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的表現比他們的期待還要更好一些。雖然的確距離成熟和優秀還有距離，但是本身的天賦非常明顯，又足夠努力，進步的也很快。有意無意之間，泉也看到過其他一年級生的表現，應該承認的是，Knights的新生在其中已經是非常優秀的那種程度了。

  ——但是那又如何呢，校園中的秩序已經成了固定的格局，幾乎讓人覺得幾個月前還曾經發生過的種種事件隻是一個錯覺罷了。有些不自量力的組合會向學生會的力量發起衝擊，但換得的也都是以卵擊石的結果。泉冷眼旁觀著，將Knights的存在感維持在了可能性之中的最低。

  這是他能想到的，目前的情況下，保全自身的最好方法。並不是說Knights就真的已經淪落至此……他們雖然經曆過失敗，但在夢之咲的組合之中也依然是數得上的力量。但泉已經並不相信那種事會有結果了——他已經親眼目睹了最壞的一種可能性，即使運氣不錯，比這要好一些，也並沒有什麽勝算。

  ——但是，這是在那些挑戰者和自己全然無關的情況下，才能做出的選擇。

  “瀨名大人。”二年級的學生用有些古怪的恭敬稱呼作為開場白，在泉明顯警惕的眼神之中泰然自若地說了下去，“有一些關於二年級組合Trickstar的消息需要傳遞給您，聽聽看您的意見。此外，學生會在籌辦的新的夢幻祭，也希望Knights能夠在其中做出優秀的演出。”

  “Trickstar……”泉低聲地念出了這個有些熟悉的名字，他的確對這個組合的行動稍微多加了些留意，畢竟其中有位和自己頗有些淵源的成員。在暴露出更多的其他情緒之前，他及時地轉開了話題：“新的夢幻祭——什麽名義的活動？總之又有很多令人厭煩的文書要完成了吧。”

  伏見弓弦帶著一貫的笑容，把手中的申請表遞給了泉：“之後我可以為您詳細地解釋——材料的格式在這裏，請您收好。啊，會長讓我提醒一下，雖然Knights的情況可能有些特殊，但是隊長簽章的部分，還是必須要本人的印章才可以通過。”

  泉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去。

  “啊啦……”

  嵐在看到完成的文書時發出了有些意外的低呼，司有些在意地看過來，大概想看看有沒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而凜月依然在牆邊自顧自地做些基礎訓練。嵐連忙先去安頓好了好奇的新人，隨後才再度回來，指著文書上的印章向泉確認，“所以說，泉，你是去見過國王大人了嗎？”

  泉頓了頓，稍微有些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嵐大概是從他的臉色裏看出了什麽情報，也便十分知趣地沒有繼續追問關於Leo的事情，而是轉開話題念叨起了之前新換的麵膜品牌。泉心不在焉地聽了一會兒，忽然開口打斷了對方。

  “鳴君。”他和轉過頭來的嵐視線相對，在後輩的眼神裏看到了混雜著擔憂和無奈的神情，但他並不在意那些。泉的聲音有些喑啞，聽起來足夠疲憊，卻又隱藏了幾分奇異的亢奮。

  “……我有一件事要做。”泉說。

  又究竟是為什麽會這麽做？

  泉站在隔音練習室門前的時候，就忍不住會想要問自己這樣的問題。已經幾天時間了，這時候DDD的首場對決可能已經快要開始了吧。不管從什麽角度看他做出的都是足夠瘋狂的選擇，凜月和嵐都已經表達出了足夠明顯的不讚同，但是甚至讓他本人都有些意外的是，那兩個人誰都沒有強硬地進行反對。就好像他們早就看破了泉是想要做什麽——是為什麽才會這樣做似的。

  可他自己都難以說出一個為什麽。

  泉站直了身子，望向了從走廊另一端急匆匆趕來的那個身影。橙色的短發有些刺眼，泉把自己的手掌攥成拳又鬆開，感到焦急而又忐忑。

  他知道自己有多瘋狂，有多荒謬，可他又並不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完全的錯誤。如果目的是善意的，是不是就應該得到體諒？但是即使如此，在此刻，他也依然沒有勝算。

  無論選擇哪邊都沒有勝算。

  這次對陣中Knights落敗的姿態甚至比那次值得記載的失敗還要更加難看一些，雖然最後的分差非常微弱，但在一眾當事人的影響下，整個舞台周遭的氣氛都十分不對勁。泉在結束演出後迅速地被隊友直接帶離了現場，他當時的情緒也的確已經失控到了可怕的地步。

