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黃沙 第一節
作者:柘痕      更新:2020-06-21 14:26      字數:10586
  又是一年秋風蕭瑟時節,過了那熱情似火、百花爭妍的時期,好似天地萬物都在趨於成熟,不光是物,人也是如此。一座曆史悠久的古國某處山坳,一道頎長身影,正牽著一匹老馬緩步而行。環顧四周,感慨良多,記得那一年,也是差不多這個時節,自己從本以為會待一輩子的村子裏,“出山”了,翻越那一道道仿佛直插天際的高山,在這至今仍舊略感陌生的世界中,漂泊不定,隻為心中的某個執念。

  獨自行走四方已久,常無病時常會這麽想,若非那一段機緣巧合,此時的自己,可能已然成為懸壺濟世的……老村醫了吧。日子肯定還算安穩,卻也見不到這般多的風景,也不可能會有救治妹妹的希望。

  ————

  夕陽正要躲進那連綿的大山之中,隱藏它那紅彤彤的身體,好似一把熱情洋溢的火把一般,將雲彩也燒成火紅。極目遠眺,目之所及之處,全都是起伏不定的山,與高高在上的天空連在一起,死死的將常家村西、南、北全部禁錮住。東邊也不知道是怎麽個光景,隻是老一輩的人們,都會告誡子孫們,少往那邊走。老人們的訓誡,還是應該多聽一聽的,俗話說得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嘛。一想到這裏,常無病便收起了遠眺的目光,順帶著連思緒收起,從記事起,常無病就沒見過自己的雙親,倒不是說如何失落、憂傷,隻是難免有些感覺心裏空落落的。家徒四壁,窮的叮當響,恐怕可以稱之為遺產的,便是名字還有田地吧,常無病,果真就是無病無災的,身體棒的如牛一般,不僅長的高,而且還很壯實,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無論誰見著了,都會覺得他是個精神小夥,因此也獲得了“鐵牛”的綽號。妹妹也是人如其名,常美麗,生的也確實算是國色天香,可是要了美麗,健康就不重要了嗎?妹妹的身體每況愈下,與小時候的活潑不同,恐怕現在從村東頭走到村西邊,都要累個半死。也正是這個原因,身體壯如牛的常無病,做了老村醫的學徒,隻是,對於妹妹的病情,老村醫也無可奈何。

  常無病低下頭,目光在田埂之間逡巡,好似在找尋著什麽。

  跟在後邊的常風說道:“牛哥,這山有什麽好看的嘛,從出生到現在,難道還沒看厭?”

  自打小時候,常風便總是跟在常無病屁股後頭轉悠,無論何時都要矮常無病一個腦袋,跟在後麵屁顛屁顛的,像極了狗腿了。至於為何這樣,大概是在某次見到常無病與妹妹的溫馨場麵之後吧,深受感動,也是可以理解的。常無病倒是樂得有這麽一個小跟班,但是常美麗卻總是對這個看起來憨憨傻傻的常風沒有什麽好臉色。

  常無病也不回頭,隻是笑著說道:“瘋子,你就沒有想過,山後邊,有什麽嗎?”

  “這誰知道呢。老村醫不是外邊來的嗎,你就沒問問?”

  “還是老樣子唄,總是說自己是打深山老林裏來的,醫術也是在那兒學的。”

  常風張了張嘴,隻是話到喉嚨,又感覺有些難以啟齒。沒了對話,常無病向後瞥了一眼,見其這般神態,太過扭捏,說道:“有屁快放。”

  “牛哥啊,你是不是想出去啊。”

  常無病搖了搖頭,說道:“出去幹嘛,出去有什麽?出去能幹什麽?何況,家裏還有妹妹要照顧呢。”緊接著便是歎了口氣,繼續說道:“誒,妹妹都這個年紀了,還是嫁不出去,我這當哥的,可愁死了。明明長得就賊好看,那些男的一個個都瞎了眼嗎,不就是身體差點,啥也不能做嗎。”

