瀨名泉還以為這樣的畫麵不會再出現了。

  他站在月永家的廚房裏，在Ruka的幫助之下找了些做起來比較方便的食材，做出了簡單而熱騰騰的食物。而Leo被他趕去洗澡，各種意義上泉都實在看不下去他那副亂糟糟的模樣了。小姑娘坐在一邊看著泉攪動鍋裏的湯，先是在笑，後來居然小聲地抽泣了起來。

  泉大概能夠明白她哭了的原因——所以才更難開口安慰，他本來就已經夠不會安慰人了。他放下手裏的木勺，從一旁拿過紙巾抽，遞到Ruka的手邊。Ruka不好意思地低著頭，一邊笑一邊努力地擦著眼淚。泉想了想，伸手安撫地摸了摸她的頭。

  “你怎麽又把Ruka惹哭了？”

  真正的罪魁禍首正好就在這時候出現了，Leo換了一身衣服，頭發沒擦幹，發梢還在向下滴水。雖然濕淋淋的，看起來卻是比之前精神了不少，整個人都被溫暖的水汽包裹著。他一邊擦著頭發一邊在路過的時候輕輕踩了一下泉的腳，然後俯下身去抱著妹妹低聲安慰了幾句。泉忍耐了半秒鍾，還是忍無可忍地踢了那家夥一腳。

  “所以都說過不是我惹哭的了。”

  小姑娘被哥哥安慰過之後乖巧地先去休息，這個時間對她來說已經很晚了，Leo把她送回房間，再回來的時候泉剛好關好了熱著湯的爐子，他一回頭，Leo正大步地走過來，雙唇抿住，露出了一個很少會出現在他臉上的表情，然後給了泉一個非常用力的擁抱。

  他應該先擦幹頭發的，泉想，連自己的衣服都被打濕了吧。Leo在他的耳邊低聲地說了一句謝謝，然後他們拉開一點距離，變成額頭抵著額頭的姿勢，帶著溫熱濕氣的呼吸也就此糾纏成了一團。視線相交的瞬間，泉在心裏了悟了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不過即使如此，他也沒有閉上眼睛。他們都沒有閉上眼睛。

  Leo吻了過來。

  和那個轉瞬即逝的親吻不一樣，這次的吻更加緩慢……而溫柔，盡管他們的嘴唇其實都並不算太過柔軟，因為各自的原因，或多或少地有一點幹裂的症狀在。本能足夠讓他們試著去輕輕吮吸對方的唇瓣，用自己的舌尖把幹澀的部分柔軟下去，然後舌尖和舌尖纏繞到了一起，品嚐到對方的味道這件事讓兩個人都生出了一些自然的興奮。

  牙齒和嘴唇有些生澀地撞到一起，下一刻就小心翼翼地分開。他們試試探探地舔舐著彼此的唇齒，呼吸節奏因此而變得混亂，原本就溫熱的空氣也慢慢地升溫了些。泉因為Leo壓在身上的姿勢而不由得後退了半步，撞上放在桌邊的餐具而發出了清脆的響聲。他們好像被喚回了神智似的，猛地分開了一點距離，兩個人都漲紅著臉。

  “……湯要涼了。”泉努力擺出了不太有說服力的認真神情。他轉過身去拿碗，而Leo突然貼近了他的背後，他低下頭去，把額頭貼在泉的背上。就好像他碰到的那個位置是什麽開關似的，泉的動作也一下子就停了下來。

  “瀨名。”Leo說。

  “嗯。”

  “瀨名。”

  “嗯。”

  “瀨名。”

  “……嗯。”

  他們不厭其煩地把這樣的呼喚和回應重複了好多次。大概湯真的已經涼了。

  “我不會現在就回學校去的，”Leo在停頓了一陣子之後終於說出了不同的內容，“我還沒有——我還不能。我想出去走走，去一些不同的地方。我要去——”

  他自己似乎也有些猶豫不決著措辭。泉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下文，索性主動替他說出了後麵的部分：“有重要的東西要去找一下。”

