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是你?
作者:米糕羊      更新:2020-05-17 12:47      字數:2993
  策試正在進行中,李笠在場外聽人聊天,因為大夥說話都帶著口音,所以他勉強聽得懂一些,卻聽不到什麽有用的消息。

  又不好問,生怕穿幫,如此一來,他和旁人就沒有交流,所謂的“奇遇”自然不可能發生。

  索性就這麽旁聽,然後琢磨事情。

  策試,又名射策,經學策試取官的製度,據說漢時就有了,但那時的策試門檻很高,考試資格很難獲得,所以並不算是科舉的雛形。

  不過這樣的形式一直延續下來,隻是魏晉時期,九品中正製大行其道,做官靠投胎,策試取官這種靠考試當官的製度愈發邊緣化。

  當今天子受禪建梁後,設立經學生策試入仕製度,算是把被九品中正製牢牢把持的入仕途徑,撬開了些許小口。

  讓寒族子弟有機會靠著讀書、考試入仕,哪怕這機會依舊渺茫。

  當然,寒族指的是小地主,一般的平民,是沒資格稱為寒族的。

  之所以說機會依舊渺茫,是因為讀書本來就不容易,首先要能買到書,然後有能力去官學、私學讀書,一讀就得讀個數年、十餘年。

  尋常人家哪有如此財力,供一個男丁長期脫產讀書?

  所以,寒族子弟才有這個時間和資金讀書,但是,能入國子學讀書的人依舊是少數。

  寒族學子,隻能靠著在郡學、州學讀書時多結交人脈,然後盡可能參加州郡縣長官舉辦的遊宴,多在官宦露臉,爭取展示才華,得伯樂賞識。

  亦或是遊走於公卿門下,期望哪一天得貴人看中,加以任用,然後入仕。

  眼前這些學子,就是在借助各種機會交際,盡可能結識更多的朋友,為自己將來入仕增加微弱的希望。

  而李笠,想著想著思路擴散,又開始想如何發財:書和紙張,也有商機。

  其一,印刷術:製作水力印刷機,用活字印刷術大批量印刷書籍,用作弊一樣的出版能力,壓垮天下所有書商。

  其二,造紙術:改進造紙工藝,降低成本、提升產量,那麽賣紙都能賺大錢。

  造紙術已經不斷改進,讓這個時代的紙價,比起漢魏時低了不少,所以從晉宋之際起,公文的材質,紙張漸漸全麵取代竹簡。

  但紙還是貴,所以若能在保證質量的前提下,降低造紙成本、提升造紙產量,做出來的紙必然供不應求。

  紙張的種類可以很多,不僅是書籍、畫畫用紙,上墳燒的紙錢,窗戶紙,裝飾剪紙,甚至還有擦手、擦汗的紙巾,以及廁紙。

  要知道,這年頭上廁所用的都是廁籌(木棍、竹棍)來“清潔”,奢侈的做法是用布帛,很少有人用紙,因為一般的紙擦不幹淨。

  而各級官府,對於公文用紙的需求很大,少府寺就有紙署,負責造紙以供應宮中所需。

  所以,造紙術和印刷術,真的很重要。

  這念頭讓李笠有些小激動,不過很快便冷靜下來。

  造紙是一門技術,他沒從業經曆,所以無法“改良”造紙術。

  印刷業倒是聽人聊過,似乎墨水很關鍵:墨水性能不好的話,無論雕版印刷還是活字印刷,印刷效果都會很差。

  平日裏寫字、畫畫的墨水,適用於毛筆,未必適用於木雕(木活字)、泥雕(泥活字)、金屬活字。

  因為一般的墨水在金屬上的附著性不好,所以金屬活字沾上墨水後印於紙上,印出的字體可能會“殘缺不全”。

  甚至印出來的不是字,而是一團烏黑。

  所以,活字印刷用的墨水必須是油墨而不是水墨。

  他沒有從業經曆,所以不知道活字印刷所需墨水的調製技術,所謂的商機,也就是理論可行,實際上做不到。

  就在李笠想入非非的時候,考試已經結束,考生們離開考場。

  李笠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些考生,想要看看其中是否有替考,畢竟,傳言中的替考應該是存在的。