  常風一個激靈,趕緊接下話頭,不然一說起他妹妹,那可是沒個止盡的:“提親的人可不少,那一個個的,都能排到隔壁村了,還不都被你給趕跑了。”

  “那常靈,好吃懶做的種,能照顧好我妹妹嗎?還有隔壁村的趙二傻,虎頭虎腦的,憨的不行,被欺負了怕是屁都不敢放一個,我能把妹妹放心交給他?再說那劉跛子,還有他那同村的幾個,長得是歪瓜裂棗的,還嘴上不饒人,哪裏配得上我妹妹嘛,擱平時,都恨不得給他套上麻袋爆錘一頓。再遠的,就不好了,嫁這麽遠,我都根本不放心。要是有那花花公子敢上門提親,看我不打斷他腿。”

  “那你呢,咋還是光杆一個呢?”

  “嘿你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喜歡我的姑娘,那可是兩個巴掌都數不過來,老子真是不稀罕而已。”

  瘋子嘴上“是是是”的敷衍著。其實心裏是很清楚的,並不是常無病不想找,也並不是差到沒人看上,也有人幫忙撮合過幾次,隻不過對方姑娘,要麽是受不了關於這對兄妹的流言,要麽就是不喜歡被那“拖油瓶”拖累,所以這事兒,也就一直沒成。

  被山圍住的這一小片地方,耕地那是半點不缺,方方正正的田地一塊接這一塊,每一個村莊外邊,都是田地,所以保證自給自足,是完全沒有問題的。成片成片的水稻,每家每戶,菜地也有不少。二人此刻正在田埂之間行走,目的便是抓鱔魚,常無病的妹妹特別愛吃,而且,還可以拿去賣錢。說來也是奇怪得很,明明周圍湖泊並不多,每一塊水田,卻都可以得到灌溉,主要還是歸功於常家村的“水塔”,可謂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水,養育了這一方子民。至於為何如此,誰也不清楚,也不回去深究其原因,隻要能供水,那就是好水塔。老一輩的人聽更老一輩的人說,原本這裏是連湖泊都幾乎沒有的,全仰仗水塔,與現在的風和雨順大不相同,但這也都是老黃曆了。

  不消片刻,二人便發現了要尋找的目標,是一個藏得十分隱蔽的小洞,常無病蹲在田埂上。伸手輕觸洞穴,裏邊比較的平整,而且比較的濕滑,便知道這是要找的鱔魚洞了,若是蛇洞,則會更加的幹燥一些,而且也粗糙不少。雖說這一帶基本上都是無毒蛇,但是意外誰說得準呢,事實上以前確實是有人不小心掏到了蛇洞,給咬了,以為是無毒蛇,便沒上心,最終在家中睡死過去。

  確定是鱔魚洞就好辦了,常無病擼起袖子,將整根手臂都硬塞了進去,再拔出來,往複循環,一次次的“直搗黃龍”,眼睛還觀察著周圍,因為個頭比較大,比較“老謀深算”的鱔魚,往往會準備一個逃生用的洞穴。備用洞穴會比較的細窄,不容易被發現,並且二者是相連通的,這邊使勁掏,那邊自然會有水花產生的動靜。

  果不其然,就在不遠處便有隨著動靜不斷湧出的水花。常無病這邊手臂動靜不變,另一隻手已經變作擒拿狀。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這場“拉鋸戰”最終在鱔魚被消磨完耐心時,得以告終。

  右手抓著鱔魚,任由其掙紮不已,左手已經完全像是泥做的一樣。常無病笑道:“哈哈,今兒收成還不錯,抓了好多條,待會兒咱兩平分,你把今天的和前幾天的一起拿去集市上賣掉就可以了,再養下去,會瘦更多的。”他自己的自然不會賣掉,是要給妹妹做一頓鱔魚大餐的。抓來的鱔魚暫時是可以養在水缸裏邊的,隻是比較容易越來越“瘦”,但是若頻繁的來回,那就太浪費時間了,所以一般養個幾天,湊夠斤兩,就趕緊拿去集市上賣掉會比較好。

