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春暖春寒 第六章 何謂心符
作者:啊咿呦      更新:2020-06-21 03:17      字數:3660
  神夢山中。

  “所謂心符,是修道之人參悟大道的契機,是周身氣息凝結而成的“心象”,是無論儒門還是道門,修行過程中都必經的一個階段。當然這就要從道門和儒門關於境界的劃分開始說起了。”玄微子耐心地為清風和明月講解關於修道的基本知識。

  “道家境界分為三大境,九小境。三大境分別是‘人間世’,‘大宗師’,‘逍遙遊’,不過這正是取自道家典籍《莊子》的三個篇目,所謂人間世,便是曆盡人間滄桑,方知大道永恒,前人有詩雲,‘海塵新生南山下,更變千年如走馬’,多少紅顏成枯骨,幾多英雄鬢斑白,便知唯我道心可以依舊。明悟此理,方可進入下一境界。而所謂大宗師境界,便是拋卻七情六欲,求得心靜如水,由人文轉入自然,法天法地,看日月星辰,四時風雪,而我心亦可寂然不動。此為大宗師。而逍遙遊,簡單說來,便是可以禦風而行,逍遙遨遊於天地之間,倏忽萬裏。入大宗師境,心不隨萬物而動,其實並非上上乘之道。所謂大道,當是我見春風可喜,品秋月無憂,夏蟬冬雪,不喜亦不,與萬物相處而無礙。如觀水一事,儒家聖人歎年華如水逝,而我見大道流轉。此方為逍遙遊。”

  “三大境之下,又有九小境。《莊子》雲,若一誌,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三大境之中,每境又分形象氣三境。耳目可以觀形,心神可以照萬物之象,而萬物亦不過天地熔爐裏的不滅之氣。循氣之流轉便可知大道蹤跡。但人間世之中有形象氣三小境,大宗師和逍遙遊之中亦有三小境,區別在於,後一種會比前一種更接近大道根本。道家典籍之祖《道德經》中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後人眾說紛紜,三百年前道家的‘中興之祖’清虛道人給出的解釋是,‘三三進九,可遇萬物’,尤其強調是‘遇’而非‘馭’。更進一步,他因此將這與道門的修行路徑聯係起來,三大境中每境又有三境,便是‘三三進九’之意。這個解釋對道門影響極大,所以當年的清虛道人被譽為能和道祖和莊子比肩的天才人物,三人被後世並稱為‘道家三聖’”。

  明月聽得直打瞌睡,而清風則雙眼奕奕有神,一雙秀氣的眸子光華流轉。

  “三大境之中的‘氣之境’分別有著不同的表現,比如最先的人間三境之中的氣之境,體內氣息流轉於各大竅穴之間,形成一固定軌跡,便如通暢驛道,供車馬驅馳,而同一境界實力不同之人的區別便在於這些“驛道”的寬窄,以及通暢程度。而到了大宗師境界的氣之境,體內流行氣息會在心府凝聚,構成各種物體的形狀,不同物體之間自然亦有高下之分,比如據說當年的莊子心府真氣凝聚之物便是一隻翩然起舞的蝴蝶,而那位道家始祖據說則是一個老邁深沉的讀書人,而這種凝聚在心府的形狀在道門典籍中被稱為“心符”,能夠凝結心符,說明已經跨過宗師心境也就是第六境的門檻了,但初始之時,形狀尚模糊,直到進入逍遙境界,心符形狀才會趨於穩定清晰。至於儒家,八境名稱取自儒家典籍,分別為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至修身境則修氣小成,‘心象’初顯……”

  “因為心符牽涉到每個修道之人的本命神

  通,也是每個人往更高處走的大道契機,所以不到關鍵時刻,一般不會輕易展示給別人,因為萬一被識破,就意味著極大的危險。當然,看到也並不意味著一定能識破,心符的玄妙之處在於,它可以是一樣東西,也可以是某些東西構成的一個場景,也可能是一種狀態,譬如一江春水,即使你看到了它,也不代表你能看破摧毀它的方法,難道搬山填海?即使顯化出來被看到,隻要沒有找到它所契合的關鍵的一點大道至理,也不容易作出針對。”

  漆黑的曠野上,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背著一個十多歲的睡夢中的孩子正高速行走,那少年雖然年紀不大,卻似乎很有力氣,走了數十裏路,也並不喘息停滯,吸幾口氣,提了提神,又繼續加速。如果是個高手,自然能夠看出那少年已經是儒家八境之中的第六境“齊家”境界,在同齡人中絕對可以算得上出類拔萃了,放在儒門正統的三十六書院裏,也算了不得的天才了。而後麵背上的那個還在夢中的小男孩,渾身上下並無一絲修道之人的氣機變化,隻是正常均勻的呼吸,一會眉頭皺起,一會舒展。而隨著小男孩的眉頭或皺起或舒展,星空之上的光芒也變得忽明忽暗。

  一襲淡紅衣衫在涼風中輕輕擺動,夏夫人抬頭看向夜空,眼神溫柔,似乎是想起了自己那個愛數星星的孩子,於是目光又變得堅毅起來,於向來的溫柔明麗之中,平添了一份颯爽氣質。

  立在不遠處的神秘高手隻是靜靜看著這一幅人間美景,心裏雖然並沒有什麽同情心,卻又一絲感慨。世人最不忍見兩樣事物,一則美人遲暮,二則英雄白頭,因為那意味著最美的事物即將消失或者已經消失,前者像是一首纏綿悱惻、多情繾綣的婉約詞,而後者則像是一首蕩氣回腸的邊塞詩,但這兩樣又如何比得了眼前的美人即將赴死的場景,像一身血紅衣裳的女子在戰場之上,紅衣飄蕩,袖上絲絛擂得戰鼓,獵獵作響,充滿著壯烈和驚豔。這樣的場景,隻是聽說,就讓人覺得是不可思議的人間奇觀,恨不能親見。