  司跟在後麵，露出了迷茫失落到有些可憐的表情，一年級的老幺看起來有滿腹的疑問不滿，但幾位前輩過分難看的臉色又讓他無法在這時候就一口氣把所有的話都說出來。他的視線在三個人身上掃過來又掃過去，最後還是轉向了最好說話的嵐，低聲把按捺許久的疑問說出了口：“我不能理解——完全無法uand，鳴上前輩，為什麽泉前輩要這麽做？這背後有什麽複雜的causation嗎？”

  嵐輕聲地歎了口氣，他沒有回答——他不是能夠準確地給出回答的那一個，他望向一邊的凜月。而凜月站的挺直，低頭看著泉的神情，紅色的眸子閃了閃，最後給出了一個十分模糊的正確答案。

  “小瀨嘛，是很害怕，又太不甘心了吧……”

  那當然是錯誤，是傷害，但歸根結底，想要的無非也隻是在更多的錯誤和傷害發生之前就把一切可能性給親手扼殺。就好像曠日持久的壓抑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用來宣泄的出口，泉把自己繃到最緊，被痛楚的前車之鑒在背後推著向前行進，然後用近乎可笑的手段握緊了自己還有機會保護的東西。

  我對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我想要對曾經的那個自己所做的。或者也不僅僅是曾經的“自己”，而是曾經的“我們”。

  苟延殘喘的騎士不需要更多。無論是“戰敗”還是“遲遲不肯戰敗”都是已經被踏過而沒必要再次嚐試的道路。為什麽就是不明白呢？聽我說吧，聽我說啊！

  ——我們已經沒有辦法“重來一遍”，那麽，你們至少不要再“重來一遍”。

  而結局恐怕超出了這個學校中絕大部分人的預料。

  Trickstar在最後時刻憑借規則戰勝了無法繼續加賽的皇帝以及他身後的Fine，他們贏下了那個代表學校的席位，但每個人都知道，這次勝利所代表的遠不止是那個而已。超大規模的夢幻祭最後迎來了堪稱完美的結局，在人們的歡呼和笑聲中落下帷幕。泉覺得這樣的結果有些似曾相識，但他也清楚地感受到了和之前的不同之處。

  很難確切地表述出其中的區別，但他知道這是比過去更好的東西，這是一種……是朝著會給人以希望的方向而發生的轉變。走出禮堂的時候他在身邊的學生們臉上看到了不一樣的光芒。有些東西確實已經開始改變了。

  而這需要勇氣作為最初的代價，需要有個人先邁出第一步。如果有一堵牆立在那裏，那麽想要拆除它的話，至少需要誰去敲下第一塊磚。無論這件事究竟有多大的可能性——如果不去嚐試的話，就永遠都不會有可能性了。

  頭腦裏有個念頭出現了，那個念頭就仿佛樂曲中的漸強一般不斷回蕩著。泉的腳步變得越來越快。他沒有脫下Knights的製服，就穿著那套衣服，在匆匆忙忙地告別同伴之後朝著自己的機車走過去——很快就變成了跑過去。他穿過夢幻祭散場時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他身後朱櫻司似乎有什麽不解的疑問，但被鳴上嵐溫柔而不容拒絕地阻止了，朔間凜月打著嗬欠說，小瀨快去吧。

  泉用力地扭動機車油門，在黑夜裏提高速度，他穿過熟悉的道路，路過曾經是兩個人一起走過的街區和公園，他的耳邊有風聲，也有穿過時間一次又一次響起的那些熟悉的旋律。有人在大笑，有人在一次一次地喊他的名字，有人送給他一首歌，那是因為他才會存在的旋律。有人帶著他走過了他記憶之中最好的一段青春。

  他曾經認為自己的青春已經結束了，認為破碎的舊時光都不會再有機會再重來。他其實直到現在也在很大程度上這麽覺得，可是在這個晚上，在剛剛見證過堪稱“奇跡”的事件發生之後，他又突然覺得自己說不定可以相信什麽。就算是在散場之後將雙手用盡力氣砸上鍵盤所發出的尖銳音響吧，可是如果，真的可以化作下一個樂章的開頭呢——

  他猛地收緊刹車，輪胎摩擦地麵發出了有些刺耳的聲音，機車在一棟他所十分熟悉的房屋前停穩。就像曾經發生過很多次的那樣，住宅的房門在這之後被推開了一道縫，橙色長發的女孩子探出頭，膽怯而期待地望了過來。

  “Ruka，你哥哥在家嗎？”泉聽到自己的聲音，是比預料的程度更加驚人的平靜。他放好了車子，走過去，甚至朝著小姑娘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容。

  “我想見他。”