  回應是一聲有些沉悶的聲音，大概是個肯定的答複。

  “知道了——真麻煩啊。”泉拉長了聲音歎了口氣，閉上眼睛，唇角稍微向上揚起了一個很小的弧度。

  背後的壓力消失了，Leo大概也站直了，他沒有說話，大概是在等著泉的答複。

  而泉轉過身去，摸了摸那家夥依然濕潤的頭發。

  “會等著你的。”

  而第二天還是要來的，在回到學校之後也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DDD的結束為整個學校掀開了新的一章，但是即使如此，來自先前舊世界的事情也要得到處理。雖然沒有造成更加廣泛的影響，但也確實有了相當一些知情者，泉在先前做出的□□行為還是必須得到處理，Knights被要求換一個人來代理隊長的工作。四個人湊到一起，麵麵相覷了一會兒，嵐捧著臉頰環視過幾人的神情後便主動接過了任務：“就交給人家吧——放心放心，姐姐會把一切都處理好的。”

  司對這個結果沒什麽意見，凜月非常滿意地點了點頭，倒是泉皺了皺眉。雖然不會明確地說出來，但他確實感到了擔心和抱歉：“也隻能……但是最近鳴君作為模特的工作也加重了吧？”

  “哎呀，真是的，在關心人家嗎？”嵐笑著湊近過來，整個人靠在泉的身上，直到後者發出了嫌棄的聲音才笑著作罷，“沒關係，可不是隻有你一個人在戰鬥呀。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會有點艱難吧……不過人家會全力以赴的”

  泉移開了視線，片刻之後才低聲地說了一句道謝的話。

  那段時間確實有些艱難——和先前的壓抑不同，正是因為已經到了不必壓抑的時代，所以他們麵臨的非議也比之前要更多。為了挽回組合的形象，也為了在正不斷湧現出新的組合和夢幻祭的學校裏維持原有的地位，Knights的各位付出了不少的努力。

  但這倒並沒有體現在工作量的增加上——具體到泉來說，反而比先前有了更多的空閑時間。模特工作被懲罰性地暫停了，團體的偶像活動也需要努力奔走聯絡才能獲得。這樣的清閑反而比完全投入的忙碌要更加令人容易感到煩躁和不安。他加大了自己的練習量，維持著驕傲到自大的神情，把自己強行拉緊成了沒有破綻的弦。原本就下過決心，至少要維持到那個人回來才行，更何況現在他也親口說出了承諾的話。

  嵐和司都沒有再問過那天之後發生的事，倒是凜月提過一次。不過是在很久之後——都已經是夏天的事了，他們和Trickstar一道進行了一次有些突然的活動。因為種種原因，泉那天的狀態很差，但好歹是沒什麽紕漏地完成了全場。結束之後的時間已經不早，司說起自家在附近有別墅，邀請大家一道去休息一晚，不過Trickstar的成員還是在婉拒之後先行離開了。剩下的四個人一道被司家裏的車給拉了回去。

  按說這不是一個很有必要接受的邀請，不過大概其他人也都照顧到了已經非常透支的泉。他們在簡單地相互問候之後就各自回到安排的房間裏休息，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先前累的有些過頭，或者受到還沒調整好的時差支配，泉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半天，原本的疲憊和睡意倒是淡去了，他覺得有點餓。在漫長的猶豫之後他決定至少去喝點水，然後就在客廳裏看到了似乎完全沒有去睡的朔間凜月。

  這倒也不意外，凜月的作息大家都知道，現在正是他清醒的時間。

  “小瀨為什麽沒睡啊，是睡不著嗎？”原本正歪在沙發上的人探出頭來，朝著泉笑了笑，“要不要過來陪我坐一會兒呢？一個人的夜裏也是有點無聊的嘛。”

  泉嘀咕了一聲我很快就要回去睡了，不過還是坐了過去。凜月似乎原本就是躺在那裏玩手機，泉於是也隨意地按亮了自己的手機屏幕瀏覽起來。這個時間的各路SNS上也刷不出什麽新消息，他信手點開了相冊的按鈕。

  “啊，這是那個孩子——什麽時候偷拍的啊？”身邊的人湊過來看，用帶了一點笑意的聲音調侃他，泉倒也並不在意，而是坦坦蕩蕩地把相冊一路向前劃過去。因為手裏還拿著杯子的緣故，指尖的力量不小心稍微用得大了些，於是一大串照片飛快地掠過，直到泉又點了一下屏幕才定格下來。

