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5)
作者:有錦鯉      更新:2020-06-21 11:34      字數:10598
  道祖父騙了自己?還是年紀大壞了腦子,記錯了地方?

  天仙?難道隻有那個姑娘才知道仙丹的具體位置?

  王七回過頭,就看見了那個仙女,正冷冷的看著自己,他還來不及說話,就被拎著扔出了須彌境,再也進不來了。

  獨自進入須彌境的王七讓兄弟們在外麵等了十天半個月,如今他再說自己沒有得到仙丹,誰也不相信了。被眾人胖揍一頓,捆著手腳扔上了車。直說搜不出仙丹,就拿他去練丹藥。

  李觀瀾自從把他扔出須彌境,就沒有再看那裏一眼,自然不知道他即將麵對的悲慘遭遇。

  李觀瀾回到木屋,蹙眉看著被翻的一片雜亂的藥草。

  無奈道:“說是來找仙丹,看見真正的仙丹,卻不知道珍惜。”

  小沙彌拿著掃帚幫她掃地,李觀瀾看著他的背影,心中一片安寧。

  暫別

  第四十九日,雪停,明溪卻絕口不提離開的事。

  李觀瀾聽見敲門聲,她打開門,就看見百年不歸的師父站在門外,一身不羈的寬袍大袖,腰間係著個酒葫蘆,長發淩亂,但眉眼依舊清俊的如同謫仙人。

  她眼眶一熱,撲上去抱住了那個男人的大腿,哭了起來。

  那男人拍了拍她的頭,轉頭就看見了明溪。

  低喝道:“出息,枉你修行了百年,如今卻被魔所惑!”

  魔?那不是你遺落人間的兒子嗎?李觀瀾回頭,卻看見小沙彌眼下一片青黑,嘴角牽扯著向她看來,卻說不出的怪異。

  但更讓她感到怪異的是這個讓人感到陌生的師父。

  “師父,你憑什麽說他是魔?”

  男人冷哼了一聲,掏出一把劍道:“殺了他!”

  李觀瀾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在她的印象中,他一直是那種心中有大愛的人,什麽時候會這樣輕易的說殺一個人。

  李觀瀾倔強的握緊了拳頭,“我不,除非你能證明他是……”

  冷冽的劍意從男人身上散發出來,他嗬了一聲,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

  “你還真是……死不悔改。這點倒一直沒變。”他拂袖揮了揮。

  小沙彌身上的僧袍變成了一件紅蓮焰甲,清澈的褐色瞳眸變成了寶藍色,發絲突然到達了腰際,變成了紅色。奇怪的是,氣質卻沒有大變,依舊溫柔沉靜,垂眸而立。

  藍眸紅發,魔族的象征。

  “用你的劍殺了他。”冰冷的話語回蕩在李觀瀾耳畔。

  她遲疑了,遲遲沒有動手。小沙彌抬頭看了她一眼,清澈的眼眸如同溫柔的湖水。

  她的眼前回想起這一個半月以來相處的點點滴滴,一直隨身的寶劍芳華當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廢物!”男人低喝一聲,抽出了佩劍,向著小沙彌刺去。

  撲哧一聲,劍身入心,這回,誰也救不了她了。

  李觀瀾不知自己為何會擋在他身前,她一向最是惜命不過。

  紅發藍眸的魔從喉嚨裏發出一聲悲鳴,天上的大雪不知何時回光返照,羽毛般飄飄灑灑落了下來。

  “阿沅,堅持住!堅持住……”他喃喃自語,此時卻不顧再次刺來的劍,而是念起了一句道訣:“……靈台明澈……靈台明澈……急急如律令!”