  替考做賊心虛,神情必然和旁人不同,而且因為與其他同學不認識,肯定不會有什麽交流。

  國子學的學生,大多出身高貴,氣勢與常人不同,而替考肯定是出身卑微,言談舉止肯定有差異。

  這樣的差異,平日裏人少時看不出來,但一群“貴n代”考生之中,氣質的差別很容易看出來。

  李笠仔細看著從眼前經過的考生,看了看,看不出什麽名堂。

  然後,他發現了一個熟人:那個傭書的年輕人,今日在門外食攤賣裹蒸的夥計。

  年輕人二十多歲,和其他多為十五六歲年紀的考生,形成鮮明對比。

  這位極不合群,和旁邊考生根本就沒有任何交流。

  走路卻是昂著頭,傲氣滿滿的模樣,但衣著和旁邊那些貴氣十足的考生相比,有些寒酸。

  李笠注意到,其人此時衣著,和方才在路邊擺攤時衣著不同,肩上挎著的布囊,正是那日在書肆背著的磨損布囊。

  你是家境拮據、所以勤工儉學的貧窮學子?

  李笠如是想,看向那年輕人的目光,充滿了敬意:努力奮鬥的人,無論出身如何,都值得尊重。

  對方很快注意到旁邊人群有人看著他,隨後看過去,發現是有兩麵之緣的“熟人”,點點頭,緩緩離去。

  其背影,在一群富貴學子之中,顯得單薄,卻又孤傲。

  。。。。。。

  翌日上午,台城內,少府寺官署,前來述職的李笠,在直屬上級和同僚麵前混了個眼熟,交接了珍珠,準備去辦一些手續。

  按後世的說法,那就是辦理入職人員檔案相關事宜。

  李笠作為臨時提拔起來的少府寺尚方署監作,是在鄱陽接受任命並且履職,相關“入職手續”其實是不完善的,所以既然人在建康,就得把手續補齊。

  管理官吏檔案的機構,隸屬尚書省,其官署距離少府寺不遠,尚方署特地派了個吏員,帶著李笠去辦事。

  本來以他的身份,沒資格享受如此待遇,不過因為大夥知道李笠是少府丞的人,所以很客氣,才有此安排。

  他後世常跑機關大院,所以知道在政府機構辦事很鬱悶,若無熟人幫忙,容易被辦事人員當做皮球踢來踢去,甚至故意為難。

  如今有人領路去辦事,“意思意思”當然要給,對方拿了“意思意思”,態度瞬間變得熱情起來。

  李笠對於中樞各省的設置、職能不感興趣,也不想知道為何自己一個少府寺尚方署官吏,要到尚書省來辦理“人員檔案”相關事宜,隻想結交朋友。

  便打聽城裏哪處酒肆比較“好玩”,哪天有空,他請客,請尚方署的諸位同僚喝酒,相互間認識認識。

  李笠如此會做人,那吏員笑得眼睛都眯起來,走路帶著風、打著旋,把李笠“卷”到尚書省裏去。

  尚書省又稱尚書台,地位重要,負責政令執行。

  政令執行,涉及大量檔案文書,這些檔案文書的處理、保存,是很繁雜的工作,所以負責相關工作的文吏“令史”數量也越來越多。

  一會,李笠要找的辦事人員,就是令史,而尚書省的令史,據說有七百餘人。

  李笠聽得這個數字,隻覺難以置信:“尚書省需要這麽多辦事令史?”

  “當然了,文書堆積如山,人手不夠的話,那可不行。”吏員侃侃而談,“不過令史和令史有區別,有的是官,有的是吏。”

  吏員帶著李笠穿梭在走廊間,時不時和過路的小吏們打招呼。

  甚至還帶著李笠插隊,繞過一群等著辦事的人,直接就走側門進了辦事的官舍。

  來到一處房間,李笠發現接待自己的令史,居然是個熟人。

  那令史看見李笠,愣了一下。

  兩人之前見過三次麵,一次在書肆,一次在國子學外食攤,一次在國子學考場外。

  李笠隻覺錯愕:是你?原來你是替考的槍手啊!

  但對方並無半分驚慌神色,仿佛之前從沒見過麵,李笠也不想多事,因為這種黑色產業鏈牽扯極廣,他活膩了才去舉報。

  兩人不動聲色,帶路來辦事的吏員自然認得那令史,便介紹起來:“這位是尚方署李監作,江州鄱陽人,監作鄱陽采珠事宜,如今來補辦手續。”

  “這位是張令史,負責檔案辦理事宜。”

  李笠如同初次見麵,一臉笑容:“幸會,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