  跟在後麵的常風已經轉過身來,背對常無病,任由其打開背簍,將鱔魚放進去,嘴裏還說著:“我啥都沒做啊,就隻是跟在後麵轉轉而已,不用分我那麽多,而且你家……”

  “好了好了,客氣什麽,我在醫館當學徒,還有東西拿呢,我抓鱔魚隻是拿回去給妹妹吃而已,你要是不拿一半,這麽些,是想要撐死我們嗎?”說話間便已經將手清洗幹淨,並且順帶著將田埂重新恢複如初,算是事後“打掃戰場”吧,不然等田主人看到了田埂被破壞,可是要被問候八輩祖宗的。

  “可是……”瘋子本想再說什麽,卻被一隻抽在腦袋上的大手給生生打斷了話頭,常無病說道:“行了行了,就這麽分。走吧,回家吧,是時候得回去做飯了。”

  常風應了一聲,屁顛屁顛的跟在後邊。夕陽之下,兩道影子被拉的纖長無比,好似還在繼續攀談。

  ————

  看到了熟悉的家,常無病腳步便不自覺加快了幾分,低矮的房屋,略顯頹敗,卻也不至於四麵漏風,遮風擋雨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占地麵積不大,卻也有兩間房,一間堂屋,還有廚房。屋上的瓦片、屋子的磚塊、家裏的桌椅板凳,也是靠著村裏人的接濟還有幫忙,才能夠齊全,雖然也有一些關於兩兄妹不堪入耳的流言,但更加無法忽視的是村民們淳樸的善意。

  常無病推開虛掩著的門,從一點點細縫之中將手伸進去,將凳子挪開,最後將門打開,進屋之後將門閂閂住,轉身之後,便見到了一道玲瓏身影,正是妹妹常美麗,正滿臉笑容的喊了聲“哥”。常無病提了提手中分到的鱔魚,笑道:“等著,哥這就給你去做鱔魚大餐。”

  常美麗伸手摸了摸肚子,說道:“哎呀,哥,都說了讓你別總是出去弄這些鱔魚啊鳥啊之類的,還不如在家裏多陪陪我呢。而且,你看,我都被你喂得,肚子上都長贅肉了。”嘴上這麽說,一雙眼睛可是沒離開過鱔魚。

  常無病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好好好,明天我從師傅那邊做完學徒,就立馬回來陪你。”

  常美麗輕哼一聲,說道:“我都說了我沒病,那老頭沒點本事,能教你什麽嘛。”

  當初常無病拜師學藝,目的就是為了治好常美麗,最開始的時候,還信誓旦旦的與妹妹保證,學有所成的那一天,肯定就可以治好了,看著高興的哥哥,對未來充滿期望的樣子,常美麗

  也感到非常高興。隻是隨著學到的東西越多,也就越來越少在妹妹麵前保證能治好她了。直到某天,常無病回到家中,再也忍不住,抱著妹妹嚎啕大哭,嘴裏直說著“對不起”,其他的,什麽都沒說。一頭霧水的常美麗,第一次看到哥哥這樣失態,隻感覺有些傷心,便也跟著大哭了起來。自此,常美麗對於老村醫,也就沒了什麽好印象,也一直堅持自己沒有得病。

  常無病抬起一手,作勢要敲板栗,說道:“怎麽這麽說師傅呢,老先生醫術精湛,平日裏也沒少幫襯我們家,得感恩,知不知道。”

  常美麗雙手握住那舉起的手,緩緩的放下來,並且微微左右搖晃,撒嬌般的說道:“好嘛,不說就不說嘛。走吧,去把鱔魚處理掉?”轉過身去,一隻手牽著哥哥寬厚的手掌,便要去往廚房。常無病笑著搖了搖頭,任由其拖著自己往前走。