  “誰是阿沅?”李觀瀾想到,突然眼前的屋子變了形狀,竟然漸漸從她眼前消失了,她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她恍然憶起,自己竟然是這天下最尊貴的人之一,大唐的公主殿下。

  眼前仍是瓊樓玉宇,月亮西垂,這四十九天的經曆,在現實中,不過一夜。

  明溪恢複了原來的模樣,一臉焦急的看著自己的心口。

  李觀瀾垂眸,發現自己的心口並沒有真的流血。

  不遠處,賈南衣一身白衣與蕭百對峙在觀星台的中央。賈南衣的額頭掛著細密的汗珠,嘴角緩緩流下一絲血跡。

  蕭百一指豎在嘴前,聲音如鍾磬回蕩在每個人的耳畔。“……保命護身,靈台明澈……”不知何時,身邊人紛紛從幻境中醒來。

  皇帝陛下險險的站在欄杆前,一隻腳已經踏了出去,他抹了抹一臉的汗水,一眼看見了中央的兩人。

  長籲一口氣道:“賈南衣謀逆刺殺,其罪當誅!!”

  李觀瀾輕扯薛明溪的袖子,“你怎麽會有出幻境的口訣?”

  薛明溪將一隻錦囊放到了麵前,錦囊滑膩,被汗水浸透,可見主人的緊張憂心。

  “師兄的錦囊?”李觀瀾好奇的打開,立刻明白了。

  原來,早在很久以前,蕭百就已經提醒了自己,賈南衣會幻術,而解幻術的法門就是這句白虛門特有的口訣。

  賈南衣次日被斬於掖庭,太子被放了出來。

  可是他已經瘋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怎麽瘋的,隻能歎一句最是無情帝王家,皇室卻出癡情種。

  李沅重新回到公主府,假山流水,亭台樓閣,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不過,這裏,是她的家啊。

  崔氏帶著一眾大小仆役來給她請安。

  “崔媽媽,辛苦了。”李沅連忙去扶她,崔氏是皇貴妃賜予她的忠仆,這種人才,李沅可半點兒不敢怠慢。

  “不幸苦,不幸苦。公主想吃點什麽,我去廚房裏備著。”崔氏一張胖臉上笑嗬嗬的,看起來很是和氣。

  李沅摸了摸肚子,的確有點餓了。自己在那冰天雪地裏呆了那麽久,雖是幻境,但也消耗過度,急需補充營養。

  “那就……桂花燒蜜鵝,燕窩燉雪蛤,清蒸白鱸魚,再來一道芸豆煲鹿蹄……”

  崔氏吃驚的睜大了眼,她擔憂的看了李沅一眼道:“公主,這麽吃會發胖的。”

  李沅豪氣一揮手,“就是要胖,不胖不美。”

  崔氏嘴角抽搐了一下,想起李家皇室那詭異的審美,點了點頭。

  好在是公主,再胖也沒有人敢說什麽,說不定還能引領一段兒審美潮流。

  不大的演武場上,束身打扮的少年正一絲不苟的練武。

  他的額頭滑下晶瑩的汗水,浸入衣衫。

  他看見了演武場外的李觀瀾,“沅姐姐……”

  走進,他臉頰微紅,胸膛微微起伏。李觀瀾掏出手絹給他擦了擦額頭的汗,問道:“累嗎?”

  少年一笑露出兩個小虎牙,“不累。”

  “那你有什麽想要的,跟姐姐說。我會盡量滿足你。”

  少年低頭想了下,抬頭眼睛明亮道:“暫時沒有,如果有一天我想起什麽,會告訴姐姐的。”

  “好!”李觀瀾摸了摸他的頭發。

  奇怪,薛明溪去哪了,李觀瀾回頭問楊杏兒,“駙馬幾時出的門?”

  “辰時。”

  辰時,那就過了兩三個時辰了,他又不在朝中當值,能有什麽事兒出門這麽久。

  李觀瀾摸了摸手腕的玉環,她正胡思亂想,門房回稟道:“駙馬回來了,還帶了公主的朋友。”

  她轉身去了客廳,就看見蕭百一身布衣,背上背了個包袱,身旁站著一位清麗冷豔的女子。另有一位灰衣男子正坐著低頭喝茶。

  薛明溪看見她過來,笑著招了招手。

  “我可能要出門一趟,你在家好好照顧自己。”

  李觀瀾疑惑不解的看去,隻見蕭百打開折扇輕搖,嘴角勾出一個弧度。

  “我上次回師門,收獲了兩個好消息,其中之一,就是駙馬的腿疾有得救了!”

