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作者:灰度值      更新:2020-06-21 11:49      字數:3424
  開年公司複工首要準備的就是上一年留下的新企劃,每次這東西一出現,言寧佑就要無休無止地開會。

  今年也沒什麽差別,當初董事會和他對著幹的家夥依舊穩坐大股東的位置,言寧佑動不了他,對方也動不了言寧佑。這關係的擰巴程度,已經快要趕上俞婭楠與言寧佑這對母子間詭異又和平的對立。

  裴邵俊自從多了這麽個生活助理的工作後,連回家過年都能成為餐桌上被誇耀的對象。當然誇完了就要開始問東問西——什麽工資多少、配車與否、交到女朋友了嗎等等。

  一邊受著全家十幾口的熱烈關注,一邊默默在心裏咀嚼著言寧佑的名字。裴邵俊雖然彎得快要從天上跌進海裏,他也沒敢真的去肖想自家老板。

  從一個生活助理的第六感來說,裴邵俊覺得言寧佑很好看,同時也覺得言寧佑很可怕。

  兩點之間直線最短,雖然“好看”和“可怕”看似毫無關聯,但裴邵俊還是給它們連上了一條筆直的大道。

  言氏上層的爭權動蕩,裴邵俊一無所知,他唯一了解的就是言寧佑的行程改變了。

  過去總是會從言家別墅出發的老板,現在連續好幾個月都是留宿公寓,這中間的差別可不是從一個地方換到另一個地方。

  有段時間裴邵俊一看到言寧澤的臉,就會想起那條沾滿精液的床單,雖然豪門的事情往往超脫常理,不過這兩個人是親兄弟吧?盡管同父異母,可也一起生活了十幾年啊。

  過完了煎熬又多難的年假,裴邵俊上班第一天,果然又一次在公寓樓下接到了言寧佑。

  幾日不見,氣色更佳,原來那種因為睡不飽而留下的疲憊自言寧佑的臉上一掃而空。

  上了車,言寧佑還好心情的問到裴邵俊在玩的抽卡遊戲。聽說這家夥非洲人附體,十抽無橙,百抽中三後,言寧佑好心地用自己頂級歐洲人的血統拯救了下即將氪金致殘的小助理。

  看著眼前橙光閃爍的卡包,裴邵俊吐了口氣,深刻體會到了——血統這種東西,果然是從投胎起就決定好了的。

  “你談過戀愛嗎?”坐在車裏等待紅綠燈的言寧佑,無聊地翻了翻手機相冊。最近他給言寧澤送的玫瑰,全都成了自己泡澡、洗腳的香氛添加劑。

  為了不讓大把大把的玫瑰慘遭套套的毒爪,那些剩下用不完的,一部分讓言寧澤拿去做了幹花包,一部分擺去廁所成了空氣清新劑。

  以至於言寧佑現在聞到玫瑰花香,就渾身發抖、毛骨悚然。

  “談過。”裴邵俊大學那會談過一個學長,兩人在牽手親嘴的階段分手,劇情簡單又寡淡——因為學長要畢業工作了。這場開始於校園的戀愛,也在接軌現實時終結。

  “如果你們吵架,你會用什麽辦法哄對方?”言寧佑已經放棄了浪漫攻勢,那些招式在言寧澤眼裏,比國產言情劇的演技還要尷尬。

  “就,道歉?”裴邵俊不確定地回道。

  “沒用。”言寧佑在道歉這事上是有案底的。在言寧澤看來,言寧佑每次的道歉都是一種真心實意的情趣,其他則無。

  “不夠真誠?”

  “很真誠。”

  “那你們開誠布公地聊過嗎?”

  “聊過,但是意見無法統一。”

  言寧佑想讓言寧澤做羅網上的獵物。

  而言寧澤則想掙脫羅網飛去迦南地。

  “老板,您說的是,大少爺嗎?”

  話一出口,裴邵俊就後悔了,還好這會司機已經把車停在了公司樓下。

  言寧佑挑了下眉,也沒生氣,隻是哼笑著自言自語道:“居然這麽明顯。”

  下車給言寧佑開門的裴邵俊,心裏不斷嘀咕,這要是還不明顯,自己恐怕是真瞎。

  “下班前想個能逗我哥開心的點子,想不到就開除你。”

  本以為今天可以蒙混過關的裴邵俊,在送咖啡時,忽然聽到言寧佑來了這麽一句。

  雙眼圓瞪,一臉癡呆地看向自家老板,對方正一手握筆、一手劃著電腦在看新發來的數據表單。

  見裴邵俊沒有回答,言寧佑側過臉咧嘴一笑,那模樣極盡玩味之能事,好像所有的不合理,在這個笑臉後都會變成理所應當。

  “可是,老板……”

  “出去吧。”

  直到身後的大門合攏,裴邵俊才茫然地想到——言寧佑是不是生氣了?

