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作者:灰度值      更新:2020-06-21 11:49      字數:2624
  言寧佑的工作很忙,言寧澤車禍來得突然,言易旻又突然病倒,他作為一個剛入職公司的新手,前兩年幾乎被言家公司的股東們壓得抬不起頭來。

  不過隨著言易旻去世,言寧佑甩開了身後的束縛,放開手腳收拾了一批老頑固後,言家也算正式落入了他的手裏。

  作為縱橫商場多年的老狐狸,言易旻死前已經病得神智不清。言寧佑守在他的床邊,看他一會喊著寧澤一會喊著安鳶,心裏就止不住地想笑。

  言易旻和魏安鳶相遇的時機太好。

  俊男美女又才華橫溢,兩人天雷地火一見鍾情,燒得一發不可收拾,

  可結婚後,言易旻有家族產業要管,魏安鳶也不肯放下自己的夢想,於是愛情成了附屬品,人生各奔東西。最後魏安鳶死於一場盛大的雪崩,算是為這場開頭童話、過程腐敗、結尾蒼白的愛情畫上了句號。

  魏安鳶死後,言易旻還哀悼了兩年,第三年因為家裏不能老空著,想來想去就把等了十幾年的情人接了回來。

  言寧佑沒見過魏安鳶,他隻是從寧澤收藏的相冊中,看過這個女人拍下的照片。

  或絢爛或精美或震撼,可不管這些照片有多麽難得,言寧佑都沒法從中感受到愛意。

  妻子去世,兒子殘疾,言易旻的蒼老是一夜之間的——他中風了。忽然一瞬,滿樹蒼翠就凋零成了光禿禿的樹幹。

  接管言氏的壓力巨大,言寧佑喝酒喝出了胃病,他坐在言易旻的床頭削著蘋果。

  從有皮一路削到隻剩果核,他把核杆扔掉,聽著言易旻一遍遍地向著妻子和兒子道歉。

  在他心裏,隻有魏安鳶才是他唯一的妻子,就連兒子也是一樣。

  “爸,我和大哥在一起了。”抽了張消毒濕巾,言寧佑仔仔細細地擦過每一根手指,直到指腹的果汁幹淨,在棉紙上留下一片泛黃的汙漬。

  歪著嘴絮絮叨叨的言易旻反應了許久才慢慢轉過渾濁的眼珠,他看著言寧佑,就像看著一隻張著血盆大口的巨獸。

  巨獸在垂死的老樹旁駐足,鋒利的爪子剝裂下了層層樹皮,直到核心。

  言寧佑有時會想,言易旻的心是不是石頭做的,他怎麽可以做到愛一個人的同時還去招惹別的女人?後來他撕裂開男人的胸口,發現原來隻是那顆心太大了,大到以為自己可以裝下一切而已。

  “爸爸最喜歡哥哥,我也最喜歡他了。”

