以,薛家扭扭捏捏了一陣,識相的把姊妹倆送到王府,王府隨後派人護送姊妹倆南下,今日趕到大營。

  一番沐浴更衣、梳洗打扮之後,便要侍奉貴人左右。

  想到這裏,高嶽看著風情萬種的薛娘,又看看楚楚可憐的薛小娘,隻覺腹部發熱、口幹舌燥起來。

  姊姊嬌豔芬芳,妹妹含苞待放,真是讓人難以取舍,高嶽隻覺自己身子熱得幾乎要沸騰起來。

  “你們倆,誰先上陣?”

  高嶽問道,薛娘聞言媚眼如絲,而薛小娘則羞澀不已,微微低頭,麵頰泛紅,讓高嶽見了,心花怒放。

  他正要做決定,卻聽得外麵響起刺耳的號角聲。

  “敵襲,敵襲!!”

  呼喊聲此起彼伏,示警的號角聲越來越多,把帳內春意驚散。

  高嶽一把推開薛娘,拿起一旁放著的佩刀,向帳外衝去。

  來到帳外,凜冽寒風迎麵吹來,讓高嶽打了個哆嗦,舉目望去,卻見北麵火光閃爍、人聲喧囂。

  左右趕緊給高嶽披上披風,又拿來鎧甲,高嶽把手一擺,麵露鄙夷:“區區蟊賊趁夜襲擾,不足為懼!”

  “大王,看動靜,恐怕....”

  “那又如何?南軍好以步卒夜斫營,傍晚出發,淩晨返回,他們此來不過是...”

  說著說著,高嶽麵色一變:此處位於彭城以北三十餘裏,而梁軍屯兵於彭城東南百裏外呂梁,其步卒哪裏過得來?

  那隻有一個可能。

  是騎兵,是梁軍騎兵來襲!

  可那又如何?

  高嶽不打算穿鎧甲,因為他判斷梁軍騎兵不過是來襲擾,數量沒多少,根本就衝不動大營。

  所以,這時候不能亂,否則各部兵馬間容易誤會,相互以為對方是敵人,自相殘殺。

  “傳令下去,各部兵馬閉營自守,莫要輕易出擊,以防為敵所趁!”

  剛說完沒多久,北麵火光大作,半邊夜空都被映紅,若是尋常失火,火勢不可能這麽快蔓延。

  又聽人聲鼎沸,北麵營地仿佛煮開的水一般,開始沸騰。

  。。。。。。

  北風呼嘯,綿延十餘裏的齊軍大營,其北端(上風向)燒起的大火,已經化作無數朱雀,扇動著猩紅的翅膀,向南撲來。

  所到之處化作一片火海,煙炎張天,人馬哀鳴,無數身影在火光之中掙紮、消失。

  身著紅色戎服、黑色鐵甲的梁軍騎兵,裹著寒風,夾帶著血腥和死亡的氣息,宛若波浪一般,一**衝刷著齊營。

  大營各處齊軍倉促組織起來的反擊,在驚濤駭浪中支離破碎,不斷被梁騎點燃的營帳,化作一朵朵燦爛的火花,為慌亂的將士們指明通向黃泉的道路。

  來襲梁軍仿佛無窮無盡,驚慌失措的人們四散奔逃,跑在野地裏,被騎兵衝撞、踐踏,這近在咫尺的生路,卻永遠也走不到出口。

  又有人向東跑,跳進冰冷刺骨的河裏,想要涉水登上東岸,躲開身後凶神惡煞的索命妖怪。

  無數人渡河逃亡,將河水激蕩得如同沸騰開水,沸沸揚揚。

  然而,許多人並不會水,跳進冰冷的河中,要麽因為推搡、擁擠、相互拉扯而溺水,要麽因為抽筋動彈不得,沉入水中。

  好不容易遊到對岸,但岸上不斷響起慘叫聲,許多人當場慘死,卻是好整以暇的梁軍騎兵,肆意踐踏、射殺登岸的落湯雞們。

  一個個絕望的身影被火光映紅,在不斷哀鳴的東岸上搖曳,宛若遍地綻開的鮮花,腥紅而妖豔。

  率軍夜襲、馬踏連營的李笠,看著四周一片猩紅,兩眼綻放著絢爛的光芒,騎兵威力之巨大,他今天終於真正體會到了。

  五千騎,突襲數萬敵軍大營成功,隨之而來的不是擊潰戰,而是殲滅戰,是一邊倒的大屠殺。

  相對於步兵作戰那種“勝不能追、敗不能退”的尷尬處境,大規模騎兵作戰的為所欲為,讓李笠光是想,就覺得興奮不已。

  此刻,他的胯下坐騎踐踏著生命,他手中馬槊,收割著無數生命,馳騁沙場的感覺是如此的酣暢淋漓,讓李笠全身血液仿佛都沸騰起來。

  前方一聲暴喝,吸引了李笠的注意力,火光之中,他看到一頭憤怒的野豬,鉚足全力向他衝來。

  那是個光著膀子的魁梧壯漢,渾身黑毛,騎在高頭大馬上,同樣舉著一根馬槊,孤身一人衝來。

  如同一頭暴怒的野豬,咆哮著衝刺,要和李笠同歸於盡。

  兩騎交錯而過,血光濺起,右肩瞬間消失的壯漢頹然倒地,一腔熱血染紅積雪地麵,如同一朵綻放的彼岸花。

  李笠率領騎兵穿梭在血與火之中,宛若疾馳在遍布彼岸花的黃泉河畔,化身引路的死亡騎士,將無數惶恐不安的靈魂,引向不歸的黃泉路。

  被火光映紅大半的夜空,漸漸放白,曠野裏,僥幸逃脫追殺的潰兵們驚魂未定,卻驚恐地發現原野裏,大量騎兵已經列隊完畢,正在加速。

  向他們迎麵衝過來。

  東方地平線上晨曦綻放,迎著朝陽衝鋒的彭均和梁森,看著野地裏潰散的人影,口中發出令人熱血沸騰的怒吼。

  “進攻,進攻!!”

  補刀般的第二輪進攻開始,梁軍後備隊對潰散的敵軍發動致命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