  “師兄!!”李觀瀾一顆心都要跳出了胸膛,她急切的看著蕭百。甚至忽略了站在他身側的女子。

  女子歎了口氣,“小沅,你這性子,我真放心不下啊。”

  李觀瀾恍然發覺,原來站在蕭百身側的竟然是公孫如意。

  公孫如意從腰間掏出一把秋水瑩瑩的寶劍,遞給李觀瀾道:“這次去梅歸穀,估計就不出來了。你我雖無師徒之名,但終究有著師徒之實。這柄劍是師尊所贈,如今給你用吧。”

  “如意師……”

  那女子上前,摸了摸她的頭,“叫什麽師父,叫姐姐。”

  “如意姐姐……”李觀瀾心中一片酸澀。“你為何……會和師兄……”

  公孫如意臉上一曬,摸了摸鼻子道:“這個……說起來話長。”

  “蕭師兄前陣子不是出過一本風靡京都的詩歌集嗎?就是那本被樂府、教坊、太常寺爭相演唱的清平樂-古詩十九首。”

  “我聽了後覺得詩風與家父相似,偶爾與蕭師兄聊天,才知道原來蕭師兄的師父就是阿父。我從小與家父失散,這次出來,沒想到還能見到他。”

  公孫如意一臉的喜極而泣,看的李觀瀾心中感慨,人生真是比那折子戲還要精彩。

  “師妹。”一道毫無特色的聲音響起。

  李觀瀾聽見這道聲音的時候,陡然睜大了眼睛。

  “你……”

  是他,二師兄李良!

  蕭百笑嗬嗬道:“師妹,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二件好消息。上次我回山穀,經師父告知,才知道李良是奉師父之命去探師叔的底。這次觀星樓之戰,還多虧了師弟幫忙。”

  他一叫師弟,李良就不好意思了,可見師兄弟兩個平時互稱都是很隨意。

  李觀瀾這才反應過來,大家這是商量著要一起離開了。她眉頭不由得蹙了起來。

  “阿沅。”薛明溪晃了晃她的拖拽在地的錦袍,“一月之內當歸。”

  “當真?”李觀瀾拉回自己的衣袍,扶正頭上的鳳釵,柳眉高挑,一臉高傲。可誰知她內心是如何的忐忑呢。

  薛明溪笑的像個孩子,“當真。不信的話,我們拉鉤。”

  兩人小指相觸,相視一笑。

  周邊三個單身人士不由得渾身一激靈,起了一身白毛汗。

  公孫如意與蕭百對視了一眼,苦笑搖頭,這公主駙馬撒糖撒的真是不分地點場合啊。

  正在兩人甜甜蜜蜜,眾人搖頭苦笑時。

  門房當值的小魏子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

  “公主!府外有眾學子求見公主!”

  小魏子一臉有話要說。李觀瀾見他憋得厲害,好奇問道:“到底怎麽啦?”

  小魏子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哭喪著臉道:“公主,那些南方學子和北方學子打起來了!”

  李觀瀾一撩衣袍,長身而立,率眾走了出去。

  取士

  李觀瀾還未走到門口,就聽見外邊無比的嘈雜。夾雜著南方的吳儂軟語還有北方的俺咋你媽,吵得人耳朵痛。

  “哎呀媽呀,和他們廢話幹嘛?幹/他娘的。”

  “有話好好說,大家都是讀書人,怎麽能動手呢?”

  “表廢話,你四不四傻,這些瓜娃子敲開個腦殼殼。”

  …… ……

  李觀瀾扶了扶額,從雕花木門後現了身,門外的聲音頓時消了。

  “見過清河公主!”

  李觀瀾環視一圈,發現這些人衣冠博帶,看起來各個斯文的不得了,誰曾想罵功了得。

  “剛才爭吵的都是誰?站出來。”李觀瀾一雙鳳眸掃過,人群中細小的聲音也不見了。

  “自己站出來……”

  李觀瀾話音未落,三個書生從眾人中走出。

  李觀瀾打量了他們一下,痛心疾首道:“有辱斯文!”

