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Leo拿過了那個小盒，他略微睜大了眼睛，稍微沉默了一下之後有些誇張地笑了起來，“給我的嗎？是瀨名給我的新年禮物嗎？裏麵裝的會是什麽——不，我不要現在就打開，我要……啊，我要妄想一下！一定，一定是了不得的寶物吧？哈哈哈哈，是瀨名的寶藏！會不會是裝著一顆星星呢——”

  “Leo君。”

  泉忍不住用上了這個久違的稱呼，果然有效，Leo嘴裏念叨個沒完的內容一下子就停住了，他安安靜靜地看著泉，等待他後麵要說出的話。泉不知為何地注意到了那家夥握著盒子的手——他握得很緊，能讓人看得出的程度。

  “就算再怎麽沒常識，”泉拉長了聲音，慢慢地說道，“也該知道，這時候不能裝傻吧？”

  一陣風吹過來，撫動了地上的兩片樹葉，發出細微的聲響。Leo在短暫的停頓之後把手背到了身後，連同被他緊握著的盒子一道。這個動作有些孩子氣，但他向來都能把這種事做的特別理直氣壯。他盯著泉瞧了一會兒，然後忽然快速地勾了勾唇角：“那瀨名告訴我裏麵是什麽吧。”

  放在平時的話，泉大概會被這句話給噎住，這也是Leo心裏的預期。不過他忘記了，這實在是個和“平時”相去甚遠的場合。站在他麵前的泉抿了抿唇，稍微停頓了片刻之後才露出了一點繃緊了的淺淡笑意。

  “是回應。”泉一字一句地說道，他有些緊張——把這個詞和泉放在一起是件讓人覺得奇怪的事，那明明是個永遠都驕傲到有些不可一世的家夥，但現在他的確流露出了更多的東西，哪怕隻有一點點——是像是平凡的人類會擁有的那種情感。那雙好看的藍色眼睛稍微移開了一點角度，“說出口就免了吧。”

  別指望我真的親口說出那些話了。但是，我可以給你這個，就當做是所有沒說出口的回答的代替，明白了嗎？

  Leo在身後握緊了那個盒子，非常少見地，他的手心裏沁濕了一點點的汗意。他看著泉的眼睛，忽然說出一句似乎是不太相幹的話來：“瀨名，畢業之後我想要專心作曲——還沒有告訴過你這件事。”

  “喔，我知道，”泉輕快地說，“不過以後如果決定好了什麽的話，還是應該早點說出來吧，笨蛋國王。”

  這個答案並沒有真的讓Leo感到意外。畢竟他們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泉在他身後半步的地方，跟隨他也守護他，在他停下來的時候推他一把，在他決定方向之後就和他一起去。現在也隻是讓這種事又發生了一次而已。

  他忽然有些不由自主地向前邁了一步，然後握住了泉的衣袖。泉因為這個突然的動作而睜大了眼睛，而Leo略微仰起頭來，他看著泉，開口說道：“我肯定是要去作曲的——天生就是吧，我是天才嘛！但是，能夠有Knights也很好，能夠遇到瀨名很好！想到以後的事我會很高興的，有很多音樂，無限多的音樂……還有你。”

  他停頓了一下，表情裏有些焦灼的困惑，也有一些寂寞的心情透露出來。

  “但是，我也會覺得……”

  月永Leo的聲音突然又一次地停下來，他閉上眼睛，想要從腦海中像是怒濤一般翻湧著的旋律之間努力地找一個詞出來。而泉伸出手，用力地抱了他一下。

  大概泉比他自己還要先一點明白，Leo是在感到不舍。

  他不擅長說話，不擅長用普通的語言來表達內心的想法，能夠說得出的話語都不夠自由，在他心裏的念頭上左一道右一道地增添枷鎖，但他也知道這是不能用旋律來傳達心情的場合。所以他要講，要把那些想到的話給一股腦地說出來，顛三倒四支離破碎，怎麽都好，他知道他的瀨名會聽得懂。