  從廚房拿了砧板,來到外麵,開始處理那些鱔魚。常無病先是取出一條,然後將其摔暈,一隻竹簽釘入鱔魚腦袋中,將其身體扶成筆直,手握鋒利的菜刀,輕輕一拉,便是開腸破肚,再用刀將內髒全部刮幹淨,最後手起刀落,使其腦袋與身體徹底分家,而且,需要扔掉的腦袋上,沒有一分多餘的肉。可能,這就是窮苦人家的拮據天賦吧。

  一旁蹲著的常美麗,滿臉笑容,仿佛看到的不是鱔魚,而已經是一道美味佳肴一般。

  常無病如法炮製,每一條鱔魚,都已近乎完美的方式,完成處理。在一旁早已準備好的一盆水中,將手以及砧板、刀全部清洗幹淨,然後倒水、扔內髒,將東西全部拿進屋內,所有的事情,都是由常無病一人完成。這些活兒,常美麗也做不過來,更為重要的,還是常無病會心疼。

  接下來的燒火做飯,也是一樣全部自己完成,隻是每次做飯,常無病可就不許常美麗“觀摩”了,因為要保證做好之後,能夠有一個驚喜,再一個原因,就是柴火火勢太旺,還有燒火做飯味道嗆人,怕燙著,怕嗆著。

  常美麗百無聊賴之下,隻得自己躺在床上,獨自發呆。想著自己好似累贅一般,有些小憂傷,但是哥哥總是那麽照顧自己,又有些高興,醫館的學習還有工作,讓哥哥再也沒了以前的自信,甚至還會經常暗自悲傷,就讓她又有些生氣,待會兒聊天,估計也是三句不離“瘋子”,便會讓她有種難以名狀的心情,不經意間便發出了一聲輕哼。思慮之間,常美麗在床上也是翻來覆去,最後可能是察覺到太累了,便消停了下來。那常風,常美麗也見過,憨憨的,還很耿直,好似一個傻子一樣,到底哪裏好了嘛。

  不一會兒,便聽到哥哥喊吃飯的聲音,常美麗應了一聲,從床上爬了起來,好像瞬間有勁兒了一般,甚至還略微的小跑了起來。

  一直趕到吃飯的地方,看的常無病那叫一個心疼,忙說道:“慢點慢點,別急,飯菜又不會跑了。”

  菜不多,就兩盤,一盤炒鱔魚,一盤炒黃瓜。

  常美麗已經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一隻手拿著一根筷子,輕輕敲擊盤子,發出“叮叮”聲響,嘴裏說道:“小二,上飯上飯。”

  簡易的餐桌,其實就是盤子擺放在比較高一點的凳子上,兩隻低矮凳子,則放在兩側,因為是夏末秋初,蚊子挺少的,還有涼風習習,在屋外吃飯,比較涼爽,所以一般這個時候,常無病家就在外邊吃飯。

  常無病已經端了兩碗飯出來,給了妹妹一碗,騰出來的手抄起筷子,作勢要打,說道:“說了多少回了,吃飯,不要敲碗。”

  已經將菜送到嘴裏的常美麗含糊不清的說道:“這不是碗呀,是盤子。”

  常無病瞪了她一眼,常美麗立馬夾著菜放到常無病的碗裏,嘿嘿說道:“哥,好吃。”

  常無病翻了個白眼,說道:“那是自然。”

  “哎喲哎喲,常大廚今兒又去哪兒野了,爬上哪家小娘子的床上啦。”

  這般調侃,常無病倒是有些習慣了,也挺無奈的。隻是將自己今天與常風一起抓鱔魚的英勇事跡,都告訴了妹妹。惹得她又是一陣唉聲歎氣,說是讓常無病上點心吧,再大罵那些眼光短淺的女子,真是眼屎遮住了眼光,這麽優秀一人,就是看不到麽。常無病也隻是訕訕笑著,說不出什麽話。

  在這差不多天快黑掉的時候,一人從他們門前經過,還笑著說道:“阿病,還沒吃完呢,走啊,一起去前邊玩玩兒。”

