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春暖春寒 第十五章 琴心
作者:啊咿呦      更新:2020-06-21 03:17      字數:3696
  郝仁晃悠悠提著一桶水,打小巷裏經過,中間放下水,用袖子擦汗,抬頭卻看見一位滿臉笑容的婦女衝自己做手勢,讓自己過去,他看了看水桶,想了想,提著水桶就過去了。

  “你這後生,當真有些呆,不過呆些也好,忠厚老實,以後把我們丹青娶進門,會疼人!”

  那郝仁聽著話嚇一大跳,連忙擺手否認,“不不不,大嬸兒您誤會了,我跟她是學塾裏的同窗!”說著臉都紅了。

  那婦人火眼金睛,目光如炬,哪裏分不清情況,隻說,“男孩子,要主動點,這世上最金貴最實惠的品質就是臉皮厚!”

  那郝仁聽了覺得有理,便連連點頭,又趕緊連連搖頭,繼續嘴硬,“不不不,阿姨您真的誤會了,丹青她,她不喜歡我的。”

  “這就灰心啦?女孩子總是要有些矜持的。而且丹青那孩子外麵看上去堅強得很,其實內心就是個柔軟脆弱的小姑娘。來,我這裏有一些枇杷果,你拿去吧,給丹青的。”

  郝仁便恭敬接過,作了一揖。

  看郝仁抱了盆東西回來,丹青剛想說不要買東西她不需要,卻看見那盆正是巷子裏李嬸兒家的,便知曉了情況,“放那兒你就回去吧,郝仁。”郝仁便悶悶地離開了。

  吃完晚飯,看天色還早,丹青就從複室裏取出一把樣式古樸的琴。

  那是她的母親以前經常彈奏的。她的母親名為“初音”,且其果如長輩所期望的那樣,自小便習音律琴箏,她的父親,也就是丹青的外祖父曾作詩記此事,其中一句便是“吾女三歲初,便解識音律”,不僅如此,她的母親在書畫上的造詣也極深,待字閨中時,才名便已遠播士林,這點長輩也是極為得意的。丹青的母親給女兒取名丹青,想是對女兒有所期許,雖說已不再是整日得閑的千金小姐,但平淡生活亦不妨撫琴作畫,陶冶情操。所以丹青雖然年紀不大,但家學熏陶也並不比那些詩禮簪纓之家的年輕後輩差。

  此時,西邊夕陽靜靜灑落一院的餘暉,丹青心有所感,便不再循什麽譜子,而是自由發揮起來。琴音時而低回婉轉,時而輕快明媚,一聲聲仿佛映在院中榆樹樹葉上的個個光點,又像黑夜裏的滿天星河中眨著眼的星星。

  幻境中的時間又來到了暮色四合的傍晚,玄微子帶著梅夏第四次出現在東海之中的一葉小船之上。之前的每次天黑之前,他們都會回到這裏,因為這裏也是他們剛進入幻境的起點,木生於土,也終歸於土,哪裏開始的便要從哪裏結束,這是天地的循環,亦是大道的規律。隻不過,即使再回到那個原點,也不再是原來的那個原點了。

  玄微子佇立水麵之上,望著遠方和近處,對梅夏說道。

  “人心便如波濤起伏不定,難得片刻平靜。若想求一平靜,有一種是講求用意誌去強行控製身心,便如用一塊木板覆壓水麵之上,若是一盆水,自然隻需要一小塊木板就能辦到,若是一缸水,也不難,可若是一河的水,八百裏洞庭湖,三萬裏方圓的大海呢?不過是像你我現在這般,如一葉扁舟,動蕩隨波。另一種,也是,它若動便動,若靜便靜,隨遇而安,認識到動的存在,並去接納它的存在,這便是一種靜,何則?因你存一念要去改變這個動為靜,便注定是動了。”

  “無論儒家還是道家,在這方麵都頗有心得,道家

  講‘居善地,心善淵’,‘孰能濁以靜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動之徐生’,便是要在這動靜之間尋找一靜,以靜為起點,再去求動,便是無為而無不為。儒家講‘知止而後能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亦是此理。隻不過兩家中間所走的路並不是一條路。和你講這麽多,是希望你今後能長存此一靜心之境,於你天生帶來的頑疾或許有幫助。”

  梅夏自從進入幻境,確實覺得白天不再那麽炎熱,晚上也不那麽寒冷,心境澄明,寂然為一,想來確實是有幫助的。梅夏自覺地閉上雙眼,靜靜感受此時的心境,玄微子則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梅夏心間湖上輕輕轉動的彩筆心符。

  玄微子對這孩子的悟性非常滿意,在有關天道的事情上,梅夏總是一點即通,隻不過他感覺到梅夏將來在人事上恐怕會有不小的麻煩,“蔽於天而不知人”,這大概是天才的通病,自家少爺亦是如此。

  梅夏聽見耳邊傳來琴音,就睜開眼,玄微子獨立船頭,麵前便多出一張幾案,上麵放著一把古琴,玄微子寬袍大袖隨風鼓,正專心撫琴。梅夏雖然不太懂音樂,卻也能聽出裏麵的一些懷念和感慨,也許是在想著那個姑娘?或者是那個少爺?

  那琴音在茫茫大海上飄揚,太陽已經完全沒下去了,但天色尚未十分黑,天上白雲也像是被墨染黑的池水,海麵青黑色的波浪時而卷起,時而落下,發出嘩嘩的聲響,但那琴音在這天地之間卻極為清晰入耳。

  玄微子停下撫琴,對梅夏說,“我不知道你和他有什麽關係,他是你的前世?或者你的前世和他相識?”