  三人腦袋垂的更低了。

  “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書生憤憤道:“我們都是太學裏的學生,來自五湖四海。前幾日進士榜出來,又是他們這些南方學子拔了頭籌,這會試的學政乃是浙江湖州人,這中間多少貓膩,明眼人都知道啊!”

  另一人道:“什麽貓膩?難道是說我們向學政大人行賄?!這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前十名都被你們江南包圓了,這怎麽沒有貓膩了!就算是沒有行賄,那也是學政大人有心偏袒。不然我們北方學子怎麽一個上榜的都沒有?”

  “你還有臉說了,肯定是平常學習偷懶,這時候怨天尤人!不服氣咱們考場上見真章!!”

  “哼!!”

  一娃娃臉的青年見眾人又要吵起來,轉向李觀瀾道:“清河公主,您給評評理。”

  李觀瀾彎了彎唇角,“為何來找我?”

  那娃娃臉青年臉上一紅,清澈的眸子擔憂的看著自己清瘦的同伴,“您有清河、杭州南北兩塊兒封地,又素有賢名。”

  李觀瀾摸了摸鼻子,“你是南方人?你們不是一向親近二王爺嗎?”

  娃娃臉青年不好意思道:“小……小生已經找過二王爺,卻沒見到人。”

  薛澗在李觀瀾身後悄聲道:“近日皇上頗為倚重二皇子,想來他也沒空理會這等事。”

  李觀瀾心中咯噔一聲,頗為倚重?難道父皇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李觀瀾清咳一聲,“大家安靜,既然來找本殿,就聽本殿好好把事情捋一捋。”

  “這次會試,錄取進士三十二人,無一北方人?”

  “是。”

  “前十名皆為江南人,學政大人為浙江湖州人?”

  “是。”

  “往年取士也是南多北少?”

  “……是。”

  “你們有沒有想過,南方學子科舉勝過北方,不是因為他們徇私舞弊,鄉黨勾結,而是他們師資優渥,學風良好。而北方學子在科場上的敗北,並不是他們不思進取,而是北方連年向邊疆輸出人力物力,本身在學業上的投入就不足,而北方的風氣不尚文,尚武!”

  “我就說嘛!這些人也真是的,科場上比不過就開始鬧,真是鄉野鄙夫。”

  娃娃臉青年回頭怒喝道:“住嘴!沒有這些人駐守邊疆,哪來的你這現世安穩!長公主,你這一席話,要是讓大家都聽見,就好了。”

  “怎麽?”

  “如今各地都鬧起來了……”

  ……

  景和十三年,常製進士科取三十二人,無一北人,北人暴/亂,圍堵主考官府邸和吏部尚書府,北方官員罷朝。

  太宗大怒,次日處斬會試主考學政,三十二人進士俱下獄,徹查科舉舞弊案。

  長公主進獻《均田冊》,龍顏大悅,長公主請賜三十二進士出獄,並進良言。

  自此,南北分試,依次取士。

  ……

  “阿姐,你這可是賺足了士子們的心,這回,若是二哥不曾推脫,那大放異彩的可就是他了。現今隻怕腸子都悔青了。”

  “晟兒,莫瞎說。”

  李觀瀾懶懶的坐在秋千架裏,望著天空。蕭百一行人已經出發有一個月了,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如今你的功課怎麽樣了?新來的師傅我還沒見過。教的怎麽樣?”

  李晨霜扁嘴,“新來的師傅是新科狀元李純,不過這性格,著實古板。”他砸了砸嘴,“古板的很呐!”

  李觀瀾笑了笑,“晟兒,不好好聽學盡說師傅的壞話。李姓?難道這還是個皇室宗親?”

  李晨霜翻了個白眼,“那倒沒聽說,就算是那也是流落民間不知傳到第幾代的。阿姐,今兒怎麽問起這個?”

  李觀瀾鳳眼微眯,“晟兒大了,嫌棄阿姐管東管西?”

