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黃沙 第二十二節
作者:柘痕      更新:2020-07-06 21:27      字數:4922
  二人方一進入門內,一股芬芳撲鼻而來,很難想象,在這沙漠之中還能夠有如此清香的味道,讓人頓覺頭腦清醒了不少,一直低頭看著地麵的常無病下意識的便將腦袋揚了起來。隻見不大的房間裏,正對著二人,端坐著一位宛若從畫中走出來的少女,略微帶點兒嬰兒肥的臉龐上,神情顯得波瀾不驚,額上眉心妝形似盛放的鮮紅花朵,柳葉眉,雙眸清澈明亮,櫻桃小嘴,貝齒輕啟,臉上堆滿誠摯笑容。

  全身肌膚凝若羊脂玉,吹彈可破,一襲紅衣似火一般,披一件紅紗更顯仙氣飄飄,皓腕之上佩有墨綠鐲子。女子身前有一方桌,擱放著一張琴,與一隻焚香爐,嫋嫋煙霧正在升騰,想必香味便是由此而來,身側則是有些許綠植。目光拉近,這才注意到房間正中央有一張桌子,四張凳子,擺放在四個方位,桌麵上,一壺濁酒,幾隻玉質酒杯,以常無病的眼光來看,與此前何默掏出來的,應該是差不多的,此外還有一碟花生米,孤零零的擺在正中央。

  此外便是還有一張床,粉紅羅帳,繡有龍鳳的被褥,常無病都不太好意思多多大量,目光從不在那邊逡巡。

  見二人推門而入,那女子起身,襝衽一禮,說道:“二位公子,可喚奴家為知嫿,不知該如何稱呼二位公子呢?”

  何默猛吸一口這溢滿屋子的香氣,倍感通體舒泰,久久的一聲呼氣之後,徑直走向一張凳子,一邊說道:“我叫何默,你可以叫我何搗蛋。”然後一屁股坐了上去,抓起花生米便往嘴裏扔。

  那女子見他這般不見外,也是覺得有趣,掩嘴嬌笑,雙眸好似彎彎月牙,嘴裏還說道:“奴家知曉了,何搗蛋公子。”

  何默聞言,停下了手中與嘴巴的動作,看向那女子,眉毛一挑,而後便是嘴角微翹,笑容更濃,嘴巴動作繼續,將一顆顆被扔進嘴中的花生米給磨了個粉碎,另一隻手還衝那女子豎起大拇指。知嫿姑娘見此,麵上同樣是笑意更濃,這略顯稚嫩的臉龐,仿佛更加多了幾分風情萬種。

  如此人間絕景,隻是在此時的常無病看來,有些犯怵,第一次到這風月場所之中,內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有不少的罪惡感的。因此也不敢過多的打量房中的一切,包括那天仙般的女子。

  他跟在何默的身後,也選了張凳子坐下沒有著急去抓那些花生米,取過兩隻杯子,各自斟滿酒水,遞給何默一杯。然後便感受到了那女子向自己投來的目光,常無病隻是微微對視一眼,便將目光稍稍偏移,看向身前桌子上,說道:“姑娘可以叫我常無病。”

  那女子宛如天籟一般的嗓音再次響起:“好的,常公子。”

  何默舉起酒杯,笑道:“常兄,何必拘謹?來,咱兩……走一個先?”

  常無病遂也舉起酒杯,輕輕一碰,略微一點頭,好似想通了什麽關節一般,一個深呼吸後,便是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這沙漠青樓的酒,果然是濃烈的很,隻一杯下肚,便是仿佛血液都開始沸騰了起來,剛剛清醒些許的頭腦,就又有些不太靈光了。

  等到二人喝完酒,知嫿姑娘這才說道:“何公子,常公子,二位若是有那閑情逸致,不妨先聽奴家彈奏一曲?”

  隻見何默微微點頭示意,隨後便是一聲悠揚琴聲響起,緊接著,女子雙手撫在琴上,玉蔥指隨意遊走,撥動琴弦,無數次的指尖跳躍,演繹出繞梁天籟。時而好似銀珠落盤,清脆而急促,時而又如同涓涓細流,婉轉且綿長,變化無窮,短短一曲之間,讓人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一曲終了,知嫿姑娘已經抬手按住琴弦,再無半點聲響傳出,何默一手捏著花生米,擱放在微張的嘴旁,一時都忘記了將其放入嘴中。而常無病同樣是已經完全呆滯,盯著那好看的女子,眨也不眨。直到知嫿姑娘順著其灼灼目光看來,眨巴眨巴眼,常無病這才反應過來,憨憨一笑,目光有些遊移,不過最終還是選擇看向那好看的女子,微微點頭。何默已經將那枚近在嘴邊的花生米,丟進了嘴中,雙手在衣服上隨意的擦擦,而後飛快的舞動,鼓起了掌,僅一人,製造出來的聲勢,便好似坐下已是人山人海。