  常無病和那人,都是居住在村西邊的,而所說的“前邊”,所指的,就是村東頭,那邊住的人相對多一些,並且還有一片較為開闊的地方,可以讓人們聚集在一起談天。所以村裏的人,一般都是白天勞作完之後,太陽落山之前,把飯吃完,然後再去那邊玩玩兒。

  常無病笑道:“還沒呢,你先去,吃完再去找你。”而對麵的常美麗,沒有什麽表示,隻是默默吃飯而已。每次有外人在,她都不怎麽說話,給人一種溫婉賢淑的感覺,隻有常無病知道,那嘴巴,要是刻薄起來,可真是一絕,而且還愛胡思亂想,這樣難怪,平日裏都是留她在家,她也樂得哪裏都不去,閑下來,肯定就免不了多想了。

  常無病吃完飯,將碗筷一並清洗之後,便去往村西邊,都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道路,即便是黑燈瞎火的,也能夠走的相當的穩。而且,其實還有很多戶人家,是有燈光亮起的,也可以起到照明的作用。這些住戶都是零零散散的分布著,大體上,也都是坐北朝南,這個點,還是可以看到許多人的,有些是坐在門口乘涼,常無病也都會主動打招呼,也有從村西邊走回來的,互相碰頭,閑聊兩句,便很快分開。走過的路程並不遠,一路上看到的住戶,其實也不多,整個村也就是三四十戶人家,一到這個時候,就會顯得有些熱鬧。與常家村隔著一整片耕種田的趙村,居民就相對要少一些了,地方也要小很多,可沒這麽大的開闊地可供閑聊。而常無病一直以來印象不是很好的劉家廬,比常家村還略大一些。別看地方小,其實村落還挺多的,此外還有餘家大門、李家村、朱家鎮等等,朱家鎮也經常被調侃為“豬窩”。常家村處於中部偏西的位置,離著西邊的群山比較近,再往西,就是趙村了,兩個村子離得是最近的,而這個近,也是相對其他村子來說的,其實中間的農田是不少的。

  常家村北邊,就是劉家廬,這個村子,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其吵架的厲害,還有地痞無賴的那股勁兒,確實不討人喜歡。而常家村更南邊以及更東邊,村落數量上就相對多一些,互相之間也隔得比較近,但是與這三個村子,又離得較遠。

  常無病來到從東頭,很快就找到了那位鄰居,正在與他人攀談。這人年紀比常無病要大,平時也是給予了他很多幫助的,較為普通的麵孔,皮膚微黑,勞作起來非常的賣力氣,無論是平時自家做事的時候,還是給人幫忙,都很認真。

  常無病十分自然的加入其中,開始閑聊起來,其餘幾人也都是青壯年,所聊內容無非就是些家長裏短的事情,而有常無病的加入,說不定也會加入一些某某家孩子病了,或者是哪個老爺子身子骨可還硬朗這樣的話題,這樣的閑聊,基本上每天都會有。而那些小孩子們就比較的活躍了,經常會作伴一起,做一些小遊戲,比如躲貓貓,再或者是打拐,單腿著地,另一隻腳撅起來,用手拉住,並且用這條腿的膝蓋去完成進攻,讓別人雙腳著地或者是幹脆摔倒在地,就算是取得了成功,直到最後隻剩下一人能夠保持單腳著地的姿勢。

  而大人們的閑聊時間,也不會太久,便都已經散去了。常無病怕大晚上的妹妹一個人在家裏會害怕,再一個也是飯菜也差不多消化了一些,想要回去吃些菜瓜。所謂菜瓜,便是既能夠做菜也可以生吃的瓜,不知道別人家怎麽弄,反正就常無病來說,是非常喜歡生吃的,那叫一個爽脆可口。隻是妹妹好像不怎麽愛吃,這就導致常無病每次都要切一半留一半,一個瓜做兩天吃。

  在這裏,對錢其實沒有什麽概念,更重要的還是在於以物易物,比如我家黃瓜多一點,別家茄子更多些,那就可以互相換一點,畢竟菜的成熟可不是人可以控製的,一下子全熟了,必然是會有多的,這時候拿出一點來分與別家,可以防止爛掉,也可以在別人家菜成熟的時候,得到一些,這樣就總能夠吃上新鮮菜了。