  “怎麽會?阿姐。你管我我開心還來不及。”晟兒一臉苦相,擠眉弄眼顯示自己的話不由心。

  李觀瀾鳳眼輕掃過他, “你不願我管你。你可知你阿姐也沒空管你,不過,哎~。”

  她歎了口氣,將對麵人的心提的高高的,接著道:“我從小將上官婉養大的,我自是知道她喜歡什麽樣兒的男子?”

  眼見的對麵少年支起了耳朵。

  她心中暗笑,抿嘴道:“絕對不是不學無術之人!”

  晟兒眼中亮了一下,匆匆告辭而去。

  李觀瀾看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

  這日,李觀瀾正在公主府院子裏練劍,突然聽聞門房報來,新科狀元李純來訪。

  李觀瀾轉了個劍花趁勢收劍,接過婢女遞過來的絲緞擦了額頭的汗,心道,也不知這新科狀元是何方神聖,自己還沒有查明他的底細,他到自己上門了。

  轉進前廳,發現新科狀元早已等在那兒,聽見聲音,轉過身來,深深鞠了一躬。

  等他抬起身,李觀瀾驚訝的發現,眼前氣質溫潤和煦的新科狀元竟然是當日的娃娃臉青年。

  “你…… ……”

  李純道:“謝公主的救命之恩!”

  李觀瀾恍然大悟,“你是景和十三年進士!”也是,狀元本就是進士之列,不過是進士的頭名罷了。她仔細觀察了一下對麵青年的神色,果然已經不見了曾經的意氣風發,眉目間多了幾許滄桑。

  “正是在下,僥幸奪得頭魁,不幸觸犯聖威,鋃鐺下獄三月餘,蒙公主進貴言,才得以出獄。公主大恩,學生銘記在心。”

  被人如此當麵感謝,李觀瀾頗為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額,你無需如此。本殿隻是順手為之。”

  李純起身,再次恭敬鞠了一躬,“公主大恩,純自當永生不忘。”

  “既然如此,咳。”李觀瀾打開折扇遮住了嘴角,“聽說你們江浙一帶多美食。特別是太湖鱸魚,聽說味極鮮美……”

  李純識趣的拱手笑道:“純改日親自垂釣以奉上佳肴……”

  “不知新科狀元釣魚技術如何?”

  “略懂……”

  某日,李觀瀾大眼瞪小眼的和竹筐中四條肥美碩大的鱸魚四目相對,心中無語,這叫略懂?

  吩咐了廚子宰殺後以備午饌。因為怕公主府的廚子技藝不精可惜了這新鮮鱸魚,還專門從京都最富盛名的酒樓請了專門做江浙菜的廚子。

  等到中午菜肴上桌,李觀瀾已經等的眼睛冒星。

  入口,的確是鮮嫩無比,可是吃著吃著,突然就覺得嘴裏沒味了起來。

  想起來,還是駙馬在的時候,吃飯最香。

  不知不覺,有點想他了……

  投壺(一)

  清晨如水的宮道上,一男子著月白衣衫,緩緩而行。光看背影,端的是溫文爾雅,似乎是陌上花開緩緩而來的良人。行至太子廢宮,他停了一下,兩隻狹長眸子眯了眯,聽見廢太子的哀嚎,嘴角勾起一抹笑。明月高懸,透過月亮,似乎能看見成群結隊的狼群呼嘯而過,帶著他的渴望向著草原奔跑而去。

  然後,啪嗒一聲,他就摔了一下。

  低頭,就看見一隻滑溜溜的竹笛,而不遠處,他的好阿姐正滿麵春風的含笑看著他。

  “哎呀,真是不小心,沒摔壞吧?”他的長姐眨巴著一雙迷人的大眼睛,睫毛長長,眼角微翹,似乎是無辜的。

  他連忙行了個禮,臉上掛起守拙的憨厚笑容,“不妨事。長姐,不用擔心弟弟。”

  對麵女子眼睛微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我是擔心那竹笛。”

  他心中頓時被什麽刺了一下。明明,明明不是這樣的,長姐明明一直護著他,愛著他,她從來不知道自己並非父皇的皇子。是從什麽時候起,變成了這樣的呢?