  真好啊，Leo在短暫的一瞬間裏突然這樣想到，他想讓這個人明白，然後這個人就明白了。這樣的感覺，甚至連完成一首傑作，寫完最後一行音符時的暢快都無法相比。這大概是世界上最好的事了吧。

  “在畢業之前，會有一次大型夢幻祭的機會——”Leo在那個念頭浮現出的下一秒就忽然站直了身子，然後向著泉露出了笑到眉眼都皺起來的，有些傻氣的表情，“我們來辦一場Knights最棒的Live吧，瀨名！”

  “就是定在了這個時候嗎，名叫‘返禮祭’的大型夢幻祭？”嵐翻看著手中的材料，對照著手機上的日曆界麵來回確定，“的確是三年級離校之前的最後一次大型Live了呢——按照計劃，大部分組合應該會采用和‘巧克力祭’相似的形式來表演吧，畢竟如果要把重點向低年級轉移的話，複雜的新演出很容易出事故……”

  “但是我們的Knights並不會有這些troubles，”司已經站了起來，年輕人的熱血上頭似乎要更明顯，他露出了一臉期待的表情，“Leader和瀨名前輩的告別演出，一定會是最精彩的Live表演，會讓所有觀眾驚歎marvelous——”

  “的確呢，”凜月趴在一邊的椅背上，朝著其他人懶洋洋地笑了笑，“畢竟還有我這個經驗豐富的老人家嘛，所以，小瀨和國王大人不在的話也完~全沒問題”

  Leo正在一旁的桌上伏案疾書，他們從來都不用擔心Live上會沒有合適的新曲。而泉看著另外的幾個人，稍微有些不自在地轉開了頭。他其實是想要道謝的，但是直覺告訴他，如果這時候不說點別的什麽重要的事，恐怕就要遭到戲弄了。畢竟麵前的三個後輩——實際上隻有兩個——裏麵，隻有一個還姑且算是有點後輩的樣子。不過好在，他確實有重要的話想說。

  “是這樣的，”泉清了清嗓子，滿意地看到另外幾個人的神情因為他自己的認真態度而起了些變化，然後把早就在心裏組織好的內容說出了口。

  “關於我畢業後的打算……”

  正式演出的到來幾乎就是一眨眼的事。

  整個組合為了這次演出確實做了充足的準備，從曲目編排到舞台搭建的細節都被充分地考慮到了。學校給出了一部分的資金，Knights剩餘的經費也被毫不客氣地拿來使用——司非常認真地表示自己可以提供更多的讚助，被另外幾個人好歹勸了回去。現狀已經足夠寬裕，他們確實盡全力來準備了一場最好的Live。

  泉在候場區等待的時候忽然就覺得有些恍惚：啊，這的確是他們在這個校園之中，最後一次以Knights為名的集體演出了。五個人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確認了身上的服裝配飾和耳麥，台下的觀眾已經在熱切地盼望著，不時發出整齊的呼聲。幾人交換過眼神，然後按照計劃，由朱櫻司獨自一人走了出去。

  “歡迎大家前來觀看我們的演出——今晚，將會為一直以來支持著我們的諸位獻上，來自Knights最好的retur……”

  他們的正式出場被精心設計過，五個人都換上與騎士主題相稱的演出服，依次登場，在亮相後說出與身份相稱的台詞。身為“王”的Leo第一個跳上舞台——他的確是一躍而上的，驕傲的王用毫不謙虛的語氣報上自己的名號，引起了台下的一陣驚呼和尖叫。

  而泉就在他後麵第二個出場，他在Leo麵前單膝跪下去，就像是真正的騎士一樣，右手執在左側胸前，略微低頭。然後他應該說出那句屬於他的台詞了，可是當那句話到了他的嘴邊，將要吐露的時候，他卻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曾經說過的另一個句子。