  除去在醫館做學徒的時間,這樣的日常,基本上就是常無病每一天的生活了,會有對於妹妹病情無可奈何的苦惱,也有娶不到媳婦的小憂傷,同時,也會有家長裏短的閑聊的輕鬆愜意,還有辛苦勞作之後收獲的喜悅。

  後半夜,全村人差不多都已熟睡,黑暗之中,卻有兩道黑影閃現,前行的腳步不緊不慢,而前進的方向,直指水塔。

  其中一位體型相對較小的人開口詢問道:“老哥,你說這地方,真的能有水元珠嗎?而且,就算有,就真的能有用?”

  被其稱呼為老哥的人,比較的壯碩,衣服都被肌肉撐的鼓鼓的,還有滿臉的絡腮胡子,顯得十分粗獷。而有趣的是,那體型相對較小的一人,綽號叫做胡子,而並非這絡腮胡漢子。聽聞這疑問,絡腮胡漢子開口道:“這地方,農田一大堆,卻並沒有多少湖泊,供水一事,必有蹊蹺。結合在南邊打聽到的消息,這水塔裏邊,多半是有元珠的。而且,不管有沒有用,不都是得取來試一試的嗎。”

  那體型相對瘦小的漢子麵容看起來相當陰沉,咧嘴笑笑,沒有說話。很快,二人便來到了水塔旁。水塔位於

  村子最東邊,構造有些奇特,木製的水塔,朝向村子的方向,有不少的出水口,有開關控製,這裏也是村民們取水的地方,雖說現在也並不一定非要到這裏才可以獲得水,但這個習慣卻讓一輩輩人傳承了下來。而背麵,則是如同水槽一般,而且坡度較緩,聯通一條人工開鑿的河流,這條小河,幾乎途經所有的村莊。而水塔兩旁,則是梯子。順著梯子而上,則能夠進入到可以容納一到兩個人的狹小空間,裏麵放著一顆黑色的小珠子,看起來好似鐵球一般,村民們通常也稱呼其為“鐵球”。時間一長,水塔總會有些許損壞,然後便是修修補補的,所以整體看起來,新舊不一。倒是這鐵球,從來就沒有出現過問題。

  這兩人可不管這些,直接去往水塔存放鐵球的地方,動用了些許蠻力,將安置鐵球的地方破壞掉了,卻沒有驚動任何村民。在動手期間,兩人再無任何攀談,好似隻是專注做事一樣。得手之後,這才動身繼續往東而去。

  打破清晨的寧靜的,並非是往常一般的第一束陽光,而是來自於老村長的怒吼:“這是哪個狗日的幹得好事!”

  正準備去老村醫那邊的常無病尋著聲來到了水塔旁,發現老村醫也在此地,便上前去問好。經過一番閑聊,原來是水塔出問題了,最為關鍵的鐵球不翼而飛,並且安置鐵球的裝置還有些認為損毀,很明顯,這是被偷了。

  出了這般狀況,老村醫便告訴常無病,無需趕去醫館做事,先等這件事告一段落吧。若是擱在平時,倒還不錯,但是現在,卻讓人高興不起來。聚集起來的人們,七嘴八舌的在各自說著自己的意見,有說肯定是劉家廬的人偷的,雖然這事兒於道義不合,但誰知道他們心裏的道義能換幾個菜。隨之便有許多人附和,說肯定是這樣的,也有猜測是不是西南邊那幾個村子搞得鬼,畢竟曾經也是有過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還有諸多意見,在這最適合互相懷疑的時期,隨著偏見一一浮現,讓感同身受的聽者,無不引以為真知灼見。最終形成了三股比較主流的意見,可能是劉家廬的人偷的,也可能是南邊朱家鎮的偷的,理由和前邊這個差不多,豬窩裏出來的,沒個好東西,還有一股意見,說是那平日裏看起來老實巴交的趙家村偷的,這份老實肯定是裝出來的,指不定憋著什麽壞呢。不過,無論哪一種說法,最為關鍵的一點,那就是沒有證據,所以誰也說服不了誰。