  他驀然站起身,撿起地上的竹笛,向她走去,“阿姐就不擔心我嗎?”

  對麵女子似乎有一瞬間的退縮,眼睛飛快的閃過一些什麽,快的他看不清。

  但很快她卻又淡定下來,輕笑道:“阿嵐,你已經長大了,哪裏還需要長姐替你擔心呢?”

  是啊,他已經長大了,離她越來越遠,曾經的溫暖仿若隔著萬重山海,模糊的看不清了。

  他牽起女子修長纖細的手,將竹笛還於她手中,沉聲道:“下次可不要再弄丟了。”

  那手飛快的抽離,握了握拳頭,似乎在醞釀些什麽。

  他嗤了一聲,率先向前走去。女子隨後跟來,二人並肩而行。

  “我小時候因為母妃受人欺辱,還是阿姐救的我,你可還記得?”

  “……不記得了。”

  “那你可曾後悔?”

  女子遲疑了一瞬,並不曾回答,隻是向前走去。

  李霖嵐的眸子急劇的收縮,他頓住了腳步,看著女子出了宮門,消失在了未央道上。

  既然得不到,那就毀了吧。

  …… ……

  李觀瀾走進公主府的時候,天色已經微微亮,這每天上早朝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啊。

  見她進門,一眾丫鬟仆役連忙迎了上來,取下她身上披著的外袍,換上更加舒適的便服,散開發髻,取下了玉佩金釵,微熱的巾帕擦去了臉上些微的塵土。

  李觀瀾一邊任由人們忙活,一邊迫不及待拿起桌子上的玫瑰糕往嘴裏填。

  身後楊杏兒執起她的頭發梳著,埋怨道:“不過是上了個早朝,怎麽回來就變成了快餓死的猴兒?”

  李觀瀾吐舌道:“你是不知道,這早朝上必須站著不能坐著,一站就兩個時辰,等宮漏漏盡,那年邁些的大臣都腿肚子打轉啊,像你家殿下我這樣的,不過餓壞了肚子饞些點心,算是挺不錯的了。”

  楊杏兒聽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那手指頭戳了一下李觀瀾的額頭,“公主你真是強詞奪理。”

  李觀瀾委屈道:“我又怎麽了?”

  “走之前開荷妹妹是不是給你準備了裝點心的錦囊。”

  李觀瀾笑了笑,她怎麽好意思說在路上把點心給了路上衣衫襤褸的小孩兒呢?

  楊杏兒歎了口氣,“公主不耐這些禮數也就罷了,在駙馬麵前還需做足了樣子。”

  李觀瀾眼睛迷離了一下,輕笑道:“薛澗?你不懂,他從來不在乎禮數的。”

  “怎麽可能,薛宰相家世代鍾鼎之家,子弟皆是公子中的典範,世間男子的楷模,怎麽會不注重禮儀。”

  李觀瀾笑道:“他極豁達,他說隻要我願意,就與我做個鄉下的夫妻,耕田販履為生。”

  楊杏兒目瞪口呆,“薛公子這是……這是……”她心道,這是愛慘了您啊。

  旁人遞來香茶,李觀瀾漱了口,踏踏實實陪著剛從武場晨練回來的小秦非就著醃製的八寶菜、香菇蝦仁小包子,喝了一小碗碧玉梗米粥。

  楊杏兒適時的遞上來一方錦帕,有些不忍直視的道:“公主,您……最近有沒有感覺什麽異常?”

  李觀瀾不解的搖了搖頭。

  “您不覺得您最近更加圓潤了些嗎?”

  噗嗤一聲,秦非嘴裏的粥噴了出來。李觀瀾回頭看他,少年瞪大雙眸作無辜狀。

  李觀瀾一頭黑線,“不覺得。”

  她一向不是纖瘦型的美人,自然不覺得自己多了幾磅有什麽不好。

  楊杏兒抬頭望天,當我沒說。

  侍候在一旁的開荷驚訝道:“呀,公主,那可是餐前開胃的釀梅果,您怎麽一直在吃呢?快吐出來,會酸壞的。”

  李觀瀾後知後覺發現筷子上正夾著一顆梅子,額,牙開始酸起來了。

  秦非遞過來一杯水,上下打量了一眼李觀瀾,伸手探向她額頭,“沒發燒吧?”