  見梅夏想說什麽,玄微子搖頭拒絕,“都不重要了,但我能確定,你就是我等了千年要等的人,也是少爺想要等的人。從見你的第一麵,我就堅信這一點。”說著把琴遞給了梅夏。

  梅夏接過琴,眼皮越來越沉重,片刻間便倒在船上。然後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梅夏獨自一人沿著穿過竹林的小路,來到一間竹屋前,梅夏輕輕推開門,日光穿過窗戶投射進竹屋內的桌子上,有一少年正盤坐於桌前,一身白衣,散發於身後,右臂撐在桌上,右手支著下巴,對著一盤棋打盹,看見梅夏抱琴而來,便起身邀請梅夏入座,他的對麵有一個空位。

  梅夏會意,欣然入座。

  “會下棋嗎?”

  “知道些規則。”

  “弈棋之道,亦是大道,你想必不會差的。”他看梅夏心神凝聚,靜而無波,一念旋起又沉,如石子墜井,分明是大道極為精粹的表現。

  一盤過後,那人皺著眉頭,喃喃自語,“不應該啊,你既然是我要等的人,不該如此,如此弱啊!”

  梅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以前從來沒下過。”

  “罷了,你有什麽想問的嗎?”

  “我好像曾經在夢裏見過你。”梅夏回憶起那天的奇怪夢境。

  “你此刻便在夢中,不過是我的夢中。”

  梅夏點點頭,這裏之前在幻境中出現過,不過那時時間是夜晚,這人是在燈前閑敲棋子落燈花。“這把琴是?”

  那人微微點頭,“不錯,這正是蝶夢幻境的鑰匙和幻境本身,一張很有些年代的古琴。隻有用這把琴彈出一首心弦之曲,才能讓那把劍重新現世。當年分別時,

  我與她有過約定,若再相見,當用此琴音為信。”

  梅夏瞪大了天真無邪的眼睛,“我為什麽要去找她啊?”

  對麵那人明顯楞了一下,然後扶額苦笑,“看來我的那個書童沒具體跟你說啊!”然後神色頗為討好,“這位小哥受受累,去幫我們化解這個死結,她雖然是個劍靈,但絕對是這世間最美的劍靈,你不虧的。而且她的記憶每千年就可以自行歸零,隻要她重新回到劍鞘裏。算算時間,已經接近千年了。”

  梅夏翻了個白眼,這是要拉郎配?“你自己咋不去?”

  那白衣少年便唉聲歎氣,“唉,我倒是想去,隻不過真正的我並非從前的我,也非現在的我。我隻是他分出的一縷神念,寄存在蝶夢幻境之中,至於真身,誰知道是煙消雲散,還是飛升入另一界去了。”

  一絲神念也有自己的夢境?梅夏覺得這可當真是玄而又玄了。

  見梅夏不置可否,那白衣少年又繼續說道,“也不一定當真是讓你去喜歡她,她雖已沒了從前的記憶,你們能否有緣走到一起還是難說的。隻是她一旦自願進入那把以蒼山玄海做成的劍鞘,不僅是曆經千年記憶會自動消失那麽簡單,她還沒辦法主動出來。我當年也是無意中翻檢古籍,猜出了那把劍鞘的位置,然後借用連破逍遙三境積蓄的大道衝力,破開那把類似古陣的劍鞘。試想一個弱女子,在一片漆黑的劍鞘裏待了一千年,你難道就沒有點心疼的感覺?”

  梅夏心想,那可不是什麽弱女子,明明是把你管的服服帖帖的母老虎。但人有靈知,在一片漆黑中熬過漫漫歲月,而且會慢慢喪失以前的記憶,隻是想想就覺得不寒而栗。“你的意思是讓我想辦法模仿你的方法,積蓄連破三境的衝力,來打開那把劍鞘?但我現在已經是逍遙初境了啊?還怎麽連破三境?”

  “沒關係的,我看你這逍遙初境,比我當初的初境還要紮實,以後破境的聲勢想必會更加驚人,而且又有琴音為媒,難度會比我當時低一些。你不拒絕我就當你答應了哦!”

  梅夏又賞了一個大大的白眼,但還是默允了。

  對麵那白衣少年心情大好,還調侃起梅夏來了,“我看老弟你這棋藝實在是不堪,想當年我參加那屆儒道大會,以棋論道,以劍論道,以道論道,連勝三場,可當真是前無古人的風光。以你這棋藝,嘖嘖,恐怕跟我差了至少有十年的距離。”

  那白衣少年嘮嘮叨叨,似乎是太久沒有聊天的伴,好不容易逮到一個,讓梅夏覺得很是聒噪。

  “差點忘了,關於蝶夢幻境,還有一些東西需要告訴你。這裏的光陰流速其實可以緩慢也可以變快,隻是你想要自由操縱,至少也要有逍遙上境的巔峰實力才行。若是碰上打不過的,臨時躲進幻境裏也是可以的,也可以將別人拉入這片幻境,但雖然這幻境是你的主場,但別人若非常了解,或者實力超越你很多,想要破解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你現在這點境界也沒到可以高枕無憂的時候,據我所知,即使是我那個年代裏,儒家八境之上,道家九境之上也大有人在。所以這蝶夢幻境隻能一定程度地依賴,卻也不能太過依賴。你自己的境界實力也很關鍵。”

  見梅夏又昏昏欲睡,那白衣少年便笑著揮了揮手,像是在送客。

  梅夏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已經身在神夢山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