  捏著紙巾一點點抹掉言易旻唇角的口水,言寧佑說完這話,就像宣告了自己的主權一般。

  第二天,他就把生病中的言寧澤送到了自己精心布置的公寓。

  裏麵有遊戲房、放映廳、模型式、還有不時翻新收藏的書房,他抱著言寧澤一間間欣賞,然後在對方抿緊的唇上用力親了一口。

  “以後這裏就是我和哥哥的家了。”言寧佑絮絮不休地說著,在離開時,架起了那個高高的門檻。

  搬出言家別墅的第一年,言寧澤常常受傷,罪魁禍首基本都是日漸煩躁的言寧佑。

  成為言家的家庭醫生後,何陽舒表示,言寧佑就是屬於那種外表溫和有禮,內心狂躁霸道的家夥,雖然皮相極具欺詐性,可本質上還是個爛人。

  麵對言家股東的挑剔、處理言易旻的病情、應對俞婭楠的貪婪,言寧佑心情不好就會想找言寧澤撒嬌,不過他哥對自己弟弟的天使麵龐毫不心軟。

  既然求不到安慰,言寧佑就化悲憤為性欲,每每都要幹到言寧澤昏厥才停下。

  那段時間,對何陽舒來說,真是地獄天堂的來回,還好言易旻去世了,不然他很懷疑言董事長的大兒子會先他一步入土。

  醫院下了三次病危通知,言寧佑給言寧澤穿上衣服,把那些撕咬吸吮的痕跡全部包裹。

  推著輪椅來到醫院,已經進入彌留狀態的言易旻深陷於病床,像顆幹癟的爛蘋果,渾身上下散發的味道,透著一股衰亡的頹唐。

  言寧澤望著對方,張嘴呼喊父親的時候,轉過眼珠的言易旻忽地開始痙攣,插著留置針的手掌一把握住了言寧澤的腕骨——枯槁和蒼白的比對。

  他張了張嘴,卻隻發出了一段段的氣音。

  言易旻的心跳停止後,言寧澤哭了一會,眼淚溢出眼眶,順著臉頰滴落到胸前。

  魏安鳶死於雪崩,在層層冰雪下凍結、窒息,卻無法發出任何的聲響。

  言易旻死後,言寧澤最後逃走的希望沒了,他無法哀悼自己,所以隻能哀悼分離。

  言寧佑紅著鼻頭,抽泣著站在屋內,盯著蓋上的白色床單,咧嘴笑了一秒。

  沒了言易旻生前的人情,言寧佑再管公司,就少了很多的壓力。那些喜歡用言易旻說事的家夥,最後都被他下放養老。

  言氏內部清理幹淨,言寧澤的日子也好過了些。其實他知道言寧佑一直有在看心理醫生,並配合服藥,不過當這個需要看醫生的人變成自己後,言寧澤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和穿著得體的女醫生在屋內對坐了一個小時,對方從頭到尾都沒有問他什麽,等診療結束,女醫生給言寧澤倒了杯酒。

  甜口的果酒,度數不高,言寧澤不喜歡甜的,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女醫生見了,又給他換了一杯伏特加,這酒不甜不苦不澀,入口就有種烈焰燒灼的刺痛。

  言寧澤的公寓裏是沒有酒精類飲料的,他喝了一口,舌苔回甘的感覺微微有些熟悉。

  “我以前喝過。”

  “什麽時候?”

  “我母親帶我去冰島追極光的時候。”

  其實那時的魏安鳶和言易旻的婚姻已經走入了低穀,言寧澤年紀雖小卻也能看出兩人的沉默。

  他在冰天雪地中仰頭,看向那片綠意盈藍的光帶,哈出口的熱氣凝結成了白霧。

  事後魏安鳶偷偷給他喂了點酒暖身,現在想來,那個味道其實已經變得不甚清晰了。

  “懷念?”

  “算不上。”言寧澤沉默了片刻,才冒出了這個答案。

  “為什麽?不美嗎?”

  垂下眼睫,捏了捏手腕上的轉運珠,這是出門時,言寧佑給他綁上的。

  紅繩金珠,看起來倒是有著幾分喜慶的味道。

  “已經,不能,去了。”

  無論是追逐極光、還是攀爬雪山、亦或者在綠茵場上飛奔。這些看起來很簡單的事情,早已在那場車禍中分崩離析。

  他被放進了一個狹小的匣子中,如同一個等待臨幸的婊子。

  他厭惡言寧佑的出現,卻又在空曠靜謐的公寓中,期望有人相伴。

  懷念已經失去的東西,隻會顯得自己更加卑微。

  “可以再給我一杯嗎?”言寧澤翹起唇角,輕聲細語地問道。

  女醫生在他墨色的眼眸下微愣,抬手把杯子和酒瓶遞過去後,她才醒悟般歎了口氣。

  在接觸病人前,她會了解對方的一切。

  過去的言寧澤,穿著高定三件套,梳著整齊精致的背頭,他走過人群總會帶來一種高人一等的窒息和優越。

  可現在的言寧澤卻像個表麵布滿裂痕的瓷器,微長的中發擋住雙眼,他喝了足足半瓶才停下,握著杯口的手指因為用力而發紅。

  喝完酒,自會有保鏢來把人接走。

  女醫生對著電腦遲疑片刻,然後敲了一封郵件給自己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