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不信上帝。上初中的時候，他每天早上都會路過學校不遠處的小廣場，看見一群學生圍在一起唱詩，奇怪的曲調和聽不清楚的詞。

  而現在，他就在法國最有名的那座教堂裏。兩邊花欞的巨型圓窗在地麵投射出哥特式的側影，正如《巴黎聖母院》中的描述，所有這一切，圓拱，大柱，垣壁，窗框，護壁鑲板，門扇，塑像，從上到下，滿目湛藍和金黃，色澤斑斕，光彩照人。

  沒來過之前隻靠文字和貧瘠的想象力在腦海中描繪。中間是一排排的座位，這裏與想象中肅穆莊重的景象不同，多了一些自以為是的人，帶著一種廉價的熱鬧。

  許多衣著光鮮的人，吵吵鬧鬧，拿著手機，從這個柱子繞到那個，像是一群惹人厭煩又不自知的螞蟻。

  “你信上帝？”喧鬧中，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來，仿佛是冥冥中注定的，穿過了吵鬧聲，與隱隱約約的禱告融在一起。他的聲音很特別，說著這個世上最美麗的語言時，帶著一絲難以形容的味道，像是古老的黑白背景，又像是歐洲文藝複興時期一幅筆觸淩亂隨意的印象畫。

  蘇州微微偏頭看了對方一眼。當時他從未想到後來會發生的事。要是早知道……就算早知道，大概也是撞了南牆都不回頭吧。

  那是個很英俊的男人，黑發黑眸的亞洲人，一身卡其色的風衣，臉色略顯蒼白，唇邊帶笑，帶著與生俱來的和煦。即便被蘇州這麽直勾勾地盯著看，也沒有露出一絲尷尬或者惱怒的神色。

  蘇州表情冷淡地看了對方一眼，一句話也沒說轉身走了。

  接下來幾天，蘇州每次到這裏的時候，那個男人都會出現，說一些類似於“你為什麽來法國”“街上新開了一家很不錯的咖啡館”之類的簡單的話。

  蘇州一言不發轉頭就走。

  蘇州每次都是在傍晚的時候來這裏待半個小時，夕陽欲墜不墜之時。但是今天蘇州卻反常地待了一個多小時才離開。

  深夜。

  “有事？”

  蘇州站在陽台上：“今天是……”話未說完，就被打斷了，電話那頭隱約傳來什麽聲音。

  “你弟弟身體不舒服，要睡了。如果沒什麽事就掛了，需要錢直接聯係小張。”

  “……嗯。”蘇州垂下眼簾，轉身進去了。

  第二天，那個獨特的聲音依舊在身邊響起：“你喜歡這裏？”

  蘇州像往常一樣轉身，但卻沒有離開，第一次對他開口：“你昨天為什麽沒有來？”

  那人愣了一下：“我還以為……”頓了頓，“你之前似乎並不想理我。”

  蘇州認真地看著他，重複了一遍：“你昨天為什麽沒有來？”

  對方突然笑了，溫溫和和地解釋：“昨天公司有點事情要處理。昨天忘記說了，中秋節快樂。”

  蘇州沒再說話，向門口走去，走了幾步停下來沒有回頭：“我確實不想理你。”

  從這一天之後，似乎一切都沒有變化。

  “你叫什麽名字？”

  “蘇州。”

  “就是那個……蘇州？”

  一片沉默。

  “你怎麽不問我的名字？”眼中一汪盈盈笑意。

  要是以往，蘇州大概是一言不發直接離開。可他卻突然鬼使神差般問了一句：“你叫什麽名字？”

  “楚一。”楚一認真地重複了一遍，“我叫楚一。”

  蘇州挑了挑眉，沒問什麽，轉身打算走了，卻見一張名片遞到眼前，蘇州有些猶豫。

  “是這兩個字。”

  蘇州抬眼瞧了瞧似乎有些緊張的男人，突然笑了，帶著些挑釁意味，直接用中文說：“哦，楚楚可憐的楚，一無所有的一。”

  楚一有些無奈地微笑：“我小學就輟學了。不過你剛剛說的……可不是什麽好的形容。”

  “為什麽不繼續讀書？”

  “附近有一家很不錯的咖啡館。”楚一笑意溫柔。

  “去過了。”

  “一個人？”

  “嗯。”

  “要不要試試被請客的感覺？”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