  等到這雷動的掌聲停住,那女子這才又開始撥動琴弦,這時,房門被輕輕敲響,常無病頓時有些心虛,可也並沒有表現出來。而後房門便被推開,一名笑容溫婉的女子,端了些酒水,以及數道菜品。原本隻有孤零零的一碟花生米的桌子,便瞬間熱鬧了起來,青菜也有,

  多是一些肉類,常無病也看不出原材料究竟是啥,隻不過,其中有一道,那叫一個讓人瘮得慌,赫然就是烤蠍子。

  擺完菜之後,那溫婉女子便告辭一聲,退了下去。二人十分有默契的將那盤蠍子給推到了一旁,打算眼不見為淨。

  其實此前,何默與常無病都已經用過餐了,這是臨時起意,所以便大半夜的偷溜出來。看著眼前的道道美食,香氣四溢,沾滿了人間煙火氣,與房間中的淡淡香氣,反而有種相得益彰的感覺,更是勾起饞蟲,二人便在這琴聲中,大快朵頤了起來。

  又是一曲終了,何默便招呼那女子,也一同享用。知嫿姑娘倒是沒有推脫,何默趕緊的也給知嫿姑娘滿上一杯,三人各自舉杯共飲。

  何默下筷如飛,好似隨意的問道:“知嫿姑娘啊,我等初來此城中,甚覺新奇,與此前所到過的地方,倒是有許多的不同。”

  知嫿姑娘杯中無美酒,率先給二人添滿,自己又滿上了一杯,聞言笑道:“何公子有何疑問,知嫿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何默問道:“知嫿姑娘可是從小便是生長在這城中?”

  知嫿笑容不見,也不著急著回答,而是盯著何默,好似一雙秋波流轉的雙眼,要將眼前的男子給看的通透。片刻過後,這才輕啟朱唇,說道:“何公子與常公子乃是貴客,知嫿理當盡力為何公子答疑解惑,隻是何公子所問之事,與你們的目的,好像並無太大關係,還請何公子為知嫿解惑。”

  何默也是灑脫一笑,說道:“知嫿姑娘莫要誤會,何某隻是覺得,如知嫿姑娘這等才情,沒理由在此困居一隅,因此對於姑娘的身世,便起了八卦之心,還望莫要見怪。”

  知嫿掩嘴嬌笑,說道:“倒是奴家,誤會了何公子的用意,奴家先行賠個不是。”說完又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何默同樣舉杯,飲盡酒水。

  何默問道:“此城,與外麵黃沙遍地的沙漠,差別實在是過於大了些,甚至都讓人有種此刻自己並不是身處沙漠的錯覺,而且格局上,過於工整了些,賞心悅目之餘,又多出幾分忌憚。”

  知嫿笑道:“能夠有如今的繁榮景象,自然是離不開城主大人的功勞了。那位大人,始終都在致力於將滄源城變得更好,若是能夠讓公子覺得賞心悅目,作為滄源城人,自然是倍感榮幸,至於忌憚,我想公子倒是大可不必,城主大人統治力雖然是絕對的,卻也足夠溫情,從不曾聽聞城主大人濫殺。”

  何默聽後,似有所思,摸了摸下巴,有撇了撇嘴,顯然是不太相信的樣子,從不曾聽聞城主濫殺,這個是相信的,至於到底其能不能做到如此,卻也是半點不信的。何默又問道:“若是在別處打聽,也是這般言語?”

  知嫿姑娘好似一下子心情變差了,雙臂環胸,腦袋微微一撇,嗓音也清冷了幾分,說道:“別處會不會也是這般言語,我哪裏能知道,剛剛所言,也隻是代表我自己的想法而已,公子自然是大可以不用相信的。”

  見對方生氣,何默卻突然嬉皮笑臉了起來,嘖嘖笑道:“初見隻覺知嫿姑娘一笑傾城,不曾想就連生起氣來,也是如此動人。”一雙眼睛,停駐在了那一對更顯挺拔的山峰之上,關鍵是還顯得滿臉誠摯。

  被這麽盯著,女子自然也是察覺得到的,瞥了一眼那賤兮兮的表情,忍不住一下子笑了出來,而後好似得著理一般,更加的挺直腰杆,使得山峰更是拔高幾分,輕哼一聲,婉轉動聽,半點不輸此前的琴聲,說道:“何公子這番言語,著實是有些傷了奴家的心,本想著以誠相待,卻不料被公子想做那受人指使,統一了口徑的傀儡之輩。”

  何默哈哈大笑,歉意道:“那何某在此給姑娘賠個不是了。”遂又將剛剛滿上的一杯酒灌入肚中。常無病本不太適應在這樣的環境裏,與貌美的陌生姑娘一起,見到二人有說有笑的推杯換盞,緊張情緒到時減輕了不少,自己隻需要在一旁繼續做一個隱身人,倒也還稱得上是萬事輕鬆。今夜,有佳肴,有美酒,更有美人相伴,還有那生死至交,想想便覺得人生至此,也還不錯。