  村長咳嗽了一聲,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接著說道:“好了,大家都靜一靜,這事兒至關重要,這鐵球,無論如何都是要追回來的。我看啊,多半就是哪個村想多要些水,才這麽做的,要是真這麽不要臉想據為己有,大不了就是聯合其他村,答應多給些水,強迫他們交回來。隻是,具體在哪個村,還不好說,誰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一時間都沉默了下來,顯然猜測歸猜測,但是誰也不能確定究竟是哪個村幹的。就在這時,一個微弱的聲音響起:“昨天夜裏,我看到有人在村子邊上晃悠,估計是那些人偷的吧。”

  瞬間,眾人齊刷刷的看過去,是一個看起來比較靦腆的漢子,他繼續說道:“昨晚上我爬起來撒尿,就聽到外邊有動靜,當時就順著窗戶向外瞥了一眼,就看到一個高高壯壯的身影,旁邊還跟著一個很瘦的人,他們正好往趙家村的方向去了。”

  這時候便有人大喊一聲“怎麽樣?我說就是趙家村那些癟三偷的吧。”眾人一臉恍然的樣子。

  “我看未必。”發聲的,正是常無病身邊的老村醫,老人雖然是打外邊來的,但是精通醫術,好多別村的人,也都因為其醫術慕名而來,常家村那更是不談,每家每戶,多多少少都是受了些恩惠的,所以他說話,及其有分量。老村醫繼續說道:“從破壞的程度來看,偷東西的人,肯定是衝著“鐵球”來的,雖然趙家村的人也都知道鐵球就是水塔的關鍵,但是偷去了也不知道怎麽使用,這樣他們不也會用不上水嗎?大家不如將懷疑的對象範圍更加擴大一些如何?”頓了頓,見眾人一臉茫然,這才道破:“也有可能是外邊來的人幹的。”

  大家這才如茅塞頓開一般,很明顯此前也是沒有想到過,畢竟這地方,這麽些年也就老村醫這一個外鄉人出現過。他繼續點破,道:“現在距他們離開村子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大概率就是往東去了,準備翻越群山。這些人怕是不好惹的,我看,此事不如就這麽算了吧。”

  聽聞此話,不僅是人群中發出一片質疑,村長也微微皺眉,顯然不想就此算了,但是老村醫的話,多少還是聽得進去的。就在此時,常無病毛遂自薦道:“村長,我去追吧。”

  一眾年輕氣盛的人,也立馬響應,齊聲說道:“我們也去。”

  老村醫驚慌道:“傻小子,別逞能。”

  常無病轉頭笑道:“放心吧師傅,沒事的。”便衝了出去,而從小就屁顛屁顛跟在後邊的常風,自然也立馬跟上,老村醫伸手抓了個空,隻得歎息一聲。

  眾人向東而行,有十來人,都是村中年輕力壯的人,眾人麵上都有些怒意,著實是這蟊賊太過膽大妄為。他們三兩個人組成一個小隊,分開行動,分為六股,在縱橫交錯的田野間快速穿梭,而常無病,自然是與常風一起。

  村東頭有一條比較破舊的竹橋,將常家村與田壟聯通,事實上,橋那邊,除了田地,還有一片不小的樹林,每顆大樹,都是有歸宿的,平時燒火做飯的木柴,便是來源於此,處理枯枝,或者是在不傷害大樹的前提下進行砍伐就可以了,同時,秋收之後的水稻杆,通常會在各自的稻場上堆成一堆,往往就是幾戶人家共一個稻場,所以常年可以看到稻場四角都會有高高堆起的草堆。這些草堆也可以成為小孩子們遊戲的“戰場”,或者是試膽的地方,爬上草堆非常容易,高度也往往比成人還要高出不少,縱身一躍,踩踏在鬆軟的泥土上,也不會感到疼。