  其實相處到現在,雖然通常言寧佑好說話到匪夷所思,可偶爾那麽一會,藏在細枝末節裏的一小點,總會透露些讓人無法理解的怪異。

  對於涉世不深的裴邵俊來說,言寧佑的臉好看到讓他忘記了很多,結果丟掉本分的結果就是一腳踩進雷池。

  言氏企業內標榜的工作時間是朝九晚五,不過到了五點能下班的通常是沒有的,就連言寧佑基本也要拖到六點以後才能離開。

  裴邵俊踩著極限時間,在言寧佑下到停車場前,給對方買了個套頭玩偶。

  言寧佑望著那一人高的淺黃海綿,嘴角抽動了一下,漾在眸中的揶揄裴邵俊無緣看到。

  ——因為他已經被這個巨大的套頭玩偶給壓窒息了。

  這套海綿寶寶的套頭玩偶,言寧佑沒穿,他讓裴邵俊穿了和他上樓。路過電梯時,一樓的保潔室內有個男人走出,等言寧佑推著海綿擠進鋼鐵小盒子後,那個穿著保潔服飾的男人站在電梯門口,看著數字一個個跳過,最後停留在了27層。

  因為海綿寶寶的腿太短,身子太寬,裴邵俊進門時要側著,而且還跨不過那道柵欄。

  言寧澤看了看蠕動在門口的巨大海綿,又瞥了眼氣定神閑的言寧佑,手指敲過茶幾讓裴邵俊把玩偶服脫了,然後一件件遞進來。

  看著滿頭大汗的裴邵俊,言寧澤剝了個糖炒栗子塞進嘴裏,腮幫一鼓一鼓地笑道:“我比較想看你穿。”

  這句話的意思,和上次想看言寧佑蹦極一樣,本質來說——言寧佑倒黴了,言寧澤就開心了。

  “哥哥真的很愛我呢。”踩著海綿寶寶的鞋子,言寧佑在屋內垂頭喪氣道。

  “我也是這麽認為的。”言寧澤全身上下唯一能擠出的那麽點幽默,基本都貢獻給了言寧佑。

  一如弗洛伊德說過的——幽默是一個人在心理上的精神之解脫。

  而他想要尋求的正是和言寧佑背道而馳的一種狀態。

  黃色的海綿玩偶事件結束,第二天裴邵俊得以保留工作。因為春假後不久還有個元宵節,言寧佑此後的應酬很多,裴邵俊這個任職個把月的生活助理,終於體會到了喝酒喝到吐的無力感,想到過去辭職的前輩,裴邵俊抹著眼淚,感慨了一句生活不易。

  言寧澤把錄像帶拷完後,送去還給了費澄邈,男人跟他說了一個時間,還給了言寧澤一張照片。

  捏著照片看著背麵寫下的地址,言寧澤問費澄邈知不知道“吊橋效應”。

  人在提心吊膽時會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這時如果碰巧遇到一個人,就會錯以為那是心動。

  “你以為我喜歡你母親?”

  “你沒有理由幫我。”

  “我原以為相愛是為了彌補遺憾,可真的愛了後才知道,很多遺憾都是由此而產生的。”

  費澄邈攤開手,指了指照片後麵的那行字。

  “那是我愛人寫的。”

  言寧澤看著那行認真到甚至有些發抖的字跡,眉頭挑起又落下,那抿在唇縫裏的疑問被他吞沒。言寧澤並不是個刨根問底的人,因為在言寧佑之後,他已經無法再信任任何人。

  “他和你有過一樣的眼神。”

  費澄邈相信:愛情是死神鐮刀下的盔甲,堅韌頑強又輕薄如霧,迷惑了雙眼、迷惑了感官、迷惑了現實,但無論過往何如,都不會阻止我在陽光下與你相擁。

  “他死的時候,比你還年輕。”費澄邈在手腕上比了一下,足足十七刀,整個手掌都差點被割了下來。在人的潛意識裏會規避疼痛,所以費澄邈一直不明白,對方為何能對自己如此冷漠,又對他如此殘忍。

  “我隻是想彌補遺憾,僅此而已。”他沒能救下所愛,卻可以救下有著一樣眼神的言寧澤。

  言寧澤收下了那張照片,卻對費澄邈強硬而自私的舉動感到好笑。

  就算偽裝得再好,費澄邈和言寧佑都是一類人,他們的缺失如此清晰又如此割裂,所謂的遺憾,隻是不肯妥協低頭下的一種錯誤罷了。

  回了公寓,柵欄鎖扣,大門一關,又是一個完整的玻璃罩。被留在裏麵的言寧澤,如果不向現實妥協,早晚有一天,他也會和死在雪崩中的魏安鳶一般,因為缺氧而窒息。

  轉著手腕上的轉運珠手鏈,言寧澤發現自己其實並沒有什麽遺憾想要彌補。

  坐在客廳發了會呆,等睡醒的套套跳上膝蓋,身後鎖緊的大門無聲地向外敞開。

  言寧澤感到走道的冷風吹入室內,他回過頭,看著身穿保潔藍衣的高大男人,正一言不發地跨進門內,卡在麵上的黑框眼鏡遮擋了對方大部分的表情。

  在他開口說話時,兩腮鼓囊的肌肉像極了鱷魚死後僵硬的前爪。

  言寧澤無法從記憶中找到對方的姓名,而男人也看出了言寧澤的茫然,他站在原地張開雙手,彎下的眉眼裏透露著一股瘮人的快樂。

  “今天要試試新的複健方案嗎?寧澤。”

  幹癟、惡臭、沙啞又醒目。

  言寧澤在男人的話語中打了個寒顫,那深埋在胃底的冷意讓他頻頻作嘔——就像一場無法醒來的噩夢。

  “遊東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