  感受到空氣中的一絲漣漪,他神思瞬間轉回,凝視著眼前的夏夫人,隻見夏夫人身周的草地上不斷飄起一朵朵淡紅的桃花,接著又逐漸長出一棵棵樹幹皴皺但紅花怒放的桃樹,接著在場所有人的周圍都逐漸發生了類似的變化,香風吹來,幾朵花瓣隨風而落,靠近人時,卻突然加速,像利刃一般劃來。陳風一劍撩開一朵直射向自己的桃花,又側身躲過兩名‘羚角衛’刺來的短劍,卻又險些被一朵隨風緩緩飄來的桃花利劍傷到。饒是一向鎮靜的他此時都一臉驚訝,“心符桃花?”

  而陳風那神秘的師兄,卻絲毫沒有意外似的,仍是一副盡在掌握之中的神態,口中嘖嘖稱讚。那些桃花靠近他身周三尺,便無力垂下,喪失了生命力一般,逐漸化成虛無,融進空氣中。自虛無中來,當然也要重歸虛無,無中生有是暫時可能的,但一定會連接著一個從有歸於無的過程。他耐心地審視著眼前的一切,心裏卻道:“你的心符當然不是桃花,或者說不僅僅是桃花。”

  果然,片刻之間,四周又發生了新的變化,桃樹兩兩之間又從土裏拔地而出一棵李樹,雪白的李花紛紛揚揚,天地之間,紅色和白色花瓣

  交相輝映,仿佛把附近都變成了一座春天的花園。

  而置身其中的陳風卻感覺到空中花瓣的淩厲氣勢更甚之前,這使得他不得不分出更多的注意力來躲避好似無形劍刃的柔弱春花,而同時又得提防著那個持刀而立,似乎在耐心等待最佳機會出手的昔日將軍。當然,那些蹤跡詭異的‘羚角衛’也要提防。

  “果然是‘投桃報李’!”

  而置身其中的陳風卻感覺到空中花瓣的淩厲氣勢更甚之前,這使得他不得不分出更多的注意力來躲避好似無形劍刃的柔弱春花,而同時又得提防著那個持刀而立,似乎在耐心等待最佳機會出手的昔日將軍。當然,那些蹤跡詭異的‘羚角衛’也要提防。

  梅南嶺拄刀而立,雙目微閉,醞釀著自己此生的最後一刀。眼前閃過一幅又一幅畫卷,雙臂灌注全身力氣,奮力豎直劈下的一刀,將對手用來格擋的長戟連帶著手執長戟的人劈成兩截;在飛奔的馬蹄激起的漫漫黃沙掩映下,橫著自左向右撩開的一刀;摔落下馬,左手抓住對方疾刺而下的戈矛,右手執刀如執劍,凝聚著必死信念刺去的一刀……這位身經百戰的將軍,睜開了雙目,雙手疊握起那把厚重大刀的刀柄。空中頓時爆發出驚人的氣勢,本來飄至身旁的桃花和李花像是被大刀帶起的罡風吹散了,改變了原來的方向。

  “你也該全力出劍了!”陳風心湖上聽到了來自師兄的提醒。

  這一瞬間,他回想起了曾經手執雙劍的自己,一把長而細的劍,一把短而闊的劍,“劍有兩刃,一為殺傷,一為守護,隻知前者,會淪為屠戮的殺器,泯滅掉人性之光;隻知後者,則無法認清現實的殘酷,揮劍綿軟無力,有背劍道本旨。兩把劍各有用處,你用長劍來殺敵,短劍來守護,其實隻是一種勉強的切割,好像兩者互不相幹,是沒有領會到用劍的真諦,當你學會隻用一把劍的時候,就是你劍法精進之時。”這是曾經師父對自己的教導,陳風心裏繼續想著,“那麽我這次是為了誰而揮劍?為何殺傷,還是守護?我在守護誰?”長劍顫動不已,激烈地振動著周圍的空氣,發出清厲的尖嘯聲。

  “該結束了!”陳風的師兄微笑道。他神念一動,四周飛舞的紅白花瓣突然被一股不知何處吹來的凱風暖意裹挾,瞬間喪失了動力,直直摔向地上,同時他在心裏默念,“胡風吹朔雪,千裏度龍山。集軍瑤台上,飛舞兩楹前。茲晨自為美,當避豔陽天。豔陽桃李節,皎潔不成妍。”不知何時,上空竟是出現一個光芒萬丈的高照豔陽,桃樹和李樹上結著的紅花白花,刹那間如波濤怒放,然後下一瞬間,花瓣飄落,綠葉初生,再下一瞬間,所有的桃樹和李樹,以及上空的太陽都消失了,夜空之下,一切顯得黯淡至極。

  幾乎同時,梅南嶺用盡畢生意氣揮出的最後一刀,卷起驚人的氣勢直衝陳風而來,陳風橫劍胸前,隻是那麽平常自然地向前一推,一股無形劍意後發先至地迎向大刀。

  長劍哢的一聲崩碎成數段,陳風有些疑惑,又有些哀傷地自嘲一笑,倒在了地上。

  梅南嶺被那股綿長劍意侵入身體,口裏冷哼一聲,噴出一口鮮血,然後收回目光,拄著刀黯然望向安靜躺在地上的夏夫人,眼神和夜色一般溫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