  李觀瀾氣呼呼的看著他。

  秦非感覺手下的溫度,鬆了口氣,“沒發燒,那就是吃多了,公主姐姐,你不如出去散步消消食去吧。”

  消食?還是免了。陪小少年出去散步,可以可以。

  還未出公主府,就有人遞上拜帖,李觀瀾打開一看,原來有人邀請自己前去投壺。

  再看帖子落款人,平陽。

  李觀瀾蹙眉,平陽……平陽公主!怎麽突然想起來給自己發帖子,雖說自己以前倒是經常與她狼狽為奸,為禍京都,可那都是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了。如今的自己,早已經今非昔比。

  不過去看看她想做什麽,倒無不可。

  平陽公主安排的宴請之處位於驪山,乃是在京都東北麵郊區,若從公主府出發,坐馬車少說也得半天時間。

  在楊杏兒收拾馬車的時候,李觀瀾從馬廄牽來一匹照夜玉獅子,從下人手中接過大紅披風隨意披在身後,翻身上馬道:“杏兒,孤先行一步,在驪山華清山莊等你。”

  秦非騎著一匹通體墨玉的寶馬緊隨其後,二者出府呼嘯而去。

  初秋的風刮在麵頰上,帶來淡淡的涼意,出得城來,就見層林盡染,深淺不一的黃色鋪滿了起伏的山巒,不聞人聲,隻聽見高空中飛鳶的鳴叫。

  投壺(二)

  平陽公主不愧是大唐數一數二的紈絝,以前清河還不曾重生前,自是壓她一頭的魁首,但如今,大唐京都的女流氓,就剩下平陽公主李月娥一枝獨秀了。

  整個華清山莊綿延數十裏,占據了大半個驪山,山莊前是半個山頭的柿子樹,高聳入雲的柿子樹上都係著引路的華彩。

  山莊後還有著一整片湖泊的天然溫泉湖,可謂奢侈至極。

  守在山莊迎接貴客的侍者遠遠的看見柿子林中飛來一團玉雪白馬,馬上紅影由遠至近漸漸清晰。

  是清河長公主殿下!!

  兩位侍者連忙跪地,隻聽見好聽的女聲道:“起來吧。”

  “阿大,阿二,你們主子呢?”

  “回稟殿下,平陽公主如今正在飛霞苑待客呢。我這就去通知主子。”

  李觀瀾擺手道,“知道她在哪兒就行,不用通知了,我自去找她。”李觀瀾曾經常年和平陽公主混在一起,對她的這個華清山莊可謂是了如指掌。

  阿大、阿二連連點頭,打開了山莊大門。

  一路走來,不時能碰見端著盤子往來穿梭的侍女,遠遠的還能聽見絲竹管弦之聲從院子後方傳來。

  李觀瀾回頭,看見阿二還遠遠的跟著自己,可見是得了平陽公主的吩咐,怕自己拆了她的山莊。

  “阿二,你靠近些來。”

  被發現的阿二滿臉委屈,“殿……殿下”

  “我問你,平陽她都請了些什麽人?”

  阿二絞了絞手,囁嚅道:“有琅琊王,魯王,狀元爺,禁軍統領薛將軍,長裕郡主,詩聖……”

  李觀瀾聽得一愣,怎麽他也來了?

  李觀瀾和秦非踏進飛霞苑的時候,發現眾人正圍坐於一條小溪兩旁,在上流放置酒杯,酒杯順流而下,停在誰的麵前,誰就取杯飲酒。

  平陽公主穿著一身曲裾深衣,頭梳靈蛇發髻,長眉入鬢,眼角畫著一朵豔麗白梅,在眾人的簇擁之下,坐於高處。

  看見李觀瀾的身影,眼中閃過一抹流光。

  “長姐,這兒,這兒!”