  “啊。”

  停頓的位置未免太過湊巧，兩個人同時發出了短促的聲音。

  這張照片已經很久了——確切來說，是一年多之前的事情。夕陽餘暉裏的教室，被寫了滿滿一黑板的曲譜，還有一個正在驕傲地向他炫耀著剛剛完成的佳作的笨蛋。月永Leo被抓拍到了半張臉，焦距不在他臉上，顯得有點模糊不清，不過也足以看到他正半閉著眼睛，露出非常明亮的笑容來。

  ——非常，非常明亮。足夠讓人一下子勾起關於那一天的全部回憶，就算已經過去了很久，也好像都是昨天發生的事情一樣。瀨名泉閉了閉眼，仿佛就能看到他自己匆匆忙忙地穿過夢之咲已經空空蕩蕩的走廊，站在教室門前躊躇了一會兒，又看了看手機。他剛剛結束了一次模特的拍攝，不知道為什麽還非要趕回來一趟——

  也或許是因為他在暗暗地期待著什麽，因為他想要看到某個人，說不定推開門的時候就能看到那個人。他在那之前的人生也並不算是平凡無奇，但是確實會有這樣的人，讓你在認識他之後就會感覺先前的十幾年都有些失色。他把你帶進一個嶄新的世界裏，讓你願意拋開一些陳舊的東西，做一些從未有過的嚐試，讓你想要走上前去，和他並肩同行，並且……並且在他離開的時候也繼續等下去。

  ……總該快要回來了吧，那個笨蛋。

  “小瀨在等著國王大人吧。”

  凜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稍微打斷了泉的思緒，他回過神，在片刻的停頓之後點了點頭。

  這個答案應該並沒有讓凜月感到意外，但他還是饒有興致地笑了起來。“哎。是做了什麽承諾吧，”他想了想，側頭看著泉說道，“等待著主人的劍——真是的，兩個人都很笨。”

  “睡間！”

  泉發出了不滿的抗議聲，凜月笑著站起身來，晃晃悠悠地走到窗邊。他掀起窗簾的一角，向外望了望，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看什麽，半晌才開口：“希望國王大人能快點回來。”

  “嗯，”泉閉著眼睛，他的睡意似乎是找到了回來的路，慢慢悠悠地把他整個人都包裹了起來，他覺得自己可能馬上就要睡著了，迷迷糊糊地回應了凜月的最後一句話。

  “……我也希望。”

  用“希望成真”是合適的說法嗎？

  那是暑假結束之後不久的事情，學期開始還沒有幾天，要解決的事情倒是不少。隨著惡性事件的影響漸漸消散，組合和模特的工作各自開始恢複，泉再度地忙碌了起來。晚間有攝影的安排，他回到家裏的時候已經不早，匆忙地洗漱過之後就躺到了床上——

  然後他聽到有什麽東西在敲自己的窗子。

  泉的房間在二樓。雖然窗外確實有很高的樹，不過今晚也並沒有會把樹枝吹到搖晃的大風。他起初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但理智足以幫他判定那並不是幻覺。最後他帶著三分疑惑和七分警惕起身，然後在拉開窗簾的一刻被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

  月永Leo蹲在窗外的樹枝上，正努力地伸手敲著他的窗玻璃。

  泉簡直是手忙腳亂地拉開了窗戶，第一件事是抓牢了Leo的手。“你幹什麽！”他想生氣地訓斥一頓這家夥，又礙於已經很晚了而不能放開聲音，隻能壓著嗓子毫無氣勢地拿出了最嚴厲的語氣，“掉下去怎麽辦——你怎麽回事！倒是叫我啊！”

  “想給瀨名一個驚喜嘛！”Leo笑嘻嘻地說著，同樣抓緊了泉的手，“好了好了不要說了嗚哇我要掉下去了——啊啊，握牢我喔，我要跳了！一，二——”

  伴隨著Leo的笑聲，他縱身一躍，然後和泉一起栽倒在了房間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