  眾人越是往前走,距離離得也越遠,這也是共同商議的結果,因為視野比較的開闊,這樣廣撒網,也不會擔心會漏看掉可疑人員。這細窄的田埂,基本上隻夠雙腳並攏站立的寬度,但是對於他們來說,完全就是如履平地一般,追趕的速度倒也是並不慢,然而那兩人已經離開了恐怕有幾個時辰了,所以此番到底能不能追上,眾人也是心裏打鼓。所以有些人幹脆就已經有了進山的打算了,這個提案也作為待商榷的意見保留了下來,約定在趙家村匯合,之後的,便視情況而定吧。

  而當眾人來到趙家村的時候,各自的答案,全都是一無所獲,此時的太陽,比起出發之時,已經偏南了不少,也高了不少,更顯毒辣了幾分,讓眾人都感到有些燥熱。詢問過趙家村的村民,期間還鬧出過不愉快,眼看就要爭執起來,好在最終有人說道見過兩個陌生人離開,誤會才解開。同時,趙家村也知曉了鐵球被竊這件事,一時間也都有些驚慌。

  得到了線索,眾人便開始繼續趕路了,依舊是老法子,隻是這一次,又多出了許多趙家村的青年,畢竟,水珠的事情,事關重大。

  趙家村更東邊,其實也都是差不多的光景,一些縱橫分布的田壟,時不時可以看到幾塊稻場,同樣的視野開闊,但也很廣,分頭行動,互相之間聯係有些困難。

  就在太陽位於正南方的時候,那股燥熱感已經達到巔峰,影子也好似受不了這毒辣的陽光,而選擇縮進了腳下。常無病二人一直處於追趕的狀態,即便是常年在田野間自由奔走,此時此刻也覺得相當疲憊了,這種狀態下要進山,危險肯定會倍增。

  突然之間,常風喊了聲“牛哥”,常無病帶著些許希冀,轉身望去,順著其眼光看過去,果不其然,發現了兩道可以人影,正處於一片墳塚地,一條較為寬闊的道路,將眾多墳墓與田野分開,想必此處便是趙家村埋葬先人的地方。二人好似一下子來了勁兒一般,快步跟上去,不一會兒,那兩人似乎也有所察覺,停步轉身望了過來,最終四人對峙於一片墳塚旁。

  其中一人,膀闊腰圓,渾身的肌肉令人頭皮發麻,滿臉絡腮胡子,使得本就高高壯壯的他,看起來更加勇武幾分,而另外一人,則是個陰沉臉,有些不屑的盯著常無病二人,相對於絡腮胡漢子,身形就要顯得消瘦一些,但其若是與常無病他們站在一起,肯定看起來也會感覺比較壯實,並且有些過於白淨,臉色也略顯蒼白。很明顯,二人都並非是務農的人。而在這裏,大片大片的土地,使得每家每戶都會非常心甘情願的成為農民的,辛勤勞作,完全可以豐衣足食。

  那陰沉臉漢子扯了扯嘴角,但也並沒有開口,那絡腮胡漢子也並未有所動作。常無病沉聲問道:“是不是你們兩偷了鐵球?”

  那陰沉臉漢子嗤笑一聲,不屑於回答。常風一腳踏出,怒聲說道:“肯定是這兩賊人做的好事,既然不肯回答,那來硬的就好了。”眼看著便要動手,對於二人來說,打架,確實是從來沒虛過誰。從小便是與鄰村的孩子互相幹仗,一大幫小子,在田地裏拳腳相向,在泥地裏打滾,特別是與劉家廬那幫小子,必然是先來一場“文鬥”,互相言語攻伐,所說言語,簡直就是不堪入耳,隻是往往剛學會對方的罵人言語,對方總能夠出些新花樣,惱羞成怒的常家村人,就隻好用拳頭來代替髒話了,一次次打的那幫小子哭爹喊娘的,那叫一個爽快。

  一場闊別已久的打架,一觸即發。隻是,這一次所麵對之人,卻非常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