  李觀瀾看去,平陽公主扯著裙琚半起身向著自己招呼,臉龐帶笑,仿佛仍舊是往日的親密。

  李觀瀾上前,坐於一旁,立即有侍者從溪水裏取來酒和果盤。

  一杯下肚,酒還是溫熱的。

  對上李觀瀾的眼神,平陽公主得意笑道:“從後山溫泉湖引來的活水。”

  李觀瀾砸了咂嘴,“如今你是越來越會玩了。”

  平陽笑道:“人到齊了,吃過酒大家就去投壺,好不好啊?”

  眾人紛紛應和。李觀瀾抬眼看去,見眾人吃酒吃的意興高昂,有人就直接倒在了光滑的巨石上,衣襟盡敞,還在往嘴裏灌酒吃。熟不知酒液順著胸膛撒了一地。

  這其中倒是有三個人仍舊是正襟危坐,恪守禮節。

  一個是薛家大公子薛仲英,一個是狀元爺李純,另一個就是一身青衣身姿神態無可挑剔的詩聖。

  李觀瀾心中嗤了一聲,若不是上一世已經見識過這小人的真麵目,自己隻怕也隻會以為這是個無可指摘的正人君子吧。

  “今日宴席正好,聽聞詩聖劍舞一絕,可與當世劍術第一的公孫大娘一爭高下,不如今日……”

  不知是誰提議詩聖舞劍,聽聞此言眾人紛紛起哄,連平陽公主也表示想要欣賞一下。

  詩聖捂著額角一臉無奈,執起一旁侍者奉上的寶劍,看了看一旁站著的兩位公主,尤其是李觀瀾。

  李觀瀾心中咯噔一下,看我做什麽?心中警鈴大作,連忙不動聲色的把小秦非拉到身前保駕護航。

  劍起,矯若遊龍,劍氣如虹……

  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不配,不配,李觀瀾雖沒有見過公孫大娘舞劍,但從這首詩也能猜測出一二,詩聖的劍舞固然精妙,但遠不及矣。

  一場劍舞,眾人看的目瞪口呆,詩聖收勢,舉目見眾人神色,心中升起幾許得意。他收劍,清了清嗓子,向著清河公主走去。

  青衫曳地,發絲輕揚,停在李觀瀾一步之地,聲音低啞道:“久聞清河公主大名,今日一見,令吾傾心。”

  李觀瀾深吸一口氣,倒退了半步,被身側的秦非拉住。

  詩聖不知從哪裏來的自信,覺得公主在害羞,遂跟上半步,露出臉上兩個酒窩道:“月上柳梢頭,今晚小生在蘭亭備下薄酒等待公主大駕。”

  說完他徑直離去,卻沒看見身後李觀瀾起伏的胸/膛。

  李觀瀾攥起拳頭,強忍住暴揍這人一頓的衝動,不行,本殿下要淡定,不能破壞了自己好不容易經營的形象。

  身旁的小少年抬頭看看天,低頭看看地,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女子,“咳,他是不是……在勾引你。”

  李觀瀾攥起拳頭,惡狠狠道:“必須給點教訓!”

  小少年一腦袋問號,隻聽她道:“勾引人沒錯,但醜就不對了。”

  咳,小少年腳下一滑。這詩聖雖說長得比不上駙馬,但還真稱不上醜。

  投壺的地方在華清山莊正堂前,前有香案,左右兩列樂師手捧琴笙,正演奏著一曲鹿鳴。

  眾人分主賓落座,司射上前宣讀了下投壺注意事項。

  薛斌首先上前,他弓箭了得,這小小的投壺自是不在話下。

  薛斌,平陽公主互相作揖行禮,跪坐於主賓蒲團之上,有司射的使者捧來八隻箭矢,每人身前四隻箭矢,一隻銅質投壺。

  平陽公主掩嘴一笑,“薛將軍,請。”

  薛斌執起一隻箭矢,對準投壺微眯了眯眼,隻聽得當啷一聲,箭矢如流星一樣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