  於是泉也便誠實地把自己想到的話給說了出來。

  “我會一直忠實地為王國而戰的。”他說。

  這句話大概算得上是泉作為“騎士”的起點。

  他上一次這樣說的時候，Leo大笑著稱讚他是最棒的騎士。那時候他們都還有很多事沒有經曆過，卻在懵懂之中就立下了足夠沉重的誓言。然後，他們一道穿過了一段足夠令人記憶深刻的青春，那裏麵有絢爛的煙火，也有苦痛的蒼夷。足夠讓人飽受曆練，足夠讓閃耀的靈魂變得更加堅韌而成熟——

  而現在泉再次說起了這句話，他說得足夠認真，就像是已經做好準備，把誓言的長度拉扯填滿自己的餘生。Leo伸出手，一把將他拉起身來，給了騎士一個大大的擁抱。

  “我們一起。”他說。

  全場的演出大獲成功，一整晚的時間仿佛將要停滯，又惱人地一路飛奔。

  他們按計劃再次登台，演唱兩首安可曲。第一首歌的前奏響起時等待的觀眾們便發出了興奮的呼喊——Knights的支持者們不陌生這首以戰鬥作為主題的歌曲。無論曲調還是歌詞都足夠振奮人心，而作者們就在此刻正於舞台上揮舞著汗水的五人之中。

  台下的尖叫聲連綿不絕，熒光棒和著他們的歌聲不斷揮動，泉時不時會望向Leo的身影。他感覺得到Leo也做出了什麽決定，一股子篤定而瘋狂的氣息從他的舉手投足之間透露出來。泉不知道那是什麽，但他有所期待。

  那首歌很快就要結束了，按照預計，在真正的最後一首歌之前應該還有一個MC的環節。他們在舞蹈中調整著站位，讓Leo走到舞台的最中央。然後——另外的幾個人都因為看到的畫麵而露出了微妙的表情。這對他們來說倒也不是什麽陌生的事情：國王大人開始了他隨心所欲的即興發揮。

  在幾個由他臨時創作出來，卻也同樂曲完美契合的動作之後，Leo忽然停下了舞步。他轉過身來，從自己的頭上摘下了那頂閃耀著輝光的王冠，大步地走向在他身後不遠處的司，然後將那頂王冠戴在了紅發的小王子頭上。

  “別讓我失望啊~”

  這句話通過Leo的麥克風被放大了無數倍，出現在這裏的時候就仿佛是一個早就預定好了的、王位傳承的儀式似的。鏡頭和目光都聚焦到了司的臉上，年輕的騎士沒有開口說話，他露出的神情就已經是最好的回答了。

  而Leo也露出了輕鬆的笑容。他再度轉過身去，踩著伴奏餘韻的節奏走到台前，一邊走一邊解開了係在肩上的披風。和冠冕一樣象征著國王身份的披風被他揮手丟開。在把耳返同樣摘下之後，他在舞台的邊緣停下腳步，向著台下為他們而瘋狂的觀眾們笑了笑，然後他回過身去。

  “瀨名！”

  Leo大聲地喊出了那個名字，過去、現在與未來所有的霓虹、寶石或是星光都不會勝過那一刻他眼裏炫目的光彩了，而那雙眼裏的光芒都聚焦在了一個人的身上。他朝著泉的方向伸出了手。

  “跟我走吧！”

  在全場一波高過一波的尖叫聲中，瀨名泉穩穩地向前邁了兩步。隊友們在身後注視著他的背影，觀眾們同樣矚目著他的動作。而在他麵前的是月永Leo，那個人朝他伸出手來，那個動作和當初邀請他加入組合時的一般無二。泉記得很清楚，他知道Leo也不會忘。

  所以，從一開始就不會有第二種不同的回應了。

  泉邁步向前走去，腳步從邁出的一瞬間就開始不自覺地變得更快。他大步地行走，他向前奔跑，Leo站在那裏等著他，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然後他們一道向前縱身一躍。

  ——就像是摩西分開紅海，原本緊緊簇擁著的觀眾之中忽然為他們而開辟出了一條道路。他們向前奔跑，因為已經沒有遺憾而不必飽含留戀地回頭。這的確是一個結束，但也是新的開始。它不應該被稱為是一次告別。

  王要去開拓更加遼闊的疆土了，而騎士當然會一直跟隨在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