  隻是不多時,這道道佳肴就已經被下筷如飛的常無病,給清繳幹淨了,美酒也在一次次的推杯換盞中,一滴也不剩了,美人依舊,再看何默,確實連笑容都變得有些憨憨的,雙目緊閉,不知是生是死,是睡是醒。偶爾的抽動一下,才讓人得以判斷其確實還有些生氣。

  轉眼間就是自己與這好看的姑娘大眼瞪小眼的情況了,這讓常無病瞬間又有些手足無措了起來,微微張開嘴,卻將到了嘴邊的話語生生給咽了回去,抬起的手,順勢便是摸向了後腦勺,撓了撓頭,一時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說什麽,要做什麽。

  那女子嫣然一笑,說道:“天色已經不早了,常公子,不妨與這位何公子,在此休歇一晚好了。那張床,大可以隨意使用。”

  常無病抱拳,道謝一聲,將何默扶起,去往床鋪那邊。何默嘴裏還不停念叨著“我沒醉”、“姑娘再來”這般話語,一直到常無病艱難的將其摔在床上,這才沒了言語,呼呼大睡起來。常無病則是又重新返回房間正中,坐在了先前一直坐著的凳子上,而知嫿姑娘,已經返回了二人進房時便坐著的那張凳子旁,見常無病又返回,詢問道:“常公子,可需要奴家,再彈奏一曲?”

  常無病本欲拒絕,但一眼瞥見那女子雙手已經撫在琴上,又看了看睡得死死的何默,點點頭,說道:“那就有勞姑娘了。”

  乘著寂靜的夜,就著習習涼風,琴聲再一次響起,突然間沒了喧囂,就連琴聲也好似不忍打破這樣的氛圍,顯得相當的輕緩。

  透過窗戶,看著高懸空中的明月,與那懸掛在天上的璀璨銀河,在這琴聲之中,不禁生起一股思鄉之情。不知與自己看著同一輪明月的故鄉之人,現在如何了,此時差不多也該是初春時節了,若是在家鄉,一定也還是很涼。按照家鄉的習俗,春節快要到了,隻是此後,怕是很長的一段時間裏,自己都無法在這個應當與家人一同度過的日子裏,和那聽話懂事的妹妹,一起吃頓餃子了。初見這充滿未知的世界,新奇之外,更多的,其實還是痛苦,愈發的認識到自己的渺小與無知,無助的感覺愈發深重,幾經生死,對於生命脆弱的道理,也愈發的深刻理解,不知何時,自己就會身死道消,所有的美好,也都將離自己而去。

  “常公子何故憂愁?”知嫿的聲音突然響起,將常無病的思緒拉回。

  常無病搖搖頭,說道:“隻是突然想起來家中妹妹,難免有些擔憂。”

  知嫿笑道:“莫不是家中妹妹,與我年齡相仿?”

  常無病略微有些驚訝,盯著她看了看,然後點點頭,說道:“確實如此。”

  知嫿氣笑道:“常公子,這就難免老套了些吧,我本以為常公子應當是為人比較老實,不成想套路也是這般深重?”

  常無病滿臉的疑惑,稍稍想了想,又撓了撓頭,說道:“不是的,真是想到了家中妹妹,並不是捏造,來爭取與姑娘搭話。”

  知嫿眉眼一挑,問道:“俊不俊?”其實談話的過程,琴聲也是並沒有中斷,問道此話的時候,很明顯琴聲勿得拔高了幾分。

  常無病有些無奈,說道:“哪有如姑娘你這般問話的。”

  知嫿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幾分,稍稍躁動的琴聲似乎也被其安撫了下來。常無病繼續道:“此次出門遊曆,隻望可以習得醫術,也好歸鄉之後,能夠造福鄉裏。隻是不曾想,這世界,遠沒有我想的那麽簡單,倒也是有些猶豫,不知此行到底是對是錯。”

  “是對還是錯,此刻去想了,也是無甚意義,隻要努力去做了,總歸是有些收獲的,到時便能知曉,其中對錯得失。”

  “姑娘說的是,事到如今,也唯有前行一條路可走而已,且不去想前路究竟會如何好了。隻是,這一路行來,倒是頗為讓人感到心驚,幾經生死,感覺確實不太好。”

  “此前見二位公子,似乎不太喜歡這盤烤蠍子,莫不是……在這無邊沙漠之中,讓蠍子給添了不小的麻煩?”

  “那蠍子……”常無病頓了頓,繼續說道:“確實是與蠍子有些不愉快的事情,所以近期內對於蠍子,隻會敬而遠之了。”

  琴聲突然停了下來,隻見知嫿柔荑雙手輕輕按在琴弦之上,讓這房間中更顯寂靜,簡直落針可聞。知嫿說道:“多謝常公子為奴家答疑解惑。”然後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何默,再看看常無病,繼續笑道:“那麽奴家自然也是理當以誠相待才是,知嫿確實並非打小就出生在這滄源城,隻不過,此刻作為滄源城人,便需要在其位謀其政,您說對嗎?若是想要在這城中打聽關於城主的消息,勸你們還是免了,隻是徒勞罷了。”

  常無病點點頭,有些滿頭霧水的感覺,隻是